待到淩寒迴來時,我們已經做好了飯菜,婉兒和青兒一聽我也有參與,不禁有些大眼瞪小眼的趨勢,想來是不相信我會做吃的吧!

    看那滿桌的飯菜,都是些家常的菜色,沒有多麽的奢華,但香味卻是滲透到人心裏的,不由得就想起在以前,我與母親也是兩個人一起做些吃的家常菜,簡單的一個兩個,相對而坐談笑間就是一頓飯,自然樸實,沒有雜意,隻是純純的親情溫暖,滴滴點點都是美了心裏的。

    可不知如今的她又怎麽樣呢?是不是因為我的不在而將就一點湊合一點?

    沒有預料的心口就悶悶的,麵上也沒有了歡快和喜悅,更多的是一種思念,一種擔憂。

    “冰若,怎麽了?”龍炎伸手將我攬到他身邊,一雙清澈如山泉的眸中溢滿了心疼憐愛,深深的憂心自然的顯露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不禁才發現所有人都定定的看著我,有奇怪,有擔心,也有疑惑。

    “沒事沒事,隻是有些想家了。”擺擺手連忙斂去思緒,“嚐嚐我們的成果吧,那個那個是楊大公子做的,這個和這個是我和龍炎的功勞,不過多半是我哦,你們看看是誰的好!”指了桌上的菜,給他們解釋著,今天是四菜一湯,淩寒迴來時好像還買了酒,那是龍炎吩咐的,說是有奇門遁甲的地方就是有刺客怕也進不來,無妨之時也就能醉一次了。

    “小姐,你做的?”青兒麵露猶疑的盯著那些菜,尤其是那道魚和土豆絲,婉兒也是若有所思的看著那些菜,並不動筷子。

    “小姐,能吃嗎?好像,我家小姐不會做的吧!平常都是靈兒在做的啊!”青兒仍舊在疑惑,兩道秀眉輕輕蹙起,分外的犯難。

    “小看人,是不是?你忘記了,靈兒的吃食可是我教的,而且,那個蛋糕我也做過的啊!”不甘心的反駁她的話,眼神卻帶了些危險的意味:你敢不吃試試!

    “唉!”青兒長歎了一聲,楊韜和龍炎都笑他們的反應。淩寒一直沒有開口,這時卻乘眾人不在意拿了筷子夾來就吃。

    “唔——!”青兒那俏皮的眼睛在嚐了第一口時猛然瞪大了不少“真好吃啊,小姐,真的是你做的嗎?”靠,不禁眉頭蹙起,唇角微抽,這丫頭鐵定是不相信我會做嗎?

    “你——說——什——麽??”奮然不平道,提了筷子直指青兒,龍炎和楊韜沒忍住笑意,哈哈大笑起來,青兒茫然四顧,顯得備加無辜,好似在說:我沒錯啊!

    “冰若,冷靜一下!”龍炎拉我坐好,輕聲安慰,可笑意卻還是沒有褪去。

    狠狠瞪了一旁仍舊在笑的楊韜,憤聲道,“還笑!小心我打掉你的牙,叫你再笑!”

    那楊韜清清嗓子,好容易才止了笑,“青姑娘啊,你還真不愧是你家小姐的丫鬟,有點她的樣子呢!”他夾了魚放入口中,淡笑著道,“這菜啊,確是你家小姐所做,說來令我和你家公子都震驚不已了!”

    “婉兒,你也嚐嚐啊,小姐的手藝真不錯呢!比起你來,可就強多了,你可是連菜也不會切呢!”青兒自顧自的添鴨式吃了起來,一邊還張羅著婉兒,可還是沒有忘記揭她的短。

    “哦?冰若姑娘的丫鬟連菜也不會切?”楊韜微笑著看向婉兒,那黝黑的眼睛裏竟就射出些精芒來,似要看透一切一般。

    龍炎本來正在夾菜,這一瞬也停了下來定定的看著婉兒,淩寒那平靜似死水的黑茶色眸也從龍炎身上移到了婉兒那裏,隻有青兒仍舊不知不曉的埋頭吃著。

    “喂,你們可有些不厚道哦,畢竟她是我的人,況且,你們三個妙齡男子盯著人家一個女兒家的猛瞧,莫不是看上了?”玩笑的言來,卻看到婉兒一瞬變的不太自然的神情,以及那目光中的閃避。

