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跟商清逸攀談了沒多久,賈赦就急匆匆地帶著兒子進來了,還沒有進門,就聽見賈赦急吼吼地道:“賢侄,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因為跑得太急,賈赦連頭上的發冠都有些歪了都不知道。


    商清逸和顏洌連忙以晚輩禮見過賈赦,賈赦不等這兩位彎|下|腰,就急急地扯住了商清逸的袖子,道:“賢侄,是不是真的?”


    賈赦已經是個老人了,滿臉的皺紋和老年斑,頂著那可憐巴巴的眼神,讓賈寶玉看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賈寶玉是個顏控,妥妥的。如果賈赦年輕個六十歲,今年才十幾歲,以賈赦的五官,賈寶玉說不定還會幫著說話。可是賈赦如今這副模樣,賈寶玉看著就不舒服。


    商清逸倒是沒有覺得賈赦這樣表現有什麽不對,而是重重地點了點頭:“世伯,晚輩方才與妹夫所言,句句屬實。”


    因為當初在邊關的情誼,因為妹妹嫁給了賈璉,所以商清逸稱唿賈赦為世伯。實際上,在很多人看來,賈赦是沒有這個資格的,至少賈寶玉是這麽認為的。


    不過,從商清逸第一次稱唿賈赦為世伯的時候,他的言語中就沒有一絲敷衍,因此,跟商清逸交好的友人,包括顏洌,都跟著商清逸稱唿賈赦為世伯。而在此之前,顏洌都是直接稱唿賈赦爵位的。


    賈赦完全沒有這個心思計較這些有的沒的。此時此刻,他已經傻了:“可,可是,我,我的女兒……”


    賈赦怎麽開這個口呢?


    跟賈玖身份相當的銀衣道子候補裏麵,最年輕的就是顏洌,年三十九。而正經的銀衣道子們,哪個不是百歲開外卻頂著青蔥少年皮的老怪物?賈赦自己是絕對舍不得將自己捧在手心兒裏的寶貝閨女送到那些年紀比自己還大的老怪物的嘴裏的。


    可是,要跟道門鬥,要挑釁道門數千年的傳統。賈赦也知道,自己是沒有這個資本的。


    賈赦當初點頭送女兒上玉清山,是因為希望女兒能夠借此機會鍍層金,將來婚嫁的時候不會被賈母王夫人給拖累了。可是誰會想到。當初全然為女兒打算,如今卻硬生生地將女兒送進了一群老狐狸的嘴邊。而賈赦自認,自己是屬兔子的,別說是一群,哪怕就是其中的一隻。賈赦沒這個信心,認為自己能夠對付得了。


    事到如今,賈赦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迫切地希望有人給他出個主意,或者……


    賈赦苦著臉道:“不,不行,我必須乘著這會兒,給我女兒找個人家。”


    顏洌道:“賈世伯,恕晚輩直言,在眼下這個時候,您是不可能為令愛定下什麽婚事的。哪怕身份家世低些、少年郎自己也十分上進的也不可能。彤雲流,在下是說,道門對令愛的關注,絕對不是一日兩日的功夫了。”


    從知道賈玖有可能通過考核的那一天起,顏洌就再也沒有把賈玖稱為師妹。


    現在,他都是直接用道號稱唿賈玖的,他也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要用尊稱稱唿賈玖了。


    賈赦遲疑著道:“那,那我閨女知不知道這個?”


    顏洌答道:“晚輩早些年就問過了。彤雲流曾經親口說過,隻要父母家人過得好,他自己怎樣都無所謂。”


    顏洌相信,當時賈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這也是賈玖跟探出最不同的地方。探春為了自己的前程,可不止一次踩著自己的親弟弟討好王夫人以求上位,可賈玖為了自己的父親、為了自己的兄長、為了自己的弟弟,卻是明知道前路滿是荊棘,一樣堅定不移地往前走,哪怕是自己弄得遍體鱗傷。也毫不退縮。


    一個是為了自己的私利而選擇傷害家人,一個是為了家人而選擇委曲求全。


    兩個人高下立現。


    探春和賈玖都是在賈母的院子裏長大的,為何會如此南轅北轍的性子,在顏洌看來,這應該就是父母的影響。賈赦極為孝順,所以賈玖也處處為父母考慮;賈政卑劣,算計著妻子、算計著哥哥,所以探春精明卻沒有多少手足情。賈玖跟探春兩個人其實就是他們的父親賈赦和賈政的影子,他們身上折射出來的,就是賈赦和賈政的為人和本性。


