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是賈母的心肝寶貝,別人的事情,哪怕再大,對於賈母來說也不過是件小事兒,賈寶玉的事情,無論再小,對於賈母來說,都是大事。


    賈寶玉跟史湘雲兩個在賈母的眼皮子底下咋咋唿唿了半天,盤算著去後花園裏折兩枝花兒來給賈母一個驚喜。賈母其實都聽見了,卻故意裝作沒有聽見,逗賈寶玉跟史湘雲兩個玩呢。趁著賈寶玉跟史湘雲去後花園的當兒,賈母也乘機睡個午覺。


    老年人向來淺眠,賈母也不例外。


    賈母覺得,自己不過是剛剛躺下沒多久,這眼睛都沒有闔上呢,賈寶玉跟史湘雲兩個就迴來了。


    不但迴來了,而且賈寶玉明顯還在生氣。


    賈母當然不放心,因此才有了派鴛鴦去碧紗櫥裏打聽的事兒。


    鴛鴦鸚哥與襲人來到賈母麵前,就聽見賈母道:“怎麽了,我看寶玉迴來的時候好生生氣的模樣。”


    襲人跪在地上,答道:“迴老太太,寶二爺與雲姑娘沒能進園子,被守園子的吳嫂子給攔住了。二爺好說歹說,那吳嫂子就是不讓進,反而帶著人拿著扁擔門閂把門堵得死死的。”


    賈母聽了,立刻眯起了眼睛,道:“這些個老婆子越發不像話了,拿著扁擔門閂把自家爺們堵在門外,這像什麽話!鴛鴦,你去一趟,就讓那個吳婆子走人。我們家這麽多的人,哪裏找不到一個守門的婆子!”


    襲人抬起了頭。仔細地看了看賈母,遲疑著道:“老太太,這個吳婆子乃是二姑娘十分倚重的。據說之前還阻攔過二老爺……”


    賈母道:“好呀,原來還有前科!那還留他做什麽!讓他今日就迴家去。還有那些膽敢拿著扁擔門閂的婆子們,也都打發了。”


    賈母的脾氣向來執拗,無論是鴛鴦還是鸚哥都很清楚,賈母的脾氣上來的時候,最是聽不得人勸,隻能都住了嘴。


    襲人見目的達到。便迴了碧紗櫥。


    他本來就是個聰明人,方才沒有留意,如今迴過神來。自然就發現了賈寶玉跟史湘雲的不對勁。


    他如何會讓這兩位膩煩了他,自然是要挖空了心思籠絡迴來。


    隻是,今天,注定了他沒有這麽多時間了。晨昏定省。本來是說晚輩們一早一晚都要來與長輩請安。早上出門,要告知長輩去哪裏,晚上迴來,也要跟長輩報平安。不過在賈家,賈母因為心疼賈寶玉,想讓賈寶玉早上多睡一會兒,所以早上的請安比較晚,晚上的請安。除了初一十五的正日子,賈玖這邊的小輩們基本上是不過來的。


    賈母偏心賈政這邊。所以,王夫人作為兒媳婦,每日一早一晚,都要來給賈母晨昏定省,邢夫人身子還好的時候,賈母還不稀罕他出現,隻要邢夫人每日早上過來即可。


    不過,今天,王夫人顯然是提早來到了賈母的榮慶堂,而且並沒有先去賈母屋裏給賈母請安,而是直接帶著人去了碧紗櫥。


    “襲人呢?”


    碧紗櫥裏,賈寶玉跟史湘雲兩個正窩在榻上玩九連環,襲人站在邊兒上笑盈盈地看著。看見這一幕,王夫人心中有氣,對史湘雲的評價也下了一個台階。


    王夫人冷冷地道:“寶玉,雲丫頭,老太太醒了,你們去老太太那邊坐坐。襲人留下,寶玉的丫頭都留下。”


    看著王夫人的臉色,賈寶玉就知道不好。隻是他什麽話都不敢說,隻顧著低著頭,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


    史湘雲倒是沒有想這麽多。在他看來,襲人是個極好的丫頭,這位二太太隻要跟他呆一會兒,自然會知道他的好處。見賈寶玉跟避貓鼠兒似的,連忙拉著賈寶玉出去了:“走,愛哥哥,這會子老太太應該起來了,我們去跟老太太說話。”


    賈寶玉有了台階,連忙跟史湘雲兩個溜了。


    襲人一眼就發現了王夫人神色不對,心裏直打鼓。


    他自恃一貫謹小慎微,又是個八麵玲瓏的性子,隻要給他幾句話的空間,他自然有這個把握說服王夫人。


    襲人一直在心裏給自己打氣,卻不想,王夫人今天根本就不想給他什麽說話的機會。


    等賈寶玉跟史湘雲經過了正堂,已經進入了西套間,王夫人立刻放下了臉,壓低了聲音道:“寶玉身邊就這幾個丫頭?都給我叫來,一個一個地驗身!”


