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能夠讓盧家這樣擁有數百年曆史的大家族的族長出麵的事情,絕對不會是一件小事。


    事實上,的確不是小事。


    當道令從信件上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的臉根本就不能用陰沉兩個字可以形容。


    “這是真的嗎?”


    道魁點了點頭,道:“是的。這個各地送來的信件,燕州、兗州、揚州、常州,這些地方因為朝廷的刻意針對,已經拿不到鹽肥了。而江南一帶,因為林家的刻意照顧,多多少少還能夠拿到一點,隻是,依舊是杯水車薪。更重要的是,如今朝廷緊盯著林家,隻怕林家也撐不了多久了。”


    這幾個地方,也是世家勢力盤根錯節、朝廷控製力相對薄弱的地方。


    手裏牢牢地攥著那封信,道魁在屋子裏慢慢地走著。


    燕翩躚見狀,也道:“若是朝廷單單隻卡鹽肥,那也不算什麽問題。就怕朝廷還會有別的動作。”


    這也是事實。


    自古以來,圍繞著權勢兩個字,從來就不乏鮮血,就連唐太宗也是殺了自己的親哥哥、親弟弟爬上皇位的。唐太宗不止殺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還把自己的幾個侄兒也都殺了,甚至還一個接一個地殺史官,要求史官為他粉飾、美言


    也許史書上記載著唐太宗是位明君,也許唐太宗在位期間的確十幾年如一日勵精圖治。


    但是,在當時的情況下。唐太宗就是一個混賬,一個連楊廣都不如的混賬。他不止靠著殺死嫡親的同胞兄長上位,還逼迫自己的父親。甚至還在上位的第二年,向突厥送上了數萬漢奴,以保住他的皇位。如果不是後來唐太宗李世民對突厥采用了軍事打擊,並且徹底打服了突厥,隻怕他的名聲會比石敬瑭更不如,更不要說跟汪精衛比擬了。


    可饒是唐太宗在中期的時候表現十分出色,但是。他在當時的社會倫理之下,他得到的評價依舊不高。


    尤其是那些世家,本來就是支持李建成的(李建成的妻子鄭觀音就出身五姓七望中的滎陽鄭氏)。加上唐太宗的行為在當時來說,完全可以說是楊廣第二,說雙方水火不容一點都不為過。


    唐太宗可以用死亡和屍體逼迫史官們往李建成的墳頭潑髒水,又何況是這些原本支持李建成的山東世家?在心中認定了李世民乃是楊廣第二的山東世家們又如何看得上李世民?


    要知道。原本李世民兄弟幾個雖然不合。可是當時的李唐王朝通過李建成的婚姻得到了山東世家,包括五姓七望的認同,加上李建成在內政上極有才華又付出良多,因此,當時的李唐王朝在統一天下之後,還有餘力向草原擴張。可是玄武門之變之後,李唐再也沒有了向往擴張的能力,甚至連抵禦外敵的能力都沒有了。貞觀初年,李世民就被突厥人兵臨城下。而且還不止一次。


    如果李世民能夠堅持,能夠不對突厥人妥協,那麽,山東世家們還會看高他一眼,而實際上,李世民妥協了,他向蠻夷送上了數萬漢奴,換取了“和平”。從此,山東世家們從此對李世民和他的後代們關上了大門。


    後來李治羅織罪名廢掉自己的原配王皇後的行為,更讓山東世家跟李唐王族之間再也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甚至唐太宗李世民的話一度無法傳出長安,就連後來李治和武則天遷都洛陽,也不過是讓皇室從關中門閥的勢力範圍中透了一口氣,他們的話語依舊無法傳達到太行山以東。


    李唐王朝從唐太宗開始,內鬥不止,大量的國家財富在這種內鬥中消耗。


    可以說,唐太宗李世民建立了一個極壞的榜樣。而且,李唐王朝也是曆史上第一個出現奸相的王朝,也是受了唐太宗李世民不小的影響。


    也可以說,從唐太宗李世民上位開始,世家就承受著來自皇家的巨大壓力。道門雖然好一點,但是,因為世家跟道門的關係,所以李唐皇室雖然因為姓氏的原因對道門極為禮遇,但是,李唐皇族裏麵對佛門的追捧、利用佛門壓製道門的行為也瞞不過有心人。


