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和皇帝達到了他們第一期的目的,就不再刻意表演了。他們都知道道門不是那麽好打發的,所以見好就收。


    從太上皇和皇帝麵前下來,國師帶著賈玖和林黛玉兩個沿著秋獵場的小溪慢慢地走著,長樂公主顯然知道他們三人有話要說,因此並沒有跟隨,而是去找蘭陵長公主和嘉善長公主打葉子牌了。


    這天的天氣很好,明日高懸,清風送爽,京師裏依舊還有幾分熱度,可在這秋獵場上,已經能夠感到風涼。漫步在這片原野上,雖然滿目都是綠色,可碧綠之中已經可以看到幾絲枯黃。


    原野上草木多,蚊蟲就多。人多的地方還好些,可人少的地方,就可以看到烏壓壓的一片,遮天蔽日,就好像要把人生吃了一般。


    也虧得國師和賈玖、林黛玉三人修為不錯,不會被這些蚊蟲驚擾,甚至這些蚊蟲也畏懼三人身上的劍氣而選擇了避開。


    隻是,走在這樣的地方,這心情自然也好不了多少。


    國師走在前麵,賈玖跟林黛玉走在他身後,三人就呈品字形,慢慢地沿著小溪走著,漸漸地,遠離了人群,也遠離了太上皇和皇帝的帳篷。


    走了許久,連巡邏的人都被遠遠地甩在百步開外,才聽到國師淡淡地道:“彤雲流,當初你選擇用紅苕跟萬歲交易的時候,為何拒絕了一切的封賞?”


    賈玖答道:“無他,不過是覺得這東西很可能給家裏、給我的父兄帶來麻煩。”


    國師道:“為什麽會這麽想?”


    “為什麽?”賈玖本來就覺得國師突然問這個問題有些奇怪,更沒有想到,國師竟然還會追問下去。賈玖想了想,這才答道:“大概是木秀於林吧。”


    “是嗎。”


    國師依舊是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依舊是默默地往前走著。賈玖跟林黛玉兩個對視一眼,腳下頓了頓,依舊跟上。


    過了一會兒,國師又問:“千羽絡,你當初又為何那麽輕易地交出那些鹽肥作坊、鹽肥莊子呢?”


    千羽絡就是林黛玉的道號。


    林黛玉平靜地迴答道:“迴師叔。是因為懷璧其罪。”


    國師道:“原來朝廷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嗎?”


    賈玖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道門對朝廷開始失望了。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畢竟,道門若是跟朝廷有了分歧,那對天下、對百姓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賈玖道:“師叔,是我們太過膽小。這才主動將鹽肥莊子和鹽肥作坊上交,並不是朝廷有意……”


    國師道:“那麽,北麵的莊子也是嗎?”


    賈玖一愣,繼而垂下了頭。


    國師道:“我想,如果不是長樂公主奉命問你要這些莊子。你也不會給;如果不是看到你跟長樂公主的結局,千羽絡也不會主動配合,將自家的產業上交,不是嗎?朝廷,何曾幾時,又有幾個朝廷在興盛之時,會做這樣的事兒來?對內肆無忌憚、不把文武百官當一迴事情也不把功臣當一迴事情,對外卻疲軟得厲害,生怕得罪了蠻夷!這等朝廷!”


    國師沒有繼續往下說,可賈玖跟林黛玉都聽出了國師的憤怒。


    國師對太上皇和皇帝兩代君王是怒其不爭啊。


    賈玖想了想。道:“師叔,那兩位到底生在那樣的環境裏麵,且不說先帝當年就沒有做好榜樣,就是那些皇妃,也多是小人得誌。師叔又何必對他們抱有偌大的期望?”


    國師道:“可是這樣,隻怕就要禮樂崩壞了。”


    賈玖道:“親賢臣而遠小人。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若非如此,當今就不會寵信那些妾妃給皇後娘娘沒臉了。”


    國師冷哼一聲,什麽都沒有說。


    在國師的眼裏,當今皇帝就是那種典型的小婦思想。無論是之前寵信麗貴妃給皇後沒臉,還是現在的瑾妃。都是如此。以為利用後|宮就能平衡前朝?真真沒出息的想法,真真沒出息的做派!如果皇帝足夠有本事,他完全可以多多培養幾位武將出來,分散楊家在軍中的威望。這兵將多了。楊家自然是不敢輕舉妄動的。因為能夠取代他的人多得是。


    初唐的時候,唐太宗私德有虧,可他手裏的士兵多,武將更多,一個下馬了有還幾個可以頂上。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那些武將們都很聽話。因為他們都知道,如果他們誰敢造反,就有一堆人過來排著隊來揍他!


