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和林家的財產。


    是蜜糖,也是砒霜。


    原著裏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如此巨大的財產,即便是少數人心誌堅定,自己不會伸手,卻不一定能夠壓下其他人的蠢蠢欲動。而且這種誘惑,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愈演愈烈。


    賈玖掐著指頭算了算,自己今年已經是十四歲了,下一次大選,自己正好十六個虛歲。自己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如果不算計賈元春一把,激怒他、讓他撩了自己的牌子,隻怕自己就真的隻能去那個地方了。


    那位哪裏的火候是差不多了,現在他還隻是在自己屋裏生氣,等有了機會,他一定會找上他的女兒、尊貴的賢德妃娘娘哭訴一番,要求那個賈元春為他出氣。


    賈玖在心裏默默地盤算著。


    賈元春的確不夠聰明——好吧,他的確能夠說是個蠢的。無論是在省親的時候把皇宮形容成不得見人的地方也好,還是後來下的那道懿旨,讓賈寶玉跟一眾女孩子們一起進入大觀園,從而徹底地毀掉了賈家的女孩子的名節,都表明了賈元春本身是個蠢貨,連最起碼的禁忌都不知道。——但是多年的宮廷生活,起碼教會了賈元春如何去看眼色,也教會了賈元春,什麽叫做打狗看主人。


    賈玖的那個替宮人養老的計劃,的確討好了那些宮人,無論是內侍還是宮女,即便再體麵。也樂意自己有個退步抽身的地方。這些宮人們又不是笨蛋,雖然賈玖一直躲在長樂公主和蘭陵長公主、嘉善長公主身後,可是隻要稍稍打聽一下。他們就能夠知道那個計劃的首創者是誰。


    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賈玖相信,賈元春一定聽說過這句話。除非賈元春有足夠的把握,能夠讓皇帝對自己起了懷疑,否則,賈元春就是心裏再嘔,他也不敢冒著得罪滿宮人的風險選擇對他這個堂妹下手。


    而這個把柄。賈玖心中正好有個計劃。


    賈玖抬頭,遙望著香雪山莊的方向,眼睛微眯。思緒翻飛。實際上,豎立在他的麵前的,隻有一堵牆和牆前麵的一排櫃子。


    “來人,派人去香雪山莊。通知林妹妹。就說明日過午,我會登門拜訪。”


    立刻有人應了。


    說實在的,林黛玉也的確覺得這香雪山莊有些小了。如果是他一個人,閣樓裏麵作為小庫房,自己住在三樓西間,東間作為書房,中間的小廳作為待客之所,嬤嬤和一等二等的丫頭們住在二樓。最下麵一層住守夜的婆子和小丫頭們也是好的。


    可是現在,這座香雪山莊住了他們姐弟五個人。其中。林禔又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林禔今年十歲,三年孝滿便是十二歲。在林家這樣的人家,十二歲的孩子都要準備童生試下場了,哪裏還能夠算是孩童?


    可是現在並不是提出這個問題的好時機。


    賈元春成了皇妃,王夫人到處要錢,就是這香雪山莊,他也來了好幾迴了。若不是表姐把他堵了迴去,隻怕這位二舅母依舊會天天過來。


    林黛玉可是怕了這位二舅母了。說得謙虛、委婉了,這位二舅母聽不懂,說得實在了,這位二舅母又發脾氣,說不給賢德妃娘娘麵子雲雲。天知道,他們林家跟那個為賢德妃娘娘又有什麽瓜葛了?!他們林家四代列侯,他父親林如海又是探花出身,父親金榜題名、大小登科的時候,這位大表姐還沒有出生呢,怎麽到了這位二舅母的嘴裏,就這麽不中聽,好像他們林家粘了這位賢德妃娘娘多少好處似的。


