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被妹妹這麽一說,立刻低了頭去,不說話了。


    他身上至今還有一門婚約,那是他生父在的時候,兩家指腹為婚的,對方是皇糧莊頭,雖然不能讓他過上插金戴銀的富貴生活,卻也能讓他衣食無憂。


    怎奈那個時候的尤二姐實在是太年輕,認為以自己的美貌總是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到頭來,他也不過是個暗|娼|而已。而且,別人淪落賤籍,那是因為不得已,而他卻是自甘墮落。


    長大了、想明白的尤二姐後悔已經是太遲了。


    浪子迴頭金不換,那也僅僅是指浪子。正經的秦樓楚館裏麵的要迴頭,一樣要遭人指指點點。更何況,他們連那些人都比不上。那些人要從良,還能說是當初為了父母家人過不下去不得已而為之,可是他們姐妹呢?


    明明衣食無憂,明明有個賈氏一族的族長夫人的大姐照應著,就是頭上的首飾差一點,也不致於短了吃喝穿。


    如今落到了這個地步,尤二姐也沒有別的想頭了。他也隻能過一天算一天。


    他非常清楚,以及失了腳、跟賈珍幾個鬼混多年的他,就是迴頭想嫁給張華,人家也不一定願意要這頂現成的帽子。而他自己又是過慣了好日子的,也不可能跟那些樓子裏從良的人那樣,嫁個農夫。


    在他看來,賈薔也許不能現在就娶他做正妻,可若是他懷了孩子,說不得還能夠爭一爭。即便不能做正妻,他也可以做二房。隻要賈薔一直沒有正妻。那麽,賈薔的一切就是屬於他和他的孩子的。即便名頭上差一點,可賈薔有身份,孩子的未來有保障。不過是忍上幾年,等老了,他依舊是個老太太。


    可若是沒有孩子,隻怕一輩子就這樣了。


    因為抱著這樣的念頭。尤二姐就越發怨上了妹妹。在他看來。如果不是這個妹妹如此鬧騰,也不致於鬧得賈薔至今不肯上門,他也不至於跟現在這樣不上不下地懸著。


    不和的種子遇到了陰暗又肥沃的土壤。誰都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麽。


    看著妹妹不停地叫嚷,尤二姐心中發苦。


    他抖著嗓子道:“妹妹,你這是何苦來!薔哥兒又不是姐夫,有著偌大的家業。他每年也不過五六百兩銀子的進項。能給我們一半,我們還有什麽不能知足的?”


    尤三姐道:“那他為什麽不全部拿過來?我看他的錢。全都拿去養那小戲子了!我們在家的時候,大姐姐給我們的銀子也比這個多!”


    尤二姐一聽,又低下了頭。


    雖然說,尤氏不是他們的親姐姐。可是終究是在一個屋簷底下住了那麽些年,尤老娘又是尤氏的繼母,尤氏也不可能不管他們。而且尤氏也是個明白人。即便尤二姐已經有了婚約。可還有尤三姐,若是尤三姐將來嫁得好。也是一門親戚,也有利於自己的地位的穩固。


    所以,即便是繼母和繼母帶來的便宜妹妹,尤氏也沒有不管不顧的,反而相當照應。


    尤氏一進門,就是賈珍的妻子,正經的三等威烈將軍夫人,有朝廷的俸祿,有月錢,還有年例。寧國府人口簡單,尤氏進門的時候,上麵的公爹已經去了道觀,丈夫當家做主,繼子年紀小,也沒有娶媳婦,尤氏一進門就當家,手裏自然有錢。他又是賈氏一族代族長夫人,年例也是上上份兒。


    那個時候,尤氏每個月也是貼補娘家二十兩銀子。尤老娘帶著兩個女兒,住在尤氏父親留下的老房子裏,人口簡單,就是雇兩房下人,吃喝花用也用不了幾個錢。若是儉省一點,將來的嫁妝也有了。


    再者尤氏是他父親尤老爹的唯一骨肉,尤老娘卻是尤老爹正經討迴來的填房。尤老爹掛了,尤氏就是再厲害,也不可能把家裏所有的東西都帶走。可以說,當時的尤老娘手裏還是頗有幾個錢的。隻是沒了丈夫,坐吃山空而已。


