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龍炎送了龍靖他們出宮,雖然他們已經好些年沒有相聚,今次也不過是一起吃頓飯而已,可因為白日裏冰若和榮妃的事,就都掃了興吃不出味兒來。

    尤其是龍炎,看來不若平日裏一般,倒是顯得更加琢磨不透了。龍靖也不敢多談些什麽,三個人隻是提及了一些瑾瑤這幾年的經曆,再就是吟詩作賦的玩鬧了些時辰,草草的便喊累說停了。

    龍炎急著想去看看她可又不知該如何去看,去了又該說些什麽,他都沒有想好。誠然,冰若的確足夠開朗到務須擔心,但她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女子卻是連龍炎的敏感都無法知曉。

    邁了步子向了景蘭軒而去,小安子掌著燈引路,心裏卻在奇怪主子今日的腳步聲。以前每次來這裏他的腳步裏都有抹不易察覺的輕快,可今夜……倒是有些遲疑了。

    天上一彎殘月靜靜的掛著,灑下些銀白的光華悄悄的籠罩著王宮的庭院樓閣,幽靜的小路上沒有多少人影,匆匆而過的幾個侍婢也是加快了步子,或許每個人,每個在這裏的人都是懼怕黑夜的吧,因為它的幽深難測,也因為它的內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未知。

    龍炎停了步子仰頭看了那殘月一眼,冰若來這裏已經有好久了,光是這月亮都圓圓缺缺了多次,隻不知她……是否察覺呢?

    離景蘭軒已然不遠了,可他的步子卻是慢了下來,似有猶豫一般但也不過須臾便加快了步子向那一暈黃了燈火的殿閣而去。

    小安子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一長列的奴才都是一樣的神情,木然的走著,仿佛從不知這路該如何走,如何轉彎,隻是循著前人無休無止下去。

    “娘娘可好?”龍炎問了庭院裏的橙兒,幾個丫頭都從門檻那裏起了身,看來那內殿裏又隻是她一人。

    “臉和手腕已消了腫,沐浴後睡了。已經有好一會兒了,怕是早已睡著了。”靈兒迴的話,看起來神色不太好。

    “手腕是怎麽迴事?”擰眉問了一句,看向了這些丫頭。

    “是街上弄的,那個人是趙將軍的兒子。”青兒上前迴了話,婉兒就在青兒身邊。

    “趙勁?”龍炎聽了反問一句,既而又補充道,“傷勢如何?有沒有傷到筋骨?”

    “沒有,隻是腫了而已,畢竟對方是練武之人,力道比較大。”婉兒依舊柔和的笑著,看來就似菩薩一樣。

    “恩,朕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揮手讓他們都離開,自己則解了身上的披風向殿裏走去。

    剛剛踏進前殿,一股淡淡的幽香就迎麵而來,心下一陣輕鬆時那雙琥珀色的眸就消散了幽深和沉靜變的清澈起來,恍若山泉般甘冽清滌,卻也不失明媚和溫暖。

    錦袍衣角微微劃過一個弧度那頎長的身影便旋過了屏風,隻在上麵投下一個消瘦的剪影。

    那一女子背對自己側臥在榻上,淡紫的薄紗輕輕的直垂在錦榻四周,讓她透出了些虛無感,龍炎輕手輕腳的走到榻邊坐了下來,動作輕柔的生怕將她吵醒,不過……

    “誰?”就像驚弓之鳥一般反射性的坐了起來,那褐色的明眸滿是警惕,借著昏黃的燭光看清來人是誰,那眼睛才退卻了警惕變的怔鬆了些。

    “作惡夢了?”龍炎有些錯愕,當看到她額上遍布的汗珠時又滿是憐惜的替她擦去了汗。

    “沒有,隻是些從前的事罷了。”搖搖頭迴了一句,整個人顯得累極疲極。

    “什麽樣的事竟會讓你如此害怕?”心疼的緊卻也隻能雲淡風輕的如斯詢問一下,什麽也做不了的無力感就這樣升騰縈繞在心頭久久不散。

    “想聽?也是啊,我們都是朋友了,彼此的了解該是要坦誠的。”喃喃自語幾句,將錦被移了個位置騰了地方給他,那一女子雖仍舊是鬢發濕濕卻是如前一般的笑了起來,好似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冰若一直是和母親姐姐三人相依為命的,父親在我三歲時便去世了。”

    “……”驚訝的瞪大了雙眼,那種難以言明的吃驚讓他都有些措手不及。

    “我們母女三人在一起過了將近十三年的日子,沒有錢沒有房子,可以說就是一無所有,但是我們有簡簡單單快樂和幸福。在我十五歲時母親再嫁了,原因是……我。”停了一會兒她沒有再開口,恬靜的麵容上是純粹的笑,可苦澀和由心底彌漫而來的恐懼卻隱隱的嵌在那笑容裏,看的讓人不由得疼惜不已。

    “再嫁後日子過的很充裕,有地方住,有錢花,可……也有氣受!母親為了我忍受了很多的委屈,那個人無休止的嘮叨和謾罵,還有那個家無休止的麻煩和複雜,還有好多我不願看到的陌生人,每次過節時那些從沒見過麵的人就來了家裏,由母親為他們奉上一道道吃食,然後還要我去叫他們舅舅姨媽,等到所有人都走了,那個人還會嫌母親的菜作的如何不好如何不好,我聽著,看著,也無力著。”

    “冰若,很害怕?”龍炎輕輕將她攬在懷中才發現她在顫抖,但那臉上仍舊是淺淺淡淡的笑容,沒有絲毫的感情和痛苦,仿佛很機械可又看不出任何的破綻。

    “是啊,很害怕呢!心裏有很多的想法,也有很多的怨言,可是不能說啊,她會傷心的。她就好像是水,要怎樣就怎樣,但是她會傷心的啊,不能讓她傷心,所以什麽也不能說,隻能笑著迴答她的話,好好的乖乖的聽她的話。”一抹無奈而決絕的笑劃過,她埋首在他的胸前,木木的不再說一個字。

    “冰若,好好睡吧,我在這裏。”撫撫她的長發心裏揪的生疼,從來沒有見過如斯的她,脆弱的好像一個瓷娃娃,不敢碰觸,連輕輕的碰觸都不敢,她會碎的,真的!