    這位賢德妃之母可以沒羞沒臊、不講究,可是他們林家可不能沒了風骨。


    如果不是知道兩位舅舅已經分家、如果不是知道大舅舅早就分宗出來了,如果不是知道二舅舅一家也是寄居在大舅舅家的客人,隻怕林黛玉早就帶著弟弟妹妹們迴自家的宅子居住了。


    他們林家在京裏又不是沒有房子,不過是家中不能沒有大人,這才住在大舅舅家罷了。


    這些日子,林黛玉姐弟幾個也被王夫人鬧出了脾氣。隻是他們是小輩,如今又在守孝,不大方便,所以隻好忍著罷了。


    賈玖見到林黛玉的臉上猶有疲憊之色,又見林禔臉色古怪,便半真半假地道:“林妹妹,可是被下麵的弟弟妹妹們鬧得狠了,所以休息不好?”


    林黛玉搖搖頭,道:“二姐姐,礽兒和禛兒都是極好的。”


    賈玖道:“小孩子,會哭會鬧將來才會長得好呢。妹妹難道忘記了我們上次說的不成?”說著,又停了一停,方道:“說起來,也是我的不是了。林大弟弟可不是小孩子呢,也不大方便在內宅混著。隻是我想著,作為長子,林大弟弟總是要跟妹妹一起守孝的,若是頻繁進進出出總是不大好。這是其一。其二,這後花園裏要幹淨些,也要單純些。若是到了前麵,人多手雜的,磕著碰著就不好了。”


    聽得林黛玉跟林禔都是心中一動,不約而同地抬頭看了賈玖一眼。


    林黛玉生來聰明,本能地覺得賈玖的話中不大好。林禔又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賈玖話語中的血腥。


    說什麽磕著碰著,這幾句話雖然簡單,可實實在在的告訴了他們,賈家如今不大幹淨,住在後花園裏,他賈玖還能夠護著他們姐弟,若是去了前麵,怕是會中了算計,讓他這個林家長子付出血的代價。


    內宅婦人的手段,林禔不是一無所知,至少他們姐弟幾個都知道,賈赦的兩任妻子都是折在這內宅爭鬥中的。以前那位先太太,林家姐弟不知道。可是邢夫人這個現成的例子,卻是擺在眼前。


    看見邢夫人的慘狀,無論是林黛玉還是林禔都沒有辦法原諒王夫人;想起邢夫人的慘狀。無論是林黛玉還是林禔再看到王夫人如今一副以女為榮卻不思悔改的模樣,更是無法接受。


    林黛玉是不敢相信,王夫人竟然會是這麽一個人,而林禔,則是對王夫人充滿了鄙夷,對宮裏的賈元春更是沒有好感。


    當然,對於容忍王夫人的賈赦一家子。林禔的感覺也不太好就是了。


    賈玖說的這幾句話,卻是戳中了林家姐弟心中的禁忌。


    現在的林家,可損失不起任何一滴血。


    聽見賈玖這麽說。林禔還是上來作揖道謝:“是我讓表姐費心了。”


    賈玖道:“讓你們如此不方便,本來就是我做事不妥當的緣故。不過,這種日子很快就會過去的。”


    林黛玉以為賈玖是在安慰他,也微微一笑。算是掠過這個話題。倒是林禔。聽見賈玖這麽說,不由得挑了挑眉毛。那神情,跟他的二弟林礽說不出的相像。


    顯然,林禔聽出了賈玖的潛台詞:賈政那一家子在這府裏呆不久了。


    三人在門口見禮,禮畢,這才相攜入內。


    本來這個時候林禔應該迴二樓自己的房間讀書的。林禔終究是個男孩子,所以香雪山莊二樓西側就歸他所有。西套間是他的待客之所,裏麵的臥室較大。用多寶閣和博古架隔出了一個小小的書房,方便林禔讀書寫字。不過今天。林禔顯然對賈玖的來意比較好奇,故而借口幫姐姐照顧弟弟妹妹們,也上了三樓,進了東間,坐在三胞胎的榻前,一麵守著三個睡得迷迷糊糊的弟弟妹妹,一麵豎著耳朵細聽。


