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長輩們圍著史湘雲的時候,探春悄悄地拉了拉賈玖的衣袖。賈玖會意,跟著他來到外麵。


    探春道:“二姐姐,關於宮裏,你可有消息?”


    “三妹妹指的是什麽?”


    探春躊躇了好一會兒,道:“二姐姐,若是妹妹有失禮的地方,還請姐姐海涵。實在是妹妹心中有事兒,故而想勞煩姐姐。”頓了頓,就仿佛跟下定了決心一般,道:“就是關於娘娘的事兒。聽出,宮裏遲遲沒有舉行冊封禮,這是真的麽?”


    沒有人比探春更關心此事了。


    沒有冊封禮,哪怕有聖旨,賈元春的皇妃也是坐得名不正言不順。對於賈元春本人來說,沒有比這個更糟了。換了別人,哪怕沒有這次晉封,人家也是妃子,或者是庶妃,可是他賈元春之前卻是被幽禁在冷宮中的采女。有冊封禮,他賈元春才是正經的皇妃,沒有冊封禮,他賈元春就是犯了錯的宮人。


    受之影響,賈政王夫人賈寶玉賈探春的身份也會有天壤之別。


    像探春這樣精明的姑娘,如何會不關心自己的身份高低?就是王夫人不曾叮囑過他,他也想辦法打聽。


    賈玖定定地看了探春好一會兒,這才道:“確有此事。”


    探春急切地道:“可是為什麽?”


    賈玖深深地望著探春的雙眼,道:“三妹妹,這不是你該問的。”


    這種問題,不僅僅是探春不能問,也是別人不能打聽的。


    宮闈之事不得外傳,這是鐵則。


    探春猛地撲了過來,拉著賈玖的手。道:“這麽說來,二姐姐是知道些什麽了?”


    賈玖掙開了探春的手,道:“三妹妹,與其在這裏追問我這個,還不如想辦法照顧好自己。”


    探春苦笑道:“二姐姐,我是庶女,而且太太也不可能把我記住他的名下。”


    看到堂姐的風光。探春如何不豔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不止一次偷偷想過,如果他也被記在嫡母的名下會是怎樣一副光景。更多的衣裳?更多的首飾?嫡母帶著自己出去應酬?達官貴人的堂上客?


    可惜的是,美夢隻是美夢。每每從幻想中清醒過來的時候,那種失落,那種悲傷,啃噬著探春的心。讓探春一個人默默地流淚到天明。然後,若無其事地起床。開始新的一天,還不能讓別人發現自己的心事。


    賈玖說的照顧好自己什麽的,在探春看來,如果他這輩子隻能是婢生女的話。那麽,也不用講什麽照顧好自己了。


    如果賈玖還是原著裏的賈迎春,如果賈赦一家依舊是原著裏的大房。探春絕對不會跟這個堂姐說這些。但是,他現在能夠指望的。就隻有這個堂姐了。在探春看來,連薛寶釵都必須依靠這位堂姐,而且這位堂姐又是心地厚道的,自己跟對方示弱也算不了什麽。


    賈玖歎息一聲,道:“就是知道又如何?宮裏的事情,我是不會多嘴的。我隻能告訴你,朝堂上有人反對。”


    探春一愣,不覺瞪大了眼睛:“有人反對?”


    賈玖點了點頭,道:“是的。三妹妹,我還是那句話,無論日子怎麽過,照顧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說著,又頓了頓,道:“如果可以,或者說,你若是有餘力,順便照應一下你弟弟吧。”


    探春一愣,還沒反應過來,賈玖就轉身往屋子裏去了。


    屋子裏,賈母正摟著史湘雲呢,看見賈玖進來,忍不住抱怨道:“二丫頭,寶玉的屋子就在左近,你怎麽想到來這裏?”


