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卓活了十五年,雖然年紀不大,但跟著父親這麽多年,性子十分沉穩,不會輕易動怒,但今日他是真的生氣了,不僅生氣,還隱隱有些驚懼,因為小雅剛剛那句「尚不滿十四歲」。


    稚子無辜,少年無知,未滿十四者,可留一命。


    這是江湖上廣為流傳的一句話,也是讓人聞風喪膽的一句話。


    常州曾有一富戶人家,為富不仁,殘虐無道,與當地官府勾結做下惡行無數。


    這戶人家自認常州一霸,連一些官員都不放在眼裏,為所欲為,橫行霸道。


    然而不過一夕之間,其滿門上下,一百八十二口,隻餘二十三人存活,其餘一百五十九人盡數被斬於刀下。


    活著的二十三人無一例外,均是未滿十四歲的少年、少女或無知孩童。


    據這些活下來的人所說,夜半闖入他們府中屠戮滿門的人,臨走時就說了這樣一句話。


    此事曾經震驚一時,官府也派人詳查,但那些曾經與富戶私下往來的官員們,本就不欲讓人知道他們與這富戶的勾結,事發後更是嚇破了膽子,躲都來不及,又怎會上趕著去為一戶幾乎滅門的人家伸冤?


    而這富戶在當地實在是不得人心,周邊百姓見他們一家幾乎滅門,無不拍手稱快,不僅無人配合官差辦案,反倒有意無意的說些錯誤的消息,引導他們往錯誤的方向調查。


    一來二去,這件事便不了了之,成了一件懸案,那一句「未滿十四者,可留一命」也漸漸被人遺忘。


    但兩年之後,與常州相鄰的涼州也發生了一件類似的滅門之案,幸存者同樣是未滿十四歲的少年和孩童,闖進他們家中的人同樣也說了那句話。


    自此之後,這句話便讓人聞風色變,因為聽到這句話,就意味著有人要死。


    蘇卓的身上出了一層冷汗,不知自己怎麽就想到了這兩件案子。


    或許是大姊剛從平苑迴來,而平苑剛好位於涼州。


    他告訴自己,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大姊畢竟是個女子,又常年居於平苑不出,怎麽可能縱橫兩州,辦下兩件滅門大案?


    但小雅忽然提起這麽一句,讓他不得不多想。


    按理說,能夠做出滅門之事,那麽兇手定然和被滅的人家有著解不開的深仇大恨。可既然有如此的深仇大恨,更該斬草除根以絕後患才是,他們卻偏偏留下未滿十四歲的活口,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則是十四歲這個不上不下的年紀。


    如今的孩子三歲啟蒙,五歲記事,十四歲太大了一點,且大多對家族有著深厚的感情,留下這樣的人,等於是留下了今後隨時可能會找自己複仇的人,這讓他不解。


    在蘇卓看來,兇手這麽做既是仁慈,卻也是蔑視,好像在滅人滿門之後,高高在上,神情不屑的看著對方,對他們說:「你來啊,有本事就來找我報仇啊。」


    隻有完全不將對方放在眼裏,根本不懼於對方的仇恨,才敢做出這樣的事。


    可即便如此,十四歲這個年紀的界定還是讓許多人不明白,為什麽不是十一、十二或者十三、十五,而偏偏是十四?


    正因為十四歲這個數字的特殊性,他才會在聽到小雅冒出這麽一句時,打心底出了一層冷汗。


    他深吸一口氣,轉頭對院中的下人喊道:「來人,將七小姐帶迴她自己的院子,從今日起,沒有我和侯爺的吩咐,不許她踏出院門半步!」


    蘇箬秋聞言,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兄長,「你要禁我的足?」


    高氏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神情錯愕的看向蘇卓,「阿卓,她是你妹妹,你的親妹妹!」


    「我知道!」蘇卓不容置疑的說:「就因為她是我的親妹妹,所以我才要把她關起來。」


    把她關起來,總比現在跟大姊擰著幹,哪天莫名其妙的死在府裏都不知道要強!


    他覺得大姊一旦被惹毛,真的有可能不再對蘇箬秋手下留情。


    蘇卓帶來的下人聞聲走了進來,一左一右,架起蘇箬秋就向外走去。


    蘇箬秋哭喊著掙紮,高氏心疼不已,追上去意圖阻止,卻反被另外兩人攔住。


    「姨娘還是先把七妹的事放下吧。」蘇卓沉聲對高氏說︰「大姊出席彌山春獵卻無馬車,一個女兒家騎著馬來迴,連聖上和靖康公主都知道了,禦史們就更不用說。七妹燒毀馬車的風聲一旦傳出去,父親勢必又要被彈劾,與其擔心七妹,你還是想想怎麽跟父親交代為好。」他說完,頭也不迴的走了出去,將高氏一人獨自留在房中。