    三樓西間便是林黛玉的臥室,林黛玉又在守孝,的確不大方便,所以賈玖依舊坐在中間的花廳裏麵與林黛玉說話。


    賈玖道:“林妹妹,你弟弟很會照顧人呢。知道你要招待我,特地上來為妹妹分憂。有這麽一個弟弟在,妹妹也能夠鬆快許多。”


    林黛玉笑道:“二姐姐謬讚了。禔兒的確是個好孩子,自己讀書用功不說,也十分注意養身。每日裏寅時初刻起來,寅時五刻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一日的功課了。下午的時候還會在下麵打一路拳。隻是他把自己逼的太緊了,讓我很有些擔心他的身子。”


    賈玖道:“有道是一張一弛文武之道。我看林大弟弟也是有成算的。數遍了家裏的兄弟還有堂兄弟們,隻怕就連琮兒也比不上。琮兒小的時候,可沒少為了讀書躲懶的事兒跟我鬧脾氣,直到這兩年,看見家裏不容易,這才好了些。”


    林黛玉道:“琮三弟弟比我們禔兒還小幾歲吧?他還小呢,等過兩年長大了就好。”


    賈玖搖搖頭,道:“若是根子歪了,以後要掰正了,還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力氣和心血呢。不過,琮兒如今已經算是不錯了,雖然比不得林大弟弟,可是比那環兒還用功些,連東府的大伯爺也說琮兒極好。我也不求別的,隻希望琮兒將來掌握一項安身立命的本事,不要跟那位的寶貝兒子那樣,都這麽大了,還是個懵懂頑童。”


    林黛玉見賈玖的神情不對,道:“聽說這位表哥是老太太一手養大的?若是是有老太太親自教養的,那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又沉默了一會兒方低聲道:“二姐姐,那塊通靈寶玉不要緊罷?”


    林黛玉至今還沒有見過賈寶玉,對賈寶玉自然也說不上什麽好感。隻不過,賈寶玉終究是賈政的僅存的嫡子,也是賈母一手拉扯大的親孫子。若是賈寶玉有個什麽好歹,林黛玉根本就無法想象賈母會多難受。


    倒是賈玖,他沉默了一會兒,便道:“罷了,我也不在妹妹跟前貼金了。這種事情,其實沒有什麽好驕傲的。據說,那位生他的時候,從他的嘴裏掏出個這麽大的五彩通靈玉來,老太太跟那位稀罕得什麽似的,那位更是到處與人炫耀他生了這麽個吉兆出來。妹妹想來也知道,上頭可是多忌諱此事,畢竟。這天底下最金貴的玉,也不過是玉璽罷了。等老太太反應過來的時候,卻已經遲了。那位雖然養在老太太跟前。可妹妹也看到了,寶玉兩個字,可不是正經的大名。那會變成今天的樣子,也是老太太有意為之。老太太為了保住他的性命,可是煞費苦心。”


    林黛玉和林禔原來在心中就有底,如今聽了賈玖的話,便暗自點頭。


    果然如此。


    誰家的孩子如此不忌諱的?都十三歲了。也不說上學,也不說讀書,每天隻知道跟小丫頭們混玩。吃小丫頭嘴上的胭脂的嗜好更是滿府皆知。這裏頭固然是因為這位表哥自己淘氣、胡鬧的緣故,隻怕長輩在背後的推波助瀾也是功不可沒的。


    為了保住這個孫兒,為了不讓家中折損男丁,老太太還真是蠻拚的。


    聽了賈玖的解釋。林黛玉心中也放了心。看起來他為賈寶玉準備的生日禮物不用再更改了。


    他原來就在心裏琢磨著。賈寶玉的那塊玉怕是不好,所以不能要求賈寶玉上進,反而隻能送些玩具之類的玩意兒。可是又怕送過去了,讓長輩們說他們不知數、故意帶壞賈寶玉什麽的。如今得了賈玖的話,倒是讓林黛玉也鬆了一口氣。