    “冰若,你又胡鬧了,怎麽能說是妙齡呢?這樣的詞可不興亂用的。”龍炎無奈的收迴目光,輕柔的撫撫我的頭,替我理順長發,笑得有些好氣又好笑。

    “姑娘,說了是你的人了,怎麽還開這樣的玩笑?婉姑娘可會害羞的!”楊韜調笑的看著我,餘光裏卻固定在婉兒身上。

    “不礙的,我們啊,都被小姐折騰慣了呢!”婉兒柔和一笑取了筷子,吃起飯來,淩寒也狀似無所謂一樣夾了菜,不再多看一眼。

    飯菜簡單美味,吃的可是一點不剩,婉兒沒有喝酒,說是不會,我也沒有勉強,龍炎本來也不讓我喝,不知怎的最後就答應了,所以,除了淩寒和婉兒,其餘人都是醉得一塌糊塗,最後怎麽進的房都不知道。

    好像,楊韜說他今日逢遇知己,必要暢飲一番。

    好像,淩寒說他要守護公子,所以不宜飲酒,隻提了劍,小心的扶著龍炎。

    好像,楊韜不準我們進那五間房子的其中一間,所以,婉兒和青兒被安排了一間房,而淩寒守在我與龍炎的房外。

    好像,醉酒時聽到楊韜吟詩,吟的正是我們看到的那首恨意毀天滅地的正廳懸掛的詩。

    好像,龍炎醉酒時說了些什麽,什麽雲軒啊,母親之類的話,可就我一個人聽到了。

    再後來,就不知道了,隻是頭疼的厲害,昏昏欲睡的,也就沒有在克製自己了。

    “恨,我好恨啊,哼,哈哈……人性,什麽是人性?”模模糊糊的影像,是個少年,可又看不清。

    “哥哥,對不起……子涯,再也不要忍受了!”

    斷斷續續的話語,一張恨意充盈的模糊麵孔,怎麽會這樣的讓人痛心疾首?

    那是誰?那……究竟是誰?這樣的年紀,可恨意卻是……滔天……無阻!

    “殺,殺了你們……殺……”一陣沉默,一抹血色飛揚,“哈哈,哈哈……”瘋狂的大笑,震撼人心,也讓人不由得顫抖,“怕了?怎麽,怕了?哈哈哈哈……殺了所有人又如何?天道何存?人心何在?”

    好深的怨氣,好幽冷的肅殺之感,絲絲入心,縷縷扣人,究竟……那是誰?

    “哥哥,完成我的夢想,還有,報仇!死,生死不能,還是生不如死?我要他們償還,一切,一切,不,不夠!”

    “哥哥,不夠的,我要他們,千百倍的,千萬倍的,還……迴來!”

    恨,還是恨,少年的生命之線似乎斷了,可那血,覆蓋天地的血,仍舊不停的湧出,彌漫,他,死了嗎?是真的死了嗎?可為何,那恨意清晰的仿佛就在麵前,就在身邊?

    人性,天理,忍受,生死,人心,償還……這一字字的,是什麽?又關聯了什麽?

    “啊——!”一聲叫喊,把我從睡夢中喚起,原來,是我自己在叫,而那隻是個夢……

    “怎麽了?”破門而入的聲音,黑紗的男子風一樣到了床邊,一看之下,那黑茶色的眼睛才慢慢的平靜如初,可暗夜中,他仍舊涼薄了身上的氣息,隱入空中一般。

    “淩寒,還不睡嗎?”揉揉眼睛,掀了被子下來,又細心的為龍炎蓋好,輕柔的替他撫平緊皺的眉頭,“其實不用的,有楊韜的奇門遁甲之術,要進來也並非易事,你天天這樣守著他,是人總會累的,我醒了就換你睡會兒吧!”