    怎奈走親戚的時候,尤老娘被賈家的富貴迷昏了頭,話裏話外就多了幾分不忿。他的這種情緒,自然影響了自己的兩個女兒。


    在寧國府的那段日子,尤二姐和尤三姐跟著賈珍胡鬧,可沒少給大姐尤氏添堵。日子久了,就是有再多的情分也被消磨得幹幹淨淨,更不要說,尤二姐和尤三姐原來就是尤老娘改嫁的時候帶過來的,根本就不是尤氏的親妹妹。


    隻是那個時候,賈珍正寵著他們兩個,什麽金銀首飾、什麽珍珠寶石、什麽綾羅綢緞,他們隨便哄哄,就有幾百金的入賬,每日裏更是雞鴨肥鵝不斷,哪裏看得上尤氏那每個月巴巴的二十兩銀子?


    二尤也以為,賈珍一定會給他們一個結果。可是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賈敬突然迴來了,賈珍連夜讓他們搬了出來。他們正懵著呢,賈珍卻忙著應付父親,連看望他們的日子、跟他們胡鬧的日子也少了。這個時候,他們才發覺不對勁來,想找尤氏探聽消息,可尤氏根本就不見他們。每次他們上門,尤氏不是說身體不好,就是說來了某某貴客,竟然是一次都沒有跟他們見麵。


    那個時候,尤二姐就知道這位大姐是徹底惱了他了。尤二姐自知理虧,不敢跟大姐高聲,可尤三姐是什麽人?就是沒理他也要鬧一鬧的人物。被尤氏拒之門外,尤三姐便覺得自己受了侮辱,更是發狠,說等賈珍來找他們了,一定要讓賈珍給尤氏好看。


    可是他們哪裏會想到,正值壯年的賈珍會突然沒了呢?


    賈珍一沒,就沒人為他們租賃房子、支付日常開支了。而且尤二姐尤三姐也不是那種會過日子、會做長久打算的人,日子久了,手裏的財貨日漸消耗,他們這才知道不好,這才想起了尤氏那每月二十兩銀子來。


    尤老娘仗著自己是尤氏的繼母。便去找尤氏了。


    可是尤氏這心裏也有怨氣呢。尤氏不知道賈珍真正的死因,他隻知道,是這兩個便宜妹子跟賈珍胡鬧,掏空了賈珍的身子,這才導致賈珍早逝、讓他年紀輕輕做了寡婦。


    雖然賈珍有萬千不好,可那也是尤氏的丈夫,是尤氏一輩子的依靠。哪怕尤氏恨得直咬牙。可賈珍依舊是他的丈夫、他的天。如今賈珍死了,尤氏不能恨死了的賈珍,難道就不能恨這個繼母、不能恨尤二姐尤三姐了不成?


    那日。尤老娘還想告尤氏不孝,結果,尤氏沒有出麵,他自己卻被尤氏的丫頭銀蝶噴了一頭的唾沫星子:“……我們奶奶既然已經出嫁了。便是賈家的人,你見過誰家媳婦不顧自己的丈夫孩子。一個勁兒地就顧著娘家的?再者,你又不是我們奶奶親娘,你那兩個女兒也不是尤家的血脈,若是兩邊互相謙讓些個。也還有些麵子情。可是你那兩個女兒,是如何挑著我們大爺,說要藥死了我們奶奶。好娶他過門呢!當時我們奶奶在門外聽著了,迴來了就是大病一場。那個時候。你們怎麽就不想想我們奶奶是尤家大小姐來著?那個時候,你們怎麽就不想著我們奶奶每個月從牙縫裏麵擠出來的那二十兩銀子呢?如今倒想起我們奶奶來了!你們還真有臉呢!……”


    銀蝶把尤老娘一頓好罵,還叫人把尤老娘給打了出去,並且吩咐門房,不許尤老娘再登門,若是尤老娘再來,也不必通報,直接叫人去衙門告尤老娘的兩個女兒與人通奸。


    尤老娘氣得半死,卻奈何不了尤氏。


    此事過後不久,二尤就搭上了賈薔。


    怎奈賈薔雖然喜歡二尤的好顏色,卻也不過是圖個新奇。在他心中,真正喜歡的人其實是齡官。就因為齡官是戲子,莫要說正妻,就是做妾也是不成的。賈薔知道這一點,隻能將他偷偷養在另一處地方。