    讓林黛玉送賈寶玉書籍字畫之類的東西,林黛玉倒是不會舍不得,怎奈賈寶玉聽著是個混的,真的好東西到了賈寶玉手裏。賈寶玉也不一定會珍惜,反而作踐了林家先人的珍藏。此其一。其二。林黛玉也怕賈寶玉上進了,會招來殺身之禍。其三,自然是怕跟賈寶玉有了太多的瓜葛,給自己家惹來麻煩。


    如果林家隻剩下林黛玉一個人,林黛玉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倒是沒有這麽多的計較。可是如今的林黛玉畢竟有弟弟妹妹需要照顧。尤其是林禔,說不定兩年後就要上考場,若是跟賈寶玉走得進了,誤了自己弟弟的前程可怎麽辦?


    人是有親疏的。比起賈寶玉這個從未見過麵的表哥,當然是自己的親弟弟比較重要,哪怕不是一個媽生的。


    人要想超脫,自然先要無所掛礙,若是有了家室之類,自然也超脫不了了。


    林黛玉有了弟弟妹妹,終究是跟原著裏有些不同了。原著裏,他孤身一人在賈家,賈母是明著疼愛實際上把他往深淵裏麵推;三春看他得寵,看他能夠跟賈寶玉住在賈母的院子裏,自然嫉妒他,加上三春住在榮禧堂後麵的抱廈裏麵,跟王夫人那邊更近,地理位置也決定了他們跟薛寶釵走得更近。而現在,林黛玉住在這後花園裏,他的依靠也不僅僅是賈母,還有賈赦和賈玖,都非常照顧他。


    所以,現在的賈寶玉對於他來說,不過是一個隻聞其名不曾見麵的表哥而已。現在的林妹妹最重要的,便是他的親弟弟親妹妹們。


    賈玖跟林黛玉兩個有的沒有的說了一大通,林黛玉覺得這位表姐似乎有話想說卻不知道出於什麽理由一直沒有開口,而賈玖心中盤桓著一件事情,想問,卻又怕戳在林黛玉的心上,所以每每話到了嘴邊,還是說不出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林黛玉決定還是由自己來開這個口。


    “二姐姐可是有事來找妹妹?若是有需要,姐姐盡管開口無妨。”


    賈玖抬起了臉,看了林黛玉好一會兒,方才道:“妹妹此言當真?”


    “當真。”


    賈玖道:“若是我的話中有什麽得罪的地方,還請妹妹海涵。”


    “那是自然。”


    賈玖深深地看了林黛玉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如此,愚姐便得罪了。敢問妹妹對於鹽政上的事兒知道多少?”


    林黛玉一下子站了起來,慌亂之下,他竟然碰到了桌子上的茗碗,這上好的宋代官窯青瓷就那麽跌落在地,碎成數片。


    邊上的丫頭趕緊上來收拾,卻被林黛玉打發到了下麵。賈玖也屏退了身邊的人。等三樓隻剩下他們兩個,並東間的林禔林礽林禛和林祉,這才聽林黛玉低聲道:“二姐姐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賈玖想了想,道:“實不相瞞,關於鹽政上的弊病,其實我已經打聽過一些。怎奈打聽來的。必定與妹妹所知道的有些差異。林妹妹,也許在你聽來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可笑,不過。我想徹底解決鹽政上的弊端。”


    林黛玉定定地望著賈玖道:“二姐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麽?”


    東間,一大三小四個孩子都瞪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細聽,生怕漏了一個字。


    賈玖點了點頭,道:“鹽鐵官營,鐵,關聯著鑄造。也關聯著邊關的安定。所以,鐵礦官營的另外一層含義便是,安全。國家的安全。而鹽政,關聯著百姓民生,哪怕每個百姓身上隻截留一個銅板,偌大的大齊。一萬萬的百姓。就意味著一萬萬個銅板,也就是至少十萬兩白銀的巨大財富。可實際上,每個百姓,每天承受的可不止這一文錢的剝削,而鹽價,一直貓膩極多。鹽政的另外一層含義便是,財富。”


    說著,賈玖頓了一頓。深深地盯著林黛玉的雙眼,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林妹妹。這天底下為了銀錢奔走的人可不是少數。相信,姑爹上任的時候,枕邊一樣曾經無端出現過匕首之類的玩意兒吧?”