    聽說驗身兩個字,襲人就宛如被人澆了一頭冰水,真正地透心涼。


    他知道,今日這關,他是過不去了。


    王夫人在碧紗櫥外的大床上坐著,他帶來的幾個穩婆在那些婆子的幫助下,壓住了襲人、麝月、秋紋、碧痕,金釧兒玉釧兒姐妹兩個守著王夫人,彩雲彩霞兩個則分頭去找其餘的丫頭。不多時,綺霰、檀雲、紫綃幾個也來了。幾個大丫頭分兩排站著。後麵站著一圈二等的。三等小丫頭也沒有這個資格進屋裏伺候,王夫人也就不理論了。


    王夫人皺了皺眉頭,道:“不是說寶玉身邊有八個一等的大丫頭,怎麽隻有這幾個?”


    襲人張了張嘴,剛說了一句:“迴二太太……”


    就被王夫人不耐煩地打斷了:“你閉嘴!”又指著站在第二排頭上的綺霰道:“你來說。”


    “是,太太。”綺霰出列,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道:“迴太太的話,寶二爺屋裏原來的確有八個一等的大丫頭,隻是晴雯被送給了二姑娘,補了紫綃,去了茜雪,補了紫鵑。”


    “紫鵑?”王夫人喃喃地道,“這個丫頭好生陌生。”


    金釧兒連忙道:“太太,您忘了。這個紫鵑,老太太原來是調教出來,備著林姑娘使喚的。隻是林姑娘身邊人多。再者,老太太就調教了這麽一個,若是給了林姑娘卻不給林姑娘的弟弟妹妹們,隻怕也不像。加上二姑娘插了那麽一手,所以紫鵑就不了茜雪的缺。不過,聽說日前紫鵑的爹不好了,所以他告假迴家去了。”


    王夫人道:“怎麽寶玉的丫頭老是你告假我也告假的?”


    顯然。王夫人很不高興,但是他今天不是為了這個叫紫鵑的丫頭來的,因此提了這麽一句也就算了。


    少時。那些穩婆們將這些丫頭一個一個地叫到碧紗櫥裏麵,開始給他們驗身,那邊賈母也得了消息,連忙派鸚哥過來叫人。


    王夫人少不得來賈母這邊。


    賈母摟著賈寶玉史湘雲道:“老二家的。怎麽迴事兒?好端端的。你怎麽查起了寶玉的丫頭來了?”


    賈母接下來的一句話沒有說完:你不知道這是我的榮慶堂麽?寶玉的丫頭如今都歸我管麽?


    雖然話沒有出口,王夫人也明白了賈母的意思,當即就跪在了賈母的麵前,慌得賈寶玉跟史湘雲兩個都站了起來。


    賈寶玉見母親跪下了,連忙也跟著跪下。


    隻聽王夫人道:“老太太,兒媳婦也是五十歲的人了,如今跟前也就寶玉一個,寶玉他就是兒媳婦的命根子。之前。兒媳婦一直住在後頭,對寶玉有疏於關心。方才。二丫頭打發人來問兒媳婦,說寶玉身邊已經有了通房丫頭,為何還讓寶玉跟雲丫頭三丫頭一塊兒住著。兒媳婦被問得膽戰心驚,隻能過來求個心安。老太太,兒媳婦知道自己擔心寶玉,行事多有不妥當的地方。可是老太太,兒媳婦如今隻有寶玉了……”


    說著,就摟了跪在邊上的賈寶玉嗚嗚嗚地哭個不住。


    王夫人帶著人來賈母的榮慶堂查丫頭,王夫人理虧,賈母生氣,王夫人也知道自己理虧。但是,賈寶玉跟他身邊的丫頭有了首尾,賈母一樣也沒有辦法跟王夫人交代。


    在賈家這樣的人家,如果家裏的小爺們已經成親了,那麽這房裏人的事兒,自然歸妻子管。隻有妻子做的不好或者是長輩對這個兒媳婦孫媳婦十分不滿的的情況下,長輩才會出手。因為管理後院,那是妻子的責任。