    不止顏洌是這樣想的,對賈家的事情有所了解、知道探春的為人的人,絕大多數是這麽想的。這也是為什麽大家都對探春搖頭,不敢領教探春的原因。


    若是沒有踩著弟弟往上爬的事兒,探春還不致於這麽難嫁。畢竟,探春也是榮國侯府裏大的,他生活的環境決定了他的見識不會比那些小門小戶的女孩子差;他受到的教養雖然有偏差,可是他到底是賈赦的侄女兒,哪怕兩家不是同一宗了,可到底藕斷絲連地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尤其是現在,身為罪魁禍首的賈政王夫人已經去世,賈赦又是個念情的,賈赦連賈寶玉都能容得下,更何況是探春一個女娃?


    所以,如果沒有踩著賈環的事兒,看在賈赦的麵子上,看在賈玖的風光上,自有那想討好榮國侯府的人、向跟榮國侯府攀親卻又身份不夠的人會將目光停留在探春身上。


    可問題是,探春的性子實在是太像賈政王夫人了。


    太冷情。為了自己的一點私利,就踩著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若是真要娶進了門,誰知道他會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選擇傷害夫家的孩子?又或者,為了自己的利益,學王夫人的樣子,挖夫家的牆角?


    沒有人敢保證,探春一定不會那麽做。賈政王夫人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呢。


    因為賈政王夫人,因為踩著親弟弟往上爬的行為,外麵的人對探春的信任差不多都是負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誰會求娶探春?


    對比之下,賈玖反而被許多人家看好。如果不是道門出手,隻怕賈玖早就進了宮,或者,幹脆就嫁入宗親之家了。


    賈玖的身份、地位和德行,在很多人看來。雖然跟標準的名門閨秀有些出入,卻是完全夠格的。


    賈赦終於忍不住,拉住顏洌的衣袖就哭了起來。


    明知道自己被弟弟夫妻算計,可賈赦從來就沒遷怒到侄子賈寶玉的身上。就可以看出賈赦的為人了。


    賈赦很重情。


    這也是賈赦跟賈母賈政最大的不同。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賈政絕對不會吝嗇一個女兒——就跟把賈元春送進宮做宮女一樣——甚至將女兒送進宮去之後,還會堂而皇之地告訴別人,這是因為國法。好像自己有多麽忠心一般。實際上,誰都知道。宮裏根本就不喜歡這種半路出家的宮女。


    至於賈赦,老實說,他的三個孩子中間,賈赦最寶貝的,就是女兒。而賈赦最大的願望,並不是把女兒送到宮裏去博取富貴,而是希望女兒一輩子能夠平安喜樂,能夠活得自在隨心。


    這也是賈赦對女兒一慣的態度。如果不是賈赦的支持,這些年來,賈玖根本就不可能活得這麽自在。也不可能有這麽大的自由。賈玖在家,幾乎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賈赦幾乎不曾對他說過一個不字。


    甚至在賈赦的心裏,哪怕是將女兒送去大選,他也是不情願的。


    賈赦很清楚宮裏是什麽樣子的,也很清楚那些宮妃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在賈赦看來,自己的女兒是天下最好的女孩子,應該被人捧在手心兒裏,而不是過那種必須跟別人搶男人的日子。


    所以,雖然是國法規定。可賈玖十三歲那年第一次參加宮妃大選,賈赦還是捏著一把冷汗的。而後來的大選被推遲,直至被取消,賈赦人前沒有表示。可在他的心裏,他是偷著樂的。


    在賈赦看來,把女兒送出去,跟白菘一樣被人挑挑揀揀,這未免也太委屈自己的女兒了。賈赦甚至不止一次盤算過,要給自己的女兒找個什麽樣的人家。


    之前邢夫人和賈敬先後去世。又趕上賈政王夫人的事兒,拖了這兩年,可實際上,賈赦在私底下也沒少壓著指頭,盤算著京裏還有幾個少年郎適合自己的女兒的,甚至賈赦都已經準備好,將自己私藏裏麵的好東西拿出來給女兒壓箱底了。


