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這一年史湘雲已經十七歲了。


    換了一般人家,女孩子十三四歲的時候就帶著出去走動,順利的話,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定親,十七歲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嫁了、等著做娘了。就是有那心裏偏疼女兒、想把孩子多留些日子的人家,也會在十五及笄之後,開始操辦起這些事情,即便十六歲沒能下定,十七歲的時候,基本上已經下定了。


    可史湘雲十七歲了,未來沒有著落不說,他的兩位叔父都不曾打發人來接他,更不要說為他盤算婚事了。


    史湘雲嘴上不說,心裏未免有氣,對以前幫著保齡侯忠靖侯說話的賈玖也多了些不滿。


    他不是探春,因為父母雙亡需要守孝,也不是林黛玉,因為需要將弟弟撫養成人,這才將自己的未來給耽擱了。


    史湘雲是史家大小姐,是史家長房嫡女,保齡侯身上的爵位還是從史湘雲的父親那裏繼承的。保齡侯有這個責任照顧好史湘雲,如果保齡侯做不到,光唾沫星子就能夠把保齡侯給噴死。


    這是史湘雲的倚仗,也是史湘雲膽敢在外麵背地裏說委屈的真正原因。他受了委屈,名聲受損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叔叔嬸嬸,他受了委屈,外麵的人會認為保齡侯夫婦和忠靖侯夫婦虧待了他、人品不好,世人對保齡侯忠靖侯的評價降低。這個時代,科舉考試靠的是本事,可是想做官、想大權在握,靠的便是做人、做事。隻有名聲好的人,才能夠得到別人的信賴,才能獲得更多的被提拔的機會。


    史湘雲是篤定了他的叔叔嬸嬸不敢怠慢了他。因為保齡侯和忠靖侯如果敢怠慢他。事後一定會報應到保齡侯和忠靖侯自己身上。


    可事實卻是,今年他十七歲了。按照常理,過年的時候,保齡侯和忠靖侯不管如何都應該接他迴去才對。史湘雲萬萬都沒有想到,史家會對他不聞不問。


    眼看著花朝節過去好些日子了,也不見南麵有人給自己送封信來,史湘雲忍不住這樣對自己的大丫頭翠縷道:“到底是怎麽了?三叔三嬸也就算了。怎麽連二叔二嬸都不理我了呢?”


    史湘雲的二叔就是繼承了他父親的爵位的保齡侯。


    史湘雲大了。作為當年賈母送給史湘雲的的大丫頭,翠縷的年紀比史湘雲還大幾歲,如今都已經二十了。聽見史湘雲這麽說,心中不免打鼓。


    這兩年,這榮國侯府裏放出了不少丫頭,不止賈玖屋裏的那些大丫頭。就連賈母屋裏的鸚哥等人也出去了,隻有鴛鴦。寧可絞了頭發也要留下來伺候賈母。因此,鴛鴦如今是領著雙倍的月錢,就連逢年過節的賞錢也是雙份兒。


    這些大丫頭們,有的嫁給賈赦賈璉的小廝。在賈家做起了管事娘子,好比小紅、繡橘,有的則放了出去嫁給良民做正妻。好比晴雯和後來給了賈琮的司棋。司棋的年紀是這批丫頭裏麵年紀最大的,他迴家不久就嫁給了自己的表弟。不久前剛剛生了個兒子,翠縷跟幾個往日裏相熟想姐妹還特地讓人帶了東西去道賀。


    每每想到這個,翠縷就心塞。


    他跟晴雯、小紅一般年紀,前後腳進來伺候賈母,也是差不多前後腳被賈母分別給了史湘雲和賈玖,是兩位姑娘身邊的貼身大丫頭。結果,晴雯也好,小紅也罷,都得了好結果,唯有他翠縷,自己沒有著落不說,就連他伺候的姑娘也在上頭懸著。


    看到史湘雲如此模樣,翠縷隻得道:“姑娘,怎麽會呢?即便是侯爺、夫人忘記了,邊上還是有人會提醒的。”


    史湘雲搖搖頭,沒有說話。


    翠縷道:“姑娘,不如,我們去問問二姑娘……”


    史湘雲喝道:“不許去。你沒有看出來嗎?在我跟叔叔嬸嬸之間,二姐姐從來都是站在叔叔嬸嬸那邊的。”


    翠縷立刻低下了頭。


    他許久不見史湘雲開口,這才悄悄地抬起頭來,看了看史湘雲,道:“姑娘,那你有什麽打算沒有?”