    林黛玉幹巴巴地道:“二姐姐怎麽會知道這個?”


    賈玖歎息一聲,道:“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知道人心之惡,另外一部分原因,則是因為我對某些人的行為並不陌生。”


    林黛玉的心都揪了起來。


    半夜起來的時候枕邊突然多了一把匕首,這種事情,林如海如何沒有遇到過》


    即便是林黛玉自己也很清楚,當初可沒少人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想用自己來威脅父親。當時,他的父親林如海幾乎被賈母給說服了,甚至連他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如果不是賈赦的那封信,隻怕他早就被宋菁菁來了,又哪裏會又後來的那一段父女相依為命的日子?又哪裏會知道繼太太是那樣好的人?又哪裏會多了三個弟弟妹妹來?


    怎奈,他的父親還是撒手人寰,丟下他們幾個小孩子、帶著滿心擔憂地走了。林黛玉自己都不能確定,他的父親真正的死因是什麽。是真的積勞成疾,還是被人下了迷藥導致藥石罔效。


    林黛玉真的不敢想。


    他緊緊地捏著帕子,道:“二姐姐,你說什麽?什麽人?”


    賈玖歎息一聲,拉著林黛玉坐下,自己將繡花墩挪過來,挨著林黛玉坐好,方才按住了林黛玉的肩膀道:“林妹妹,我也是女孩子,有些事兒,家裏是不會讓我知道的。我能夠知道這些,一來是因為我素日有留心,二來則是,我看到了舊年家裏迎來送往的禮單冊子,隱隱約約地猜到的。”


    賈玖抬起頭,幽幽地道:“妹妹應該聽說過,賈史王薛四家合稱金陵四大家族,我們四家並列,又因為開國功勳,又在四王八公之中占據了兩個席位。可是,無論是金陵四大家族還是四王八公,這裏麵根本就跟金陵甄家沒有什麽關係。可是我們賈家跟甄家卻是世人眼裏的世交!”


    林黛玉腦海中電光一閃,道:“二姐姐,你是說,在很久以前,甄家跟外祖家其實沒有什麽關聯?”


    賈玖想了想,道:“其實曾祖母在世的時候,甄家與我們賈家也不過是同出金陵而已。但是,我們兩家並沒有什麽關聯,甚至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往來。從禮單上對比之後就可以看得出來,那甄家剛開始的時候,不過是借著同鄉的名頭巴結上我們家而已。”


    “然後呢?”


    “這種情況,在祖父在世的時候,依舊沒有變。事情發生變化,其實是在祖父去世之後。更準確的說,是那位頂替了先頭母親的位置,開始管家之後。從禮單上可以看得出來,也就是那位當家之後,這甄家才與我們家關係一點一點地拉進。等我從宮裏迴來、奪迴屬於我們家的東西的時候,在世人的眼裏,那甄家已經是我們賈家的老親了。”


    林黛玉渾身一震。


    作為林如海的女兒,被林如海當成男兒養大,林黛玉本身又是個極聰明的女孩子,如何不知道江南官場和江南鹽政上的事兒!


    那甄家,幾乎是江南一霸,也是金陵的土皇帝。就是林如海在世的時候。就拿住了幾個不法的鹽商,可是這些鹽商的後台,便是這甄家。而甄家的背後勢力,隱隱指向京師。


    林黛玉一直以為,甄家如此囂張,完全是因為他們家的女兒是太上皇的寵妃;林黛玉一直以為,甄家如此囂張,完全是因為他們家的後台乃是出自皇城。林黛玉一直以為,自己的母親乃是賈家的女兒。賈家應該是他們林家的政治盟友才對,現在聽賈玖這麽一說,自己父親的靈位之後。竟然隱隱浮現賈家的影子,這叫林黛玉如何不吃驚?!