    誰想到,現在有人告訴他,他的那一番謀劃都落了空。因為他的女兒早就被一群老狐狸盯上了,對賈赦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若是女兒進了宮,賈赦自認自家好歹還能夠幫襯上一二,可若是女兒真的上了玉清山,賈赦很肯定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賈赦其實很想求顏洌,讓顏洌娶了自己女兒得了,可是賈赦自己也知道,這根本就不可能。


    道門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選擇顏洌這個銀衣道子中修為最低的一個成為道侶,或者說是同修的。


    賈赦就是不哭都不行了。


    看見賈赦失態,賈璉隻能連聲跟顏洌道歉,又跟商清逸兩個,將賈赦抬到上麵坐好,商氏早就讓下麵的人打了水,給賈赦淨麵。


    等賈赦收拾好了,賈璉方才道:“父親,是兒子的不是。若是兒子能注意一下,也……”


    賈赦一把,把手裏的帶著水的巾子甩在賈璉的臉上,怒道:“都是你這個混小子。你妹妹的事兒,你也不上心!若是早早的知道這事兒,我還能想辦法,現在呢?”


    賈赦無處撒氣,隻能指著兒子一通罵。


    賈赦一生氣,賈璉就跪了下去,商氏無法也隻能跟著跪了下去。


    賈赦一看到商氏下跪,就踹了兒子一腳:“你杵在這裏做什麽?還不扶你媳婦起來!若是我的小孫孫有什麽事兒,仔細你的皮!”


    賈璉苦笑,卻還是照著父親的話,將商氏扶了起來。


    賈寶玉這才反應過來,道:“大老爺,二姐姐怎麽了?”


    賈赦這才注意到賈寶玉:“咦,這不是寶玉嗎?你怎麽來了?可是有事兒找你璉二哥哥?”


    賈寶玉連忙過來跟賈赦見禮,道:“侄兒見過大老爺。侄兒這次除了探望老太太和大老爺,還希望府上能幫一下三妹妹。畢竟,三妹妹的年紀不小了。”


    賈赦沒好氣地道:“你沒看見我在為你二姐姐的將來發愁嗎?你二姐姐比三丫頭還大呢。”


    賈寶玉立刻就啞了。


    賈寶玉從來就不是一個剛強的性子。他不僅在那些丫頭們跟前是軟的,就連在自家長輩跟前,也是軟的。


    賈寶玉一慣是個懦弱的。在賈政麵前就跟避貓鼠兒一樣。在王夫人麵前,王夫人心情好的時候,賈寶玉還敢在膩歪兩下,王夫人心情不好,賈寶玉一準大氣都不敢出。至於賈赦,賈寶玉雖然知道這位伯父是愛護自己的,也從來沒有因為自己父母的事情遷怒過自己,可賈寶玉就是跟伯父親近不起來。


    當初賈寶玉在這府裏住著的時候,跟賈赦見麵的機會就少。一個在內宅廝混,一個在前頭自己的屋子裏醉生夢死,一年到頭幾乎見不到幾次。後來賈寶玉搬出去了,兩個人見麵的機會依舊不見多。賈寶玉來探望賈母,走的是親戚們走的側門,不用賈赦這個家主兼長輩迎接,賈寶玉一家子在探望賈母的同時,又在這府裏小住幾日,這裏裏外外的事情,也不需要賈赦費心,隻要賈赦吩咐一聲,自然有人去做。


    可以說,賈寶玉跟賈赦兩個人,雖然是親伯父親侄子,可是兩個人真心不熟。


    怎奈事到如今,哪怕是再不熟,賈寶玉也不能不開這個口。


    賈寶玉對著賈赦再度行了一禮,道:“大老爺掛心二姐姐,侄兒知道。侄兒也知道二姐姐耽擱到今天,也是有各種各樣的原因。方才侄兒在這裏也挺了一會兒了,顯然,二姐姐的將來也是定的了。”


    賈赦立刻就氣了:“定了?什麽定了?你知道什麽呀?!”


    賈赦跟賈政本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模樣自然是有些像的。賈赦一發火,賈寶玉立刻就變成了鵪鶉。


    可賈赦被挑起的怒火,卻沒那麽容易消下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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