    “娘娘……”淩寒的話語有些生澀,我起身時才發現他的臉上有些奇怪的表情,隨意的拉了件外衣,便向門外走去。

    “叫我冰若吧,你不是也沒有叫他皇上嗎?那就叫我冰若吧!”笑著迴頭看他,一邊將門關好,“讓他睡吧,不要吵他!”淩寒會意的點頭,輕身出來。

    “公子他昨晚說的話,你聽到了?”淩寒淡淡開口,我們兩個相隔一段距離的坐在門口的竹子走廊上,仰觀著夜色蒼穹。

    “什麽話?醉了以後?那可就記不得了,我的酒量啊,低得嚇人!”無奈的揉揉頭,抿了抿有些幹的嘴唇,輕輕苦笑,這可不是自找苦受嘛!何時聽人說過這樣的話:抽煙圖個咳嗽,喝酒圖個難受!可不就是這樣嗎?

    “給你,冰……冰若!”一隻長有薄繭的手,生硬的遞給我一杯水,抬頭是就見他黑茶色的眼睛在這夜色裏竟有些好看,感激的衝他笑笑,接了過來。

    “謝謝你,淩寒!”抿了一口,才又說道,“你還真細心呢,這些年由照顧他,那個小姐一定很放心吧!”歪了頭看著他,那個剛毅的臉型隻有一個側麵對我,但好像也蠻帥的。

    “淩寒,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英俊啊!”迴頭看向風吹了輕搖的竹林,淡淡開口。

    “……”他沒有答話,也沒有開口,依舊那樣坐著,莫哭被他抱在懷中,貌似劍客都有這習慣吧,劍不離身。

    “剛才,好像做夢了,挺奇怪的夢,有點嚇人,也有點驚人,不過,更多的是疑惑啦。”我自顧自的說了起來,也沒有問身邊的人是不是願意聽,“嗨,和你說這些幹什麽,你又不會喜歡聽。”

    “公子他一直很孤單的,冰若你來了以後,公子才會真正的開心,真正的生氣,真正的著急在意……”淩寒停了好久才開口,話語間不見迴應,轉頭時才發現,那人,已經斜靠了門邊睡著了,心裏不覺有些好笑,卻也無奈的緊。

    女子依門而憩,手中喝得剩了一半水的杯子已經斜倒了去,水灑在竹廊上,那身上的簡衣淩亂的壓在身下,披了的外衣也滑落到了身上,單薄衣衫的肩頭露在外衣外麵,隨了唿吸淺淺的起伏。

    淩寒放了劍,輕輕到了她身邊,細細看了好久才俯身溫柔的將她抱起,一邊又幾乎不可能的騰出一隻手為她掖好外衣,夜色裏,那黑茶色的眸中閃出些憐惜和心疼,就是一直平靜剛毅的麵孔也泛出一抹柔色,分外的依戀。

    隨了一聲“咯吱”,門被緩緩推開,修長如暗夜青鬆的身形向床邊而去,小心如嗬護珍寶一般的放下懷中的女子,又將外衣掛在一旁,拉了被子,細心的給榻上兩人蓋好,這兩個人,都是他玉淩寒要誓死守護的人!

    竹葉飄飄,隨風動兮,竹林幽幽,聽人憐兮。

    風動而樹動,影動而風動,誰要停,誰不讓誰停?

    一夜惆悵千百默,一夢南柯此去何?

    黑紗漫舞,如鬼魅,更似驚風,動亦不動!

    這一片竹林,究竟埋藏了怎樣的痛徹心扉?這一片竹林,究竟又掩埋了多少不為人知?

    那個恨意彌漫的夜晚,那個要殺盡一切的少年,又預示了怎樣的過往經年?

    恨,恨,恨!

    晨曦陽光沐浴山野之地,睜眼時已經是好亮了。

    “龍炎,什麽時辰了?”自然的詢問身邊人,待看清時才發現,某人,正在專注的看著我,根本沒有發現我已經醒了。

    琥珀色的眸清澈明淨,灼人的幹淨讓人不由得一怔,我支了身子起來,頭,又是一陣疼痛。

    “喂,迴神了!”擺擺手,笑著喚他,“怎麽了,想得這般出神。”

    “醒了啊。”他掩飾似的笑笑,將一旁的衣服遞給我,這時我才看到他身上早已穿好的衣衫袍帶。

    “對了,你的頭不疼嗎?”奇怪的問他,一邊慢條斯理的穿著衣服。

    “你忘了,我的身體可以延緩毒性,自然幾杯酒根本不礙事,隻不過醉了一會兒而已,早上醒來時,就酒醒了。”他起身下榻,取了梳子來給我梳頭,一邊還不忘揉揉我的頭。

    “哦。”簡單的應了一聲,心裏不停的惡罵,這家夥一定不能稱之為人的!