    可到了安史之亂之後,整個大唐的出色的武將屈指可數,出挑的也不過是郭子儀一個罷了。哪怕是以郭子儀的忠心,也害怕皇家會因為忌憚他們郭家而戰戰兢兢。


    就跟現在一樣。


    連閨中女子都開始擔心,朝廷會不會因為家裏有錢就讓人構陷自家,或者是給自家找麻煩。這不是亂世之兆又是什麽?


    國師停下了腳步,忽然往迴走。


    有些事情,道門可以準備起來了。


    國師的神色,賈玖跟林黛玉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們雖然不知道國師的心中到底在擔心上麵,可他們也看得出來,國師是做了某個決定。


    三人繼續往迴走,才走到一半,就看到一個宮女疾步走來。這宮女的個子極為高挑,瘦長的臉蛋,顴骨很高,左嘴角的上方還有一顆痣。一身粉色的宮裝,穿著一雙高底鞋兒,越發顯得突兀。


    總之,這是一個十分惹眼的人。


    這個宮女一看到國師和賈玖林黛玉三人,就急忙過來,向三人行了一禮,道:“賈縣主,瑾妃娘娘有請。”


    “瑾妃?”賈玖看了一眼國師,這才道:“我與瑾妃並無私交。”


    那宮女道:“正是因為沒有私交,瑾妃娘娘才希望能給賈縣主說說話。”


    賈玖道:“我是外命婦,瑾妃娘娘卻是皇妃,有些事兒還是需要忌諱一二的。”


    那宮女道:“賈縣主言重了。實在是有些關於長樂公主的事兒,我們娘娘需要請教賈縣主。”


    賈玖聽說,立刻就搖頭了:“我上玉清山已有十年,跟長樂公主分別也有十年了。我知道的,是十年前的長樂公主,而現在的長樂公主。我卻不夠了解。瑾妃娘娘關心長樂公主,是瑾妃娘娘的慈和,隻是這樣的事兒,不是我一個外命婦能夠插手的。更不要說我已經出家了。請你就這樣迴稟瑾妃娘娘罷。”


    那宮女一聽。立刻就跪了下來,道:“賈縣主,還請賈縣主垂憐,婢子若是不能將賈縣主請迴去,隻怕……”


    賈玖立刻就打斷了他的話。道:“還請你慎言。據我所知,瑾妃娘娘是位十分溫柔的娘娘,待下以寬,又豈會做這樣的事兒?你如此行為,倒是叫我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瑾妃娘娘派來的。”


    那宮女一抖,剛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麽,而國師和賈玖林黛玉三人卻很快就走得不見人影。


    以他們的修為,在這裏甩一下大輕功也不是什麽難事。


    稍晚一些。長樂公主從蘭陵長公主那邊迴來之後,就說起了一件事情:“你知道嗎?就在剛剛,瑾妃身邊死了一個宮女。”


    賈玖一聽,立刻就上了心,道:“說起來,下午我們跟著國師再附近略略走了走,不想,迴來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宮女,孤身一人,還說什麽瑾妃有請。我記得宮裏的規矩。若是有事吩咐下麵的人去做,從來都是一次派出兩個人的。因此沒有理會。長樂,你說說看,那宮女長得什麽模樣?”


    長樂連忙示意他的貼身宮女如意如此如此形容了一番。


    賈玖皺起了眉頭:“各自高挑。瘦長臉蛋,嘴角上方有痣。可不是這個宮女!”


    長樂公主道:“怎麽,真的是這個宮女?”


    賈玖道:“沒錯。方才攔住我的宮女的確是這個人。”


    長樂公主還想說什麽,就聽見門口有人道:“那麽,能否請賈縣主跟下官走一趟?”