    這件事情,尤二姐知道,尤三姐也知道。


    尤三姐曾經被家人寄予了很高的希望,所以也養成他這副脾氣。


    尤三姐是最看不得姐姐這副柔順的模樣的,當即便道:“姐姐,你也真是的。但凡你有些手段,那薔哥兒早就把東西搬來了。即便不曾搬來,也不至於往那小戲子那邊跑。哼,真是氣人。你我金玉一般的人物,竟然連一個小戲子都比不上了。”那飽滿的酥胸,隨著他的話,劇烈起伏,若是賈珍這種色中餓鬼在,隻怕早就酥了半邊了。可惜的是,如今就隻有那麽母女三人,邊上也沒個男人,自然也沒人欣賞他的風|情。


    聽到這裏,尤老娘也忍不住推自己的大女兒:“問你呢,日後,你有什麽打算?難不成,你還想嫁那張華?”


    尤二姐立刻搖了搖頭。


    尤三姐跟姐姐相處的日子最久,自然是十分熟悉姐姐的。他看尤二姐的神態,心中一動,道:“姐姐這是心中有人了?”


    尤二姐低著頭,不說話,可是他雙頰緋紅。顯然是被說中了心事。


    尤三姐連忙道:“是誰?”頓了頓,道:“可是柳二郎?”


    尤二姐道:“你胡說什麽呀?”


    尤三姐連忙追問。


    尤二姐遲疑再三,這才說出了一個人來。


    尤二姐看中的不是別人,正是賈璉。


    尤二姐是一個物質美女,他在挑選對象的時候,首要考慮的,便是能夠讓他過上富貴日子的人。就跟之前的賈珍一樣。賈珍願意在他身上花錢,所以他就跟著賈珍胡鬧。賈珍是寧國府的當家人,賈璉是榮國侯府的繼承人。從這一點上來說,兩人都是他願意委身的對象。


    尤二姐也知道,他的名聲、他的閨譽,早就被玩壞了。就是有嫁妝給別人做正妻,也會被人嫌棄。既然如此,不如給人做妾。


    尤二姐見過賈璉。在他看來,賈璉的本性就跟賈珍一樣,都是個急色的人,偏生賈璉被家裏管得嚴,到如今,別說妻子了,就連個房裏人都沒有。尤二姐有這個信心,拿捏住這樣的賈璉。隻要拿捏住了賈璉,就是將來正房奶奶進門了,他也不怕。


    唯一為難的便是榮國侯府不好進。


    聽見姐姐不跟自己搶柳湘蓮,尤三姐也放了心,道:“我當姐姐看中了誰,原來是他。這倒是一個好人選。比起已經沒了的那個,他可是正經的小侯爺,家裏也有錢。你看他妹妹,丟出去一千萬兩銀子都不眨一下的。這樣的人家,家裏才是金山銀山,比那些人可強多了。而且,這位璉二爺本身也上進,如今已經是兵部主事的,他才多大?在兵部也有五六年了,就是今年不動,來年也要往上升一升。哎呦,這麽一來,豈不是跟那位賢德妃娘娘的親爹平起平坐了?他才幾歲?說不得將來就是封疆大吏、日後還要登閣拜相呢!”


    尤三姐說的這些,也是尤二姐心中的話。


    他折騰了這麽多年,為的,不就是找個好的,能夠讓他富貴無憂、能夠讓他風光無限的男人嗎?


    尤老娘一聽,心裏也動了。


    他跌足道:“可惜了,早知道這個,我們就不跟你大姐姐鬧翻來了。不然,還能借著他的力跟那西府搭上關係。”


    尤三姐道:“這也容易,橫豎過幾個月就是大姐出孝除服的日子。我們那個時候去拜訪,大姐難不成還當著眾多客人的麵把我們丟出來不成?”


    尤老娘聽了,也覺得是個主意。


    可是他的心中還是有些不確定:“可是我聽說,這位璉二爺的親事,已經拖了很久了吧?如今他都二十五六了。該不會有什麽隱疾吧?”


    尤二姐一聽,心都涼了。


    尤三姐想了想,道:“這也不難。不是還有薔哥兒麽?薔哥兒也是他們賈家的嫡係子弟。過兩天,讓薔哥兒請璉二爺過來坐坐。我們再出來相陪。橫豎,那是個雛兒,以姐姐的手段,還不手到擒來。”


    母女計較已定,立刻就派人給賈薔送了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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