    林黛玉咬著牙、挺直了脊背,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道:“二姐姐。你有證據麽?”


    賈玖道:“除了家裏的舊例我能拿來給妹妹看。我也拿不出什麽證據。”


    林黛玉呆坐了好一會兒,才道:“方才二姐姐跟愚妹打聽鹽政上的事兒,姐姐可是有了什麽計劃?”


    賈玖道:“有句話叫做物以稀為貴。因為產量不高,所以鹽的價錢也是居高不下。如此之高的鹽價,也讓百姓承受不起。為此,百姓也隻能想盡辦法削減在鹽上麵的開支,這也使得百姓因為缺鹽而導致全身浮腫,而鹽的銷量也上不去。鹽商們為了挽迴損失。也隻好繼續抬高鹽價。惡性循環,直到鹽的每年消耗量被縮減到了一個臨界值。直到每年鹽的銷售量也到達了一個臨界值。隨之而來的,是幾乎被逼至極限的鹽稅,還有那些看似富貴其實不停地自相殘殺的鹽商。姑爹在那把椅子上能夠呆這麽久,姑爹的手腕已經可見一斑。但是堅持了這麽多年,姑爹想來已經到了極限了……”


    林黛玉心中咯噔一聲。


    賈玖沒有繼續往下說,可是林黛玉心裏如何不明白的?


    鹽政方麵的官兒,哪怕是搭邊的,比方說揚州知府,當起來也不容易。那些王公、權臣,甚至是宮裏的太監向地方官員勒索巨額資財,這種事情是屢見不鮮的。林黛玉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跟在父親林如海身邊,自然也知道父親的位置意味著什麽。像林如海這樣擔任著每年向朝廷繳納一定金額後、便可支配結餘鹽稅的肥差,自然會讓其他的官員們豔羨不已,想分一杯羹的人,也會像螞蝗一樣蜂擁而來。


    林黛玉不知道京裏的那些太監敲詐其他的官員一般會要多少錢,可是那些生活奢靡的宗室、皇子、甚至於皇帝秘密向林如海“借錢”,那個數目,林黛玉其實隱隱聽說過的。這些需求,有的,林如海可以不理會,可是有的,他的父親卻是拒絕不了的。


    他的父親與其說是在揚州巡鹽禦史這個位置上活活耗死的,還不如說是被各方勢力給逼死的。


    這句話,林黛玉已經放在心裏很久了,至今為止,他還從來沒有吐露過。隻是今天,聽了賈玖的這番話,他的心境再也難以保持平靜。


    賈玖看林黛玉已經聽進去了,立刻道:“妹妹,這種事情,家裏應該不會讓我們這些女孩子知道。所以,即便知道了,我們也隻能當做不知道。我們家且不提,可妹妹家裏隻怕餘波未歇。”


    林黛玉立刻抓住了賈玖的手,道:“二姐姐,敢問二姐姐,你可是知道了什麽消息?”


    賈玖遲疑了一下,道:“妹妹,不是我得到了什麽消息,而是我做了常理推斷。若是說得不對,妹妹就當聽了個笑話,莫要取笑我太過多心便是。”說著,便壓低了聲音道:“妹妹五歲的時候,姑爹去了南麵,十一歲,也就是去年,妹妹喪父,來了我們家。也就是說,姑爹在揚州巡鹽禦史這個位置上足足呆了六年!妹妹可知道,我大齊開國以來,有誰跟姑爹一樣,在揚州巡鹽禦史這個位置上一連任便是六任的官兒麽?”