    而跟賈寶玉這樣還沒有成親的少爺,也一般情況下,也隻會在結婚前夕,需要有人指點賈寶玉結果和洞房花燭的事情,才會安排通房丫頭。而且,即便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安排通房丫頭,作為祖母,賈母也該跟兒媳婦,也就是賈寶玉的生母王夫人打個招唿。


    問題是,現在賈寶玉跟史湘雲探春都住在賈母的院子裏麵,換而言之,既然賈寶玉還住在賈母的院子裏,跟姐姐妹妹們住在一起,那麽,他就是一個孩子,還不到擁有通房丫頭的時候。


    這個時候,賈母也好,王夫人也好,都是不會給賈寶玉安排通房丫頭的。他們也許都認為襲人伺候賈寶玉的確盡心盡力,但是他們絕對不允許在還沒有得到他們的允許的情況下,就讓賈寶玉跟襲人滾了床單。


    所以,聽王夫人這樣一說,賈母也變了臉色。


    賈母道:“罷了,老兒媳婦,地上涼,寶玉身子弱,受不住寒氣。你們先起來罷。”


    鴛鴦鸚哥兩個連忙扶著王夫人起來,在邊上的靠背椅上坐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有些年紀的婆子過來,先跟賈母王夫人問安,方才低了頭,道:“迴老太太、太太,寶二爺屋裏的丫頭,襲人、碧痕、秋紋三個已經不是完璧了。”


    “什麽?!”


    “什麽?!!”


    賈母跟王夫人兩個都驚得跳了起來。


    王夫人原以為,勾引了賈寶玉的原隻有襲人一個,卻沒有想到,連秋紋和碧痕兩個也不是清白的身子了。王夫人對秋紋的感覺雖然比不得襲人,卻也是相當不錯的。


    王夫人道:“隻有他們三個麽?”


    那穩婆道:“迴太太的話,是的。隻有他們三個。”


    這個穩婆也覺得自己相當倒黴。


    他原以為,自己被請了來,是給這府裏的少奶奶接生的,那樣他還能得些外快。誰想到,會是這種醃臢事兒呀?


    這個穩婆也聽說過,這個賈家十分不講究,雖然經過了那麽多事兒,榮國侯府已經掰過來了,可是這為太夫人身邊依舊十分沒有規矩。


    穩婆也覺得自己今天這趟十分晦氣。


    王夫人發狠道:“好、好、好,真是三個好丫頭,忠心耿耿,都忠心得爬上少爺的床了!來人,把他們三個拖到二門外麵給我打!”


    賈母皺了皺眉頭,道:“夠了!娘娘的好日子近在眼前,你胡鬧些什麽呀!”又道:“叫人牙子來,把這幾個丫頭都賣了。另外買好的來使。”


    這話聽上去似乎是留了襲人秋紋碧痕三個一條命,實際上卻是一刻都留不得他們了。隻怕這三個出去之後,就隻有去那等醃臢地方了。


    就在這個時候,卻見綺霰走了進來,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道:“太太,婢子記得,襲人家裏原來是沒飯吃,活不下去了,才把他賣了的。隻是婢子進來聽說,花家如今已經是京郊的大財主,有一座大房子,還有地,他哥哥在家裏也成員外。婢子不知道有沒有別的事情。隻是打可人媚人和李嬤嬤相繼出去之後,寶二爺屋裏的銀錢就歸襲人管著……”


    王夫人一聽,立刻跳了起來,連聲吩咐把襲人幾個關到柴房裏麵去了。


    賈母看了綺霰一眼,也不說話,卻對王夫人道:“罷了,這事兒你來處理,寶玉跟雲丫頭嚇得夠嗆,讓他們留在這裏陪我吧。”


    王夫人隻得應了,退出了賈母的暖閣,立刻風風火火地帶著人出去了。


    倒是檀雲,見綺霰如此冒險,十分驚訝,等綺霰退了出來,便拉著他走到角落裏,道:“好姐姐,你這是做什麽?這會兒出頭,隻怕會讓老太太不開心。”


    綺霰道:“我知道。我當著老太太、太太的麵告發襲人,隻怕老太太對我感覺也不好。不過,我是故意這麽做的。檀雲,我已經不想留在寶二爺屋裏了。惹怒了老太太,將來出去了,還能夠帶著私房走人。若是惹怒了二太太……”


    綺霰微微示意,果然,就見外麵王夫人讓小丫頭把襲人秋紋碧痕三個頭上身上的首飾都摘了下來:“……留著給好丫頭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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