    世家也好,道門也罷,他們從來不畏懼挑戰。如果這點心氣都沒有,世家也就不可能從西晉末年開始,在異族三百年的統治下保住華夏的傳承了。


    會讓盧家等世家坐不住的,是朝廷對鹽肥的一知半解。如果朝廷對世家設陷阱,世家大不了斷尾求生。真正讓世家無法接受的是,朝廷刻意錯誤地使用鹽肥。那隻會造成一個結果,那就是土地受損。


    華夏賴以生存的,便是土地。如果土地受損,那絕對不是一個小問題。那是要禍及子孫的大問題。


    也難怪盧家急得直跳腳,而道令也是一臉陰沉了。


    看著道令的神色,道魁忍不住開口道:“道令,事關重大,不如,將彤雲流叫來問問,如何?”


    道令停了下來。


    說實在的,他並不想就此結束對賈玖的緊閉。但是,如果等天下的土地被毀得差不多了,那時候再做什麽也遲了。


    沉吟了片刻,道令終於退讓了。


    “罷了,讓彤雲流來罷。我有話問他。”


    賈玖來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道令坐在正中央,陰沉著臉,顯然心情非常不好。道魁、國師兩個一左一右地在道令的身邊坐著,臉上也十分不好看,就連師叔燕翩躚也收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臉,抱著劍靠著柱子站著。


    等賈玖行了禮,之後,道令將手裏的信件遞了過來,道:“彤雲流。你看看這個。”


    賈玖三兩下看完,道:“請問道令有何吩咐?”


    道令皺了皺眉頭,道:“對於鹽肥之事。你沒有要說的嗎?”


    賈玖沉默了一會兒,道:“那就要看道門想做到哪一步了。”


    道令道:“什麽意思?”


    賈玖答道:“其實,若是單單是說耕種之法,其實鹽肥的作用很小。弟子手裏還有一套生態農法,一樣可以增加土地肥力,還不用擔心土地鹽堿化從而禍及子孫。”


    道魁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道:“那。那你還每年砸出這麽多銀錢……”


    賈玖答道:“是。弟子最初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於鹽肥,而在於天下一統。”


    天下一統。


    這四個字一出。就連道令也眯起了眼睛,狠狠地盯著賈玖道:“說得更詳細一點。”


    賈玖答道:“鹽肥不過是個幌子。或者說,這整套工藝裏麵,鹽肥不過是副產品中的副產品。真正讓弟子重視的。並不是這個。海鹽可以提取鹽酸,鹽酸可以加工成硫酸。這裏麵可以衍生出上百條工藝,而這裏麵包含最重要的一條,便是冶煉工藝上的改進。不論是刀劍、弓矢還是盔甲,都可以用上。同樣,這套冶煉工藝用得好的話,還可以製造大船。不但可以拒敵於千裏之外,甚至還可以用來開疆拓土。如果。如果更進一步的話,甚至可以製造飛行器。用來對抗碎島玄舸。”


    “什麽?”聽說能夠對抗碎島玄舸,道令也坐不住了:“你說的可是真的?真的能夠對抗碎島玄舸?”


    賈玖答道:“是的。其實,這一整套工藝,最初的時候,並不是為了對付碎島而設計的。”


    燕翩躚奇道:“不是為了對付碎島,那是為了對付誰?”


    道令忽然道:“是為了針對道門,是這樣嗎?”


    賈玖點了點頭,道:“是的。”


    燕翩躚大吃一驚:“你要針對道門?!”


    賈玖答道:“是。”


    道魁的臉也放了下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弟子知道。”


    道令道:“為什麽?”