    史湘雲搖了搖頭,道:“我還能有什麽打算。這不是我能開口的。”


    史湘雲也知道,嫁人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就跟第二次投胎一樣,可是這跟他一輩子相關的大事,他卻被規矩禮儀給牢牢束縛著,連問都不能問,甚至連長輩提起這個話題都必須起身迴避。


    沒有比這個更讓史湘雲鬱悶的事兒了。


    史湘雲悶悶地道:“我又不是二姐姐。他即便年紀比他大幾歲,可是他就是不嫁人,也有地方去。可是我,我除了出嫁,也不知道這世上哪裏有我的容身之所。”


    翠縷幹笑著,道:“看姑娘說的。姑娘從小就是有福的,不然,又怎麽從小就有隻金麒麟呢?”


    史湘雲聽了,將脖子上的金麒麟一下拽了下來,狠狠地往地上砸去:“什麽金麒麟,又不是渾然天成的東西,誰家姑娘會少了這玩意兒?!若不是這個,也不會生出這麽多事兒來。”


    翠縷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史湘雲就忍不住發火。


    事情是薛寶釵做的,是薛寶釵想給自己抬身份,這才弄出個金玉良緣來。如今可好,薛寶釵是嫁出去了,卻叫他史湘雲背了黑鍋?


    他史湘雲是專門替一介商家女被黑鍋的人嗎?


    可惜,事關婚姻大事,他史湘雲竟然是連辯白都不能夠。


    翠縷連忙跪了下來,道:“姑娘,都是婢子不是,不會說話,惹姑娘生氣。姑娘要打要罵都使得,還請姑娘莫要氣壞了身子。”


    史湘雲在那裏坐了一會兒,想了想,還是忍住了脾氣,將金麒麟撿了迴來,重新戴在了項圈上。這才讓翠縷起來,道:“我知道,這與你不相幹。金玉良緣之說,原來是寶姐姐弄出來的。結果他嫁了,卻留下這爛攤子。以前我年紀小,如今我卻大了,家裏又一直不見人來接。現在。外麵的風言風語可不都衝著我來了?!我清清白白的一個人,礙著他們什麽了?如此說我?”


    賈寶玉帶著妻子、弟弟妹妹庶母去了莊子上為父母服喪守孝,如今住在賈母的院子的姑娘。可不是隻有史湘雲一個了?


    如今賈母中了風,本來賈赦要給他過八十大壽的,都被賈母拒絕了。賈母覺得,他這個樣子真要到了人前。隻怕會讓人取笑,因此無路賈赦如何說。賈母都是搖頭。


    中風之後的賈母也比從前更喜歡兒孫圍繞,不止賈玖和賈倩賈清,就連正在讀書的賈琮,每日都會過來探望。就連已經搬迴林家老宅的林黛玉,隔三差五地也會過來看望賈母。即便偶爾家裏有事林黛玉不能親自過來,也會派人給賈母送來各種時鮮的水果。或者是點心。


    因為史湘雲會說話、能討賈母歡心,賈赦也好。商氏也罷,私底下多有貼補史湘雲,就連賈玖賈倩賈清幾個,得了好東西,也會讓史湘雲先挑。


    中風之後的賈母越發喜歡吃甜,哪怕賈玖覺得這個時候的賈母更應該注意飲食、注意不能攝入過多的油和鹽,可是當不得賈母堅持要吃而賈赦和他的嫂子商氏都不敢違逆賈母。賈玖隻能每日裏多送些水果、多榨些果汁給賈母。不過,果汁太冷了,賈母不大愛喝,反倒便宜了史湘雲和賈母屋裏的那些丫頭們。


    可以說,以前史湘雲經常喜歡計較的東西,現在的史湘雲都得了;以前史湘雲最是喜歡跟姐妹們比,現在也沒了跟史湘雲比較的人。


    現在的史湘雲隻想迴到史家去,就跟過去他一迴到史家就在屋裏偷偷算著何時能再來賈家一樣,現在的史湘雲天天都在算:


    我何日能迴家呢?