    離開西楓院,蘇卓的心情猶難平複,邊走邊問身旁的隨侍,「平苑那邊可曾傳迴什麽消息?」


    他一早就覺得這個大姊不簡單,父親和姨娘對她的了解隻怕都太少了,所以派了人去平苑打聽她以前的事。


    隨侍搖了搖頭,低聲道:「還是跟以前一樣,除了打聽到大小姐在那邊頗有悍名之外,並無其他。」


    這悍名多是因為她身邊的小雅等人武藝頗高,出手無情,令人膽寒,至於大小姐本人……實在什麽都查不到,似乎也無不妥。


    蘇卓的神色越發凝重,他想了想,對隨侍道:「把所有的人都撤迴來,事關大姊的事情以後無須再查,之前查到的都不許提,讓他們就當自己從未去過平苑。」


    一個孤身女子的消息如此難以查探,本就不是件尋常的事,說不定他的這些動作已經被大姊知道了,隻是大姊懶得理會他而已。


    既然如此,不如點到為止,免得觸怒了她。


    隨侍有些不解,但見他神情鄭重,便沒有多問,點頭應是,轉身吩咐去了。


    蘇浙下了衙迴到府邸,還沒走進自己的院子,就聽說了蘇箬秋燒毀蘇箬芸的馬車,並被蘇卓禁足一事。


    他腳步未停,神色未變,似乎這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絲毫不用在意。


    走到正院門口,卻見院子裏管事正焦急的在等著他,見他迴來之後,管事忙鬆口氣,迎了上來。


    「侯爺,大小姐來了。」管事低聲說。


    蘇浙轉頭看向他,「……在哪兒?」


    「您的書房。」說完,管事又有些緊張的道︰「我們攔過,隻是……沒攔住。」


    身為侯府正院的管事,沒能攔住一個女孩子,實在是有些丟人。


    不過這大小姐與尋常女孩子不同,她是侯府的嫡長女,且是剛剛從外麵接迴來沒多久,說她沒規矩吧,從其他方麵看來,她其實很懂規矩,說她懂規矩吧,她似乎又根本不講規矩,不然怎麽會在他們表明侯爺不許別人擅自進入他的書房後,還非要進去,還用什麽「我是他的女兒,不是別人」這話來壓他們?


    偏偏她如此理直氣壯,讓他完全無法反駁,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進去,事後想想真是有些憋屈。


    蘇浙點了頭,衣裳都沒換就直接去了書房。


    寬闊的書房中,蘇箬芸正低頭翻看著一本書,似乎看得津津有味,連聽到蘇浙進來的動靜都沒有抬頭。


    蘇卓看她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肌膚瓷白如雪,側影纖細修長,烏發簪著兩支素白玉簪,與她的母親簡直如出一轍,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他看著這情景愣了愣,旋即緊緊握起了拳,眼中滿是憎惡。


    「我娘是不是也曾坐在這裏看書?」蘇箬芸抬起了頭,聲音清淡,隨手將書放到一旁。「她是不是也坐過這把椅子、也曾這樣跟你說話?」


    「出去。」蘇浙根本不想跟她說話,直接下了逐客令。


    蘇箬芸笑了笑,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卻未離去,而是緩步走到書架前,隨手拂過上麵的書脊。


    「我還以為你今日會告假,」她一邊在書架上找著什麽,一邊隨口說︰「畢竟手臂上中了一箭,就算不要命也該是挺疼的吧。」


    她淺笑著抽出一本書,一邊低頭翻看著,一邊輕聲說:「我的箭術很好,雖然因為齊世子的緣故偏了一些,沒能射中要害,不過力道應該未受影響。隻可惜用的是十二公主的箭,箭鏃沒有倒刺,不然你今天一定出不了門。」


    她說得輕鬆自在,彷佛不是在說自己用箭射傷了親生父親的事,而是在跟他討論哪種箭更好用、什麽樣的箭鏃殺傷力更大。


    蘇浙額頭的青筋隱隱浮起,雙拳下意識的握緊,手臂緊繃,左臂上的傷口也因此傳來陣陣撕裂的疼痛。


    「滾!」他低聲喝道。


    蘇箬芸輕笑,拿著書,不置可否的抬腳向門口走去,邊走邊說:「沒能毀了我的臉,是不是讓你很失望?」她走到門邊時再度停下,轉過頭看向他,「你是該失望的,因為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說完,她揚了揚手裏的書,「這本書我先借去看看,改日再還給你。」


    簾子掀起又放下,蘇箬芸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蘇浙忍不住怒意,一拳砸在了旁邊的書架上。


    書架一震,幾本摞在一起的書冊嘩啦啦的掉落下來,淩亂的攤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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