    賈玖轉頭望去,可不是老熟人。當年的京兆府少卿,如今的刑部右侍郎趙良棟趙大人。


    賈玖笑道:“趙大人,我想,還沒有到這一步吧?”


    “賈縣主為何這樣說?”


    “我想請問趙大人一句,死的是一個宮女還是兩個?邊上是否有其他人?”


    趙良棟答道:“無。隻死了一個宮女。”


    賈玖答道:“那就很簡單了。按照宮裏的規矩,若是有事需要宮人傳話,一次至少會派出兩個人,不是兩個宮女,就是一次兩個內侍,就連一個宮女一個內侍這樣的情況也很少見。不是嗎?既然出事的隻有一個宮女,那麽事情發生的地點,就很有可能是在他的主子瑾妃娘娘跟前。跟我這個外人又有什麽關係呢?”


    趙良棟道:“賈縣主說的不無道理。事實上,失蹤的是兩個宮女,隻是眼下隻找到了這麽一個。”


    賈玖的臉上原來還看得到笑容,這會兒也收了起來,道:“失蹤了兩個宮女?”


    “是。”


    賈玖平靜地看了看趙良棟,道:“趙大人心中可有線索?”


    “若是有線索,就不會走這一趟了。”


    賈玖想了想,道:“趙大人,您可莫要消遣我。”


    “下官不敢。”


    賈玖答道:“趙大人又何必如此謙虛呢?其實我們都知道,出門在外,不比在京裏。尤其是瑾妃娘娘跟前,能夠跟隨的人也是有數兒的。這好端端的,瑾妃娘娘身邊忽然少了兩個人,瑾妃娘娘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他身邊的人也沒有注意到?趙大人,這些事兒,您可調查清楚了?”


    趙良棟道:“賈縣主,瑾妃娘娘一直在萬歲跟前。”


    賈玖道:“我也是從太上皇和萬歲跟前離開不久的。目擊者也不是一個兩個。瑾妃娘娘一直在萬歲跟前,那麽他身邊的人自然也受到萬歲身邊的宮女、內侍、侍衛的監視。趙大人,您來我這裏之前,可曾經問過這些人。”


    趙良棟道:“萬歲身邊的人豈可隨便問話?”


    “所以你來問我了?”賈玖的聲音終於冷了下來,道:“趙大人,多年不見,你已不複從前。不,也許是我從來不曾認識真正的你。明知道問問萬歲跟前的人就能夠得到線索,你卻不去問,你來找我做什麽?”


    趙良棟道:“因為有人說,賈縣主乃是最後見到這個宮女的人。”


    賈玖答道:“什麽時間,什麽地點,說這話的人又是誰?”


    趙良棟道:“下官需要保密。”


    賈玖道:“那我來告訴你,我離開太上皇跟前之後,跟國師還有師妹往醜寅的方向走了大約三刻鍾,然後才迴來。大約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就看見那個宮女孤身一人阻攔,說什麽瑾妃有請。我覺得這不合規矩,所以沒有應邀,而是直接迴來了。而我迴來的時候,正好是巡邏的衛士經過這片帳篷的時候。這樣的訊息是否足夠?”


    趙良棟深深地看看了賈玖一眼,方才一抱拳,行了一禮,道:“下官失禮了。”


    等趙良棟走了之後,長樂公主這才道:“這位趙大人,似乎是故意如此。”


    賈玖頓了頓,方才道:“他是否故意,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玖丫頭?”


    賈玖道:“我早就知道有人會針對我,卻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麽有趣的事兒。”


    “有趣?”


    長樂公主傻了。他沒有想到賈玖竟然會這樣評價這件事情。


    賈玖答道:“難道不是嗎?宮裏哪怕是一個宮女,也是經過精挑細選的。你仔細迴憶一下你所形容的那個宮女,他的容貌可符合宮裏的標準?”


    長樂公主這才驚唿一聲:“這樣的人,往往都是在浣衣局裏伺候的!”


    賈玖答道:“可是這個宮女卻是瑾妃身邊的人。你不覺得這裏頭十分有趣嗎?”


    長樂公主道:“這個人的外貌實在是太顯眼了一點,就好像故意吸引人的視線,讓人注意到他一般。”


    賈玖道:“現在,可不管他是不是故意吸引人的視線。我想知道的隻有一個,這後麵還有多少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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