    賈玖連忙行了個禮,道:“老太太,就是因為當時就瀟湘館跟比較近,孫女兒才會選擇瀟湘館的呀。畢竟孫女兒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呢。”


    賈母聽了,愣了愣,還是笑了起來。


    賈母可不是真的為史湘雲出氣,他不過是被王夫人擠兌得沒有辦法了,這才有了這麽一句。而賈玖的迴答也讓賈母十分滿意。


    之前就說過,因為瀟湘館沒有人住,所以除了幾樣必備的家具之外,什麽古董玩器陳設之類的東西都沒有擺放出來,使得原本就精致的瀟湘館越發空蕩蕩的了。不過,這裏本來就沒有人住,不過是賈玖提出過來坐坐,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兒。


    賈寶玉才是大事兒呢。


    之前就已經說過了,原著裏修建大觀園有林家的數代積蓄財富,不但包括了銀錢,還包括了各種古董玩器、名家字畫,當然也包括了這種玉質、石頭的擺件,當然也少不了的前代瓷瓶花盆兒。可是現在的大觀園有什麽麽?不是高仿就是贗品,根本就經不起推敲。


    跟探春住的秋爽齋也就算了,即便沒有名家字畫,好歹沒有贗品,可是賈寶玉的裏,幾乎全部都是贗品。


    當初搬家之後,王夫人前來關心兒子,看到這滿屋子的贗品,差一點就昏過去。


    可是他又有什麽辦法呢?就跟薛寶釵說的那樣,他們薛家是商人,手裏就是有幾樣古玩,不是商品就是準備拿來送人的禮物,又能從哪裏變出一批來給賈寶玉裝飾屋子?


    那一次,王夫人和薛寶釵鬧得很不愉快。雖然不致於高聲怒斥,卻也差不多了。就連王夫人身邊的人也都十分驚訝,這位寶姑娘居然有如此底氣,膽敢違逆向來說一不二的太太。


    更巧的是,那天賈寶玉不知道為了什麽事兒,居然出現在王夫人的院子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有人在私底下猜測,賈寶玉會在那個時候去王夫人的院子,其實也是薛寶釵安排的——因為賈寶玉的出現,王夫人不得不偃旗息鼓。隻是從那天開始,王夫人對薛寶釵就有些淡淡的。


    就跟今天這樣,丫頭一提史湘雲扭著腳了,其實賈母跟王夫人大可不必出現。可是王夫人偏偏出現了,還帶來了賈母,其中的意味很明白,就是給薛寶釵一個警告。


    薛寶釵也十分清楚這一點。


    對此,薛寶釵也隻有冷笑。


    薛姨媽也不止一次勸說過女兒,但是薛寶釵都沒有放在心上。


    薛寶釵看得很明白,自己這個姨媽。自己有錢。他就會把自己放在手心兒裏,如果自己沒了錢,他轉眼就翻臉不認人。變臉的速度比誰都快。與其寄望於對方會記得自己的好,還不如想辦法讓自己的手裏能夠多留一點錢。


    隻要自己有錢,對方就不會拿自己怎麽樣。


    薛寶釵從團扇的上沿,冷冷地看著王夫人。見王夫人似乎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又垂下了視線。隱藏起了自己的心思。


    薛寶釵不止一次怨恨自己的愚蠢。如果自己能夠早一點看明白這個姨娘是什麽貨色,那麽,當初他就不會做那樣的決定,更不會為了王夫人這種人去得罪賈玖這個真正能夠幫助他的人。


    不過。現在還不晚。


    至少,自己還有機會為自己、為薛家留一筆銀錢,以待未來。


    現在的薛寶釵對能夠獲得賈玖的原諒並不抱希望。但是這不等於說,他就不可以繼續討好賈玖了。相反。他寧可討好已經被他得罪得差不多了的賈玖,也不願意討好王夫人。


    對於王夫人打算借著賈母的力量給自己施加壓力一事,薛寶釵也看得十分清楚。不過,他並沒有跟王夫人那樣,對此事抱有相當的信心,因為他知道,隻要適時地透露幾句話,就可以點爆賈母和賈玖的怒火,讓王夫人討不到任何的好處。


    而且,還不用自己開口,這裏有兩個現成的人選。一個足夠天真,不會算計,一個足夠愚蠢,就是會算計,也都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心中有了計較,薛寶釵自然知道該怎麽做。他看了一眼薛寶琴,恰好這個堂妹也轉過臉來,看見堂姐的眼神有異,先是驚訝地微微瞪大了眼睛,見堂姐給自己打了個眼色,立刻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薛寶琴天真並不等於他對某些事情一無所知。再者,他跟薛寶釵一樣,都是薛家的女兒,遇到事情的時候,自然是要一致對外的。