    “因為道門乃是天下一統的障礙。”


    道令道:“若是你還是這個想法,你應該會繼續保密下去。哪怕是本座問你,你也不會吐露半個字。”


    賈玖答道:“是。弟子原本以為,當今萬歲雖然不是漢景帝那樣的明君,對方的氣量也不差了。可事實卻是,弟子高估了當今萬歲。或者說,這全套的東西,放在一個脖子上沒有套上韁繩的君王的手裏,那實在是太危險了。”


    道魁聽說,著實鬆了一口氣。


    道令雖然依舊陰沉著臉,但是他的臉色明顯地比方才好了許多,沒有方才那麽陰沉了。


    “你能夠知道乾綱獨斷的壞處,也不枉了淩波子教導你一番。不過,”道令話鋒一轉,“你可知道,道門對你有恩?”


    “知道。道門不僅對弟子恩同再造,對弟子的家人亦有大恩。”


    “那你為何還要針對道門?”


    “因為朝廷被道門掣肘。而弟子先是大齊人,然後才是道門弟子。”賈玖坦然地答道,“弟子一度將政令不能確實落實到實處的責任掛在道門和世家的頭上。可看到了朝廷的人浮於事,看到了四周的貪官汙吏,弟子方才明白,朝廷的政令不能落實到實處有各種原因,不能一概而論。道門和世家雖然阻礙了朝廷政令的落實,卻也在別的地方保證了百姓的利益。同一件事情,有光就有影。世事無絕對。”


    道魁聽說,這才鬆了一口氣。


    道魁當然不會因為賈玖曾經想針對道門的事情而生氣。在他看來,賈玖畢竟還年輕,才二十歲,而在賈玖設定計劃的時候更是年幼。在道魁看來,以賈玖的年齡,因為閱曆不足而出現錯誤判斷是可以原諒的,尤其是在道門並沒有遭遇損失的前提下。


    道令道:“那麽針對這個鹽肥,你有什麽對策沒有?”


    賈玖答道:“若是弟子沒有猜錯,朝廷一定會以鹽肥為籌碼,以求內外平衡。所以,我們隻需要順水推舟。無論是西麵的晉國也好,還是南麵的宋國也罷,他們想要鹽肥,那就把全部的鹽肥都讓給他們也無所謂。我們可以推行更加安全無害的生態農法。”


    道令皺起了眉頭,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賈玖答道:“弟子知道。鹽肥若是用得不得法,就會造成土地汙染,糧食減產、土地板結都是小事。若是這鹽肥不甚進入人體,還會造成內髒受損,輕則腎髒疼痛、尿血,重則徹底成為一個廢人。隻是,弟子是大齊人,隻要是削弱敵人的手段,弟子從來不會吝嗇。”


    道令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賈玖道:“弟子知道。弟子很清楚自己的心性,用出鞘之劍來形容弟子已經是極為客氣了,弟子覺得,弟子更適合無鞘之劍這四個字。”


    “無鞘之劍乃是兇器中的兇器。如果你無法歸鞘,你也隻能是二流的劍客。”


    “弟子知道。”


    道令盯著賈玖,道:“你何時改變了主意?”


    “這很重要嗎?”


    道令道:“本座想知道。”


    賈玖道:“在長樂公主問弟子要莊子的時候,在弟子知道萬歲特地設置了一個衙門來管理鹽肥的時候,在弟子知道哪些官員仗著萬歲的默許對鹽肥伸手的時候。”


    道令道:“最後一個問題,鹽肥乃是你的心血。將之束之高閣,你不會心疼嗎?”


    賈玖答道:“弟子曾經以為,自己有本事就一定能夠改變一個時代,讓自己青史留名。後來弟子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偶然就有必然。弟子也許真的有幾分本事,弟子也許還有幾分小聰明。但是,弟子沒有這個能耐,讓整個天下跟著弟子一起跨越過必然。有些事情,是無法跨越無法逃避,隻能麵對。”


    道令沉默了一下,道:“本座要生態農法。”


    賈玖道:“相關的筆記就在弟子臥房枕頭之內。另外,家母的陪嫁中有兩個小莊子,弟子與舍弟一人一座。這兩個莊子用的便是生態農法。”


    道令點了點頭,道:“你先迴悔過岩罷。”


    “是。”


    賈玖躬身應了退了出去。


    等賈玖一離開,道令也不等離塵道老了凡道老去取賈玖臥房裏的枕頭,而是自己閃身直接去了賈玖的小院子。


    道魁等人也連忙跟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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