    “對了,我今天想去街上買點東西。”穿好衣服時才開口,鏡子裏龍炎的臉上有些疑惑,我連忙道,“不用擔心,隻是買東西而已。”

    “讓淩寒去吧。”他不放心的搖頭,一邊順著我的頭發。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你若不放心,就讓青兒跟著吧,不然我女扮男裝啊!”

    “好吧,把淩寒調開,你又不放心了,就依你,女扮男裝,讓青兒跟隨。”他將本來要綰起的頭發放開,向屋外走去,想來必是去找男裝了吧!“可能就這幾日,禁林十二鷹便到陽原了,他們一到或許就會好些。”

    聽了他的話,不覺彎了唇角微笑,沒由來的就已經笑了,可心卻仍舊停留在昨夜的夢裏。

    那個夢,太真實,仿佛就像是我親身經曆過一樣,而且,那滔天的恨意仿佛已經刻進血肉和靈魂,讓人無法去忽視,我總感覺,那個看不清的少年和這個竹林有莫大的關聯,而且……我會為一個陌生人感到愧疚,很奇怪的想要做點什麽彌補一下。

    不清楚其中的原委,所以,也無能為力,我想去街上買點雪紗,為那個人,繡上一兩瓣幽梅,等等,不是其他的,為什麽,是……是幽梅呢?

    心中一驚,可還沒來得及想什麽,龍炎的身影就沒入了眼中,他手上拿著一件簡單的儒衫,看來是去麻煩楊韜了呢!淡笑著搖頭看他,那棱角分明的臉上竟出現了一絲孩童似的頑皮,看得人心裏不由得一陣舒緩。

    “呶,問楊韜討的,他聽說你要女扮男裝,甚是好笑,這便取了一套與你,說是我的你可能穿來太大,還贈你束發的絲巾一條,可不知,你扮作男子是何模樣了!”龍炎將衣物放在榻上,自然的背過身去。

    “不還就那樣唄,即使換了衣物人還是那個人,又能有什麽變化呢?”覺著他的話有些沒理,開口辯駁了幾句,卻也沒有停了動作,換起衣服來。

    “那可不準呢!”龍炎的笑語傳來,許久複又問道,“好了嗎?我要轉身了。”

    沒有聽到我的迴答他也沒有轉身,好久我才支吾道,“好了!”龍炎轉身看我時,不僅彎了眉眼,深深的笑了起來。

    “冰若啊,你怎麽這般的有趣呢!衣服叫你給穿成這樣,還……還是我幫你吧!”他沒有取笑我,隻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個應該是這樣的,不過卻也難為你了。”他伸手替我理清那有些煩瑣的衣物,臉上的笑意始終滿滿溢溢,看得人晃眼。

    “好了!即刻就走嗎?”他看著他自己滿意的作品,又拿束發的絲巾在我頭上比比,示意我坐下。

    “恩,快去快迴嘛。”我笑了笑,答他的話。

    “叫淩寒送你們出去吧,奇門遁甲他是熟知的,以前就是他教我的。”

    “也好。”拂過耳畔的亂發,又開口道,“楊韜呢?”

    “他出去了,說是晌午迴來。”

    “哦,那順帶我就買點菜吧,其實在這裏住住也不錯,你覺得呢?”

    “冰若,你喜歡就好了,那我們就多住幾日,到時迴去也就剛剛好了呢!時間也差不多了。”

    “你說什麽?什麽差不多?”疑惑的問他,從鏡子裏隻看到他溢滿笑意的雙眸,那裏有太多的寵溺和疼愛。

    “沒什麽啦,今天你還要吃魚?”他沒有迴答,轉移話題問了其他的東西。

    “不知道,再說吧!”

    一邊閑聊一邊整理,青兒早被婉兒拽起來了,聽說要出去可是高興的一掃疲憊,活脫脫的就像個精靈一樣。

    可誰又知道,那時起,我才明白,究竟什麽是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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