    薛寶琴聽見賈玖這樣說,立刻就接口道:“原來二姐姐挑選這瀟湘館是因為距離近。”


    “可不僅僅是因為距離近呢。”


    “哦?那是因為什麽原因?”賈母也來了興致,連忙追問。


    賈玖笑笑,道:“不管怎麽樣,這園子的花木大多都是新栽的,難免細些。若是遠遠地看著倒還好,可若是近了,終究是少了些味道。我選這瀟湘館,固然是因為近,更重要的是,竹子好養活。一旦竹鞭長出來了,竹林子自然也成了。上個月下了大半個月的雨,就月底的時候晴了兩天,這個月中旬開始的時候,又開始下雨。如此豐厚的雨水,對於這些竹子來說,已經是綽綽有餘了。現在這些竹子看著的確有些細,可是這氣象卻跟別處有些不同。橫豎我今日也不指望著把整個園子都逛完,隻在這裏慢慢地玩耍,也是個意思。”


    賈母聽了,也笑了起來:“你倒是個精明的。”轉頭就對邊上的薛姨媽和李家太太道:“二丫頭說的的確有幾分道理。這園子裏的花木到底是新栽的,比不上家裏來得馥鬱。”


    王夫人聽見家裏兩個字的時候,眉頭一跳,心中也升起一股子不滿,卻還是被他壓了下去。


    隻聽王夫人道:“老太太,二丫頭可是您一手調|教出來的,身邊又有宮裏來的姑姑們教導著,在這上頭自然是不差的。”


    王夫人的言不由衷,賈母聽得明明白白。不過,此時此刻,賈母也沒有這麽多的心思跟這個兒媳婦計較。


    隻聽他道:“老了,不中用了。敏兒在家的那會兒,我年紀正好,精神也跟得上,故而他們姐妹幾個都是我帶在身邊一點一點地教養著的。可是到了他們姐妹這一輩,我的年紀也大了,精神也大不如前,下麵四個孫女兒,手把手養大的,就一個大丫頭,然後就是跟在邊上看一半學一半的二丫頭。哪怕如今大丫頭已經貴為娘娘,我還是要說,很多東西,大丫頭隻是學了個皮毛,還比不得二丫頭,事事來得妥帖。”


    宮裏遲遲不舉行冊封禮的事兒,賈母也聽說了。


    他已經是年老成精的人物了,哪裏會知道這事情出現的變化?


    如果是下麵的低位妃嬪們出現了問題,上麵也隻要減少最後參加冊封禮的人數就可以了。可事實卻是,所有的妃子的冊封禮都被耽擱了。那麽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上位妃嬪中間出問題了。


    在賈母看來,這裏麵最有可能出現問題的,便是自己的大孫女兒賈元春。


    賈母不知道這個孫女兒到底在宮裏做了什麽。但是這不妨礙他作出自己的判斷,那就是,是時候在兩個孫女兒中間做出選擇了。


    賈母對賈元春根本就沒有信心。


    賈母很清楚,越是在那個位置上,越是討厭被枕邊人算計。本來麽,男人們在朝堂上算計來算計去的,已經夠折騰了,迴到後宮,還要被這些妃子們算計,試問,哪個皇帝能夠忍得下?如果是高位妃嬪,能夠給他們帶來利益,說不得就忍了。可是賈元春呢?又能夠給皇帝帶來什麽?


    賈元春進宮,可是帶著滿滿的算計、滿滿的野心進去的。賈母可不認為,這樣的賈元春能夠得到皇帝的寵愛。


    與其相信賈元春,賈母寧可相信賈玖。至少賈玖的背後還站著道門,能夠為皇帝帶去他想要的天下太平。


    隨著冊封禮的一再拖延,賈母終於選擇了對賈元春的放手,今日在這大觀園裏,賈元春的省親別墅裏,賈母當眾說這樣的話,王夫人如何接受得了?


    在王夫人的眼裏,賈玖始終是那個卑賤的庶女,哪裏有這個資本對跟他的女兒平起平坐?尤其是賈元春成為皇妃之後,王夫人更是將賈元春的光輝未來描繪了一遍又一遍。如果不是教養的緣故,他早就學別人,將那個錦繡未來叫得震天響了。


    現在,賈母居然公開表明,賈元春不如賈玖,王夫人根本就無法接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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