    一旁的燭火跳動了幾下終於慢慢的慢慢的熄滅了,殿裏的男子懷抱著一個女子,睜著一雙明如星辰的眼睛靜靜的凝望著,那眼睛裏有痛惜,有無奈,更有深深的情愫。

    看來那些曾經的日子一定很辛苦,否則怎麽讓她一夢到就會顫抖得讓人驚異呢?空空遠遠的一聲歎息隱匿在這沉沉的深夜裏,好久好久才真正的停息。

    第二日我醒來時龍炎已經沒了人影,問了幾個丫頭才知道天剛亮時他便走了。

    照了鏡子看了一下,才知道那傷已經沒有什麽痕跡了,心裏這才放了心。隨便換了件簡單點的衣服吃了點東西,大清早便帶了青兒出了宮。

    按照青兒的指示順利到了軍營,見了周易大家寒暄一會兒我便說明了來意。起初他是有些疑慮的,看了龍炎的金牌才脫口答應那個計劃,就是在時間上他有些擔心,畢竟這也是難為他了的。

    “娘娘,這麽緊,可能有些困難。”他一向很穩重,做事考慮也比較周全。

    “周易,這個我不管,圖紙在這裏,二十天內你必須給我完工,一個月後它可是要去邊疆保衛天宇的。”站起身一改往日的和善樂交,微有些威嚴的看了他一眼,“青兒這些日子會兩頭跑,皇上那邊我會提及的,你隻要按照我的要求完成這些就可以了。”起步就要出帳,他也沒有攔我,隻是有些犯難的盯住了那些圖紙。

    “青姑娘,這……”周易有些不明白的皺了眉頭,求助似的看向青兒。

    “但願你能按照娘娘的要求完成這些東西,這些日子她一直在等你迴來呢!這不,昨天你才到,今天就急著來了。”青兒笑著望望他,顯得有些愛莫能助。

    “唉~~~”周易看了青兒的神情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不過唇邊的卻是有些愉悅的笑意。

    “怎麽樣?他答應了?”開口問了出帳的青兒,僥有意味的笑看著她。

    “恩,算是吧!他歎了一口氣呢!”青兒將鞭子遞給我,迴答的挺輕鬆。

    “你覺得周易這個人怎麽樣?”試探的問了她一句,再看時她似乎根本沒有察覺我的用意一樣。

    “恩,周將軍很好啊,長的很英武,做事很認真,而且慮事周全,相信將來一定會是娘娘的好幫手。”她牽了馬邊走說,顯得很認真。

    “是啊,是個人才呢!隻是不適合打仗,他作將軍不錯的,就是缺了對戰爭的天生敏銳,如果天宇想要一統封沉大陸就必須再尋覓一個對戰爭有天生敏銳的將才。”輕輕搖頭笑那丫頭的遲鈍,卻也是從心底擔憂起來:這個國家,真的很需要改革!

    騎了馬迴宮,從那日起我便不再出宮了,隻是每日讓青兒前去看看情況,自己則窩在景蘭軒裏專心養起那些勿忘我,不知……

    龍炎準了周易忙那些事,原因是若貴妃的吩咐,而他也是每日如常一樣來景蘭軒用膳,午夜時如常一樣來這裏同我聊天安睡,偶爾我們也談談一些學說政事,大多數時候他見我乏味也就不再說了,倒是我一直在努力向他灌輸自己時代的學說,比如說古代的孔子孟子,現代的三權分立,民權什麽的,每當這時他會聽的很感興趣,而我的目的似乎也漸漸明確了起來。

    宮裏似乎一下子也變的平靜起來了,再沒有我出去迴來後,有奴才大膽的上前來刁難,許是上次的事影響比較大,也是啊,從來不曾多事的人竟然發了火,有誰還敢再次惹麻煩呢?怕是都記事了吧!不過,也有可能是某人做了什麽,當然這些我是不會關心了。

    剛剛靜了沒幾日宮裏就又有了喜事,似乎是後宮裏的那位娘娘又有了身孕,龍炎沒有同我提及,而我也不會去詢問什麽,所以自然就不甚清楚了。太後那邊倒是樂得合不攏嘴了,常常可以看到有長樂宮的宮女太監匆匆忙忙的端了補品出入,而龍炎似乎把什麽都丟的很涼,我這裏他是從來沒有怠慢過,什麽好東西都往這裏搬,幾個丫頭有時還坐在一起玩笑我呢!

    最大的不同是瑾瑤那丫頭終於肯來看看我了,聽龍炎前些日子說,龍靖和她好幾年沒見,不忍心打擾他們,所以我也就順了他的意思沒有強行讓她來宮裏,沒成想不過幾日她就來了,龍靖也一並來了景蘭軒,因為是龍炎的旨意,他也是可以在宮裏走動的,我們四個一起吃了頓飯,席間都玩玩鬧鬧的很是開心,好久後那次相聚都是令人懷念的,尤其是讓龍炎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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