    看見這樣的史湘雲,翠縷也不敢開口了。


    過去的史湘雲經常在外麵道委屈,未嚐沒有翠縷的關係。史湘雲是史家的姑娘,他就是有月錢也沒有地方使去。哪怕是史家的份例比不上賈家,可是在這吃喝穿用上,史家從來就不敢怠慢了史湘雲。


    因此,若不是有人挑撥,史湘雲還真不會去計較月錢之類的東西。


    史湘雲的性子便是如此。事情到了頭上,他脫口而出,把心裏的那股子不平之氣給發泄出來,那麽等事情過去了,史湘雲八成就會淡忘此事了。可若是當時史湘雲沒能把火氣發出來,那麽,這件事情會一直壓在心裏。


    就跟月錢一樣。史湘雲自己又不用什麽月錢,住在賈家,他的吃喝花用都是賈家提供的,月錢什麽的,他本來應該不會放在心上才對。


    可對於翠縷這些丫頭們來說,月錢是他們主要的收入來源。跟鴛鴦這樣,作為賈母的貼身大丫頭一年到頭,除了月錢還可以得到上百個銀鏍子的私房錢,更不要說衣裳首飾了。可鴛鴦卻是賈母身邊一等一的大丫頭。翠縷不敢跟鴛鴦比,可是翠縷萬萬沒有想到,他這個賈家出來的丫頭,到最後,居然連邢岫煙身邊的丫頭都不如了。


    沒錯,真正計較的,不是史湘雲,而是史湘雲的丫頭。


    史湘雲呆在大觀園裏的這幾年,跟探春一樣,領著二兩銀子一個月的月錢,還沒有脂粉錢,更何況他的丫頭們?翠縷甚至還一度拿過兩百文的月錢。


    這對於翠縷來說,根本就是奇恥大辱。


    相反,一直住在榮國侯府裏的邢岫煙,這幾年以來,都是領著榮國侯府裏的正經姑娘的份例的,哪怕他隻能領沒有參加選秀的資格的庶女的份例,月錢和首飾也比史湘雲得到的多得多。


    至於邢岫煙的幾個丫頭,無論是邢岫煙自己打南麵帶來的篆兒還是來了賈家之後才補上來的幾個,每年除了月錢和應有的份例之外,還能夠額外得到銀鏍子。雖然逢年過節,每次得到的也不過幾個,可累計起來,每年也有四五十個。如此算來,就是薛寶釵沒有離開大觀園的時候,篆兒幾個每年的收入也是翠縷的三四倍。


    這叫翠縷如何能忍?


    賈玖剛迴到賈赦這邊的時候,翠縷看不起這個二姑娘,挑撥這史湘雲針對賈玖;後來賈倩賈清姐妹來了,翠縷又挑撥這史湘雲針對賈倩賈清姐妹兩個。


    可以說,那段時間,史湘雲老是做蠢事,跟翠縷的行為有著很大的關係。


    不過,現在史湘雲大了,也不再跟小時候那樣,事事都會參考別人的意見。


    史湘雲有了自己的想法,自然是對過去的翠縷有了些許不滿。如果翠縷不是賈母給的,而史湘雲現在還呆在賈家,如果不是史家一直沒有來接史湘雲,隻怕史湘雲早就鬧著把翠縷給配了人了。


    可惜的是,現在的史湘雲必須繼續忍耐翠縷,還不能讓這個丫頭發現自己對他起了厭惡之心。


    史湘雲知道,他們主仆已經迴不到從前了。


    史湘雲揣度著,也許翠縷自己也知道。


    就在史湘雲對著窗外發呆的時候,外麵來了一個小丫頭,拍著手兒進來,道:“翠縷姐姐,翠縷姐姐,邢姑娘的婚事定了呢。前頭正在發喜錢,你怎麽不去?”


    翠縷跳了起來,抓著那丫頭的肩膀道:“你說什麽?誰的婚事定了?”


    那丫頭道:“自然是太太的娘家侄女兒邢姑娘呀。”


    翠縷道:“怎麽可能。大太太去了才一年呢。”


    那丫頭答道:“是啊。因為老爺還在,所以,即便是身為兒女,二爺、**奶和二姑娘、三爺都隻要服一年的喪就可以了。更何況邢姑娘還不是太太的女兒,隻是太太的娘家侄女兒罷了。他有父有母的,隻要服九個月的大功就可以了。難為他還跟我們府裏的姑娘一樣,至今還穿著素服呢。”


    翠縷晃了晃腦袋,道:“那邢姑娘定了誰家?”


    那丫頭道:“聽說是二爺的後輩,是家裏的嫡三子,不過是旁支。那少爺倒是個上進的,已經考中了明算科,正在工部任職呢。人家要找個行事溫柔、知進退的,因為有商家作保,那家的太太又在花朝節的時候在張家見邢姑娘,這因此遣了官媒上門。**奶跟二爺商量之後,征求了老爺的意見,又給邢家去了信,才點了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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