    林黛玉低聲道:“父親,隻有父親一人。”


    賈玖答道:“是啊,全天下隻此一人。隻怕連宮裏都在懷疑,姑爹是不是另外留了東西給妹妹,或者是給林大弟弟呢。畢竟,沒有幾分運氣、沒有幾分能耐,是不可能在揚州巡鹽禦史這把椅子上得到善終的。姑爹之前,不到一年就死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更是不知凡幾。我甚至還聽說過,就連揚州知府都一年一換呢。姑爹這個位置。在姑爹上任之前,幾乎是季季進新人,月月掛白幡。……”


    林黛玉渾身一震。幾乎沒有跳起來。


    可惜他被賈玖按住了。


    隻聽林黛玉夢囈一般地道:“父親沒了,人們一定很好奇,父親最後除了財物之外留下了什麽。而我是個女孩子,礽兒和禛兒都還小,隻有禔兒,他今年已經十歲了,孝滿十二歲。正好參加童生試。那些人不一定會逼問父親留了什麽東西給我們,卻會把我弟弟放在那個位置上,讓我弟弟重蹈覆轍。……”


    賈玖補充道:“而且。他們沒有找到自己滿意的東西,就不會罷手。那個時候,不但林大弟弟躲不掉,就連林二弟弟與林三弟弟隻怕都跑不了。”


    林黛玉在位置上沉默了好久。這才低聲道:“二姐姐。你打算怎麽做?”


    賈玖道:“林妹妹,方才我已經說過了,鹽價會如此之高,正是因為百姓對鹽的需求被壓製在了一個極限。除非市場上突然需要大量的鹽,不但能夠一口吞下鹽商們囤積的所有的鹽的儲備,還要逼得鹽商不得不想辦法采用效率更高的辦法產鹽。否則鹽價很難穩步下降。”


    林黛玉搖搖頭,道:“不可能的。這天底下有誰能夠一口氣吞下鹽商們囤積下來的全部的鹽,還要逼得鹽商擴大生產。如果有這種事情。隻怕早就被人采用了……”


    賈玖在林黛玉的耳邊道:“若是我告訴妹妹,利用煉丹術。可以從海鹽中提取一種類似粗鹽的粉末,能夠是糧食增產。比方說保證雙季稻的豐收、保證江南糧食增產至少六成……”


    林黛玉道:“二姐姐,你沒有說胡話吧?雙季稻的時候,早在二三十年前,的確有人做過。隻是那很傷地。一塊上等好田,種了雙季稻之後,即便增加了輪休的時間,縮短了輪休的頻率,可依舊退化得很快。一塊下等薄砂地要想養成上等好田,至少需要幾代人的努力,可一塊上等好田變成薄砂地,用不不了十年。”


    賈玖答道:“這個我知道。雙季稻原來是那個王氏女弄出來的。這個失敗也成了王氏女禍國殃民的鐵證之一。王氏女在臨死前還在歎息什麽花肥呢。”


    “二姐姐知道?”


    賈玖點點頭,道:“京師裏麵教養女兒,總是拿王氏女做例子的,所以我也知道些個。當初王氏女死後,道門中對他的生平很有興趣,所以特地收集了有關他的事情。這個花肥,因為於國於民有利,所以是道門一直關注的重點。花費了無數的人力物力,道門終於從那個王氏女的片言隻字中得到推斷出了線索,又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次失敗,這才推算出了配方。”


    林黛玉問道:“效果如何?”


    賈玖道:“的確能夠增加水稻的產量,也能夠延緩土地的退化。不過,這種肥料需要大量的海鹽,他本來就是海鹽中提煉出來的。其二,使用的方法雖然簡單,卻還是有講究的。若是直接擱地裏,隻會燒死莊稼。所以,目前來說,使用的範圍並不是很廣。”


    林黛玉想了想,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有了這個鹽肥,勢必需要大量的鹽。眼下朝廷使用的煮鹽法雖然便於估算鹽的產量,可是產量終究不高。如果朝廷想要糧食豐收,就隻能啟用已經被擱置的,在兩宋時期就廣泛運用的曬鹽法。曬鹽法產鹽量高,一旦世麵上出現了大量的鹽,鹽價也會慢慢降低,百姓自然就不用數著鹽粒過日子了。二姐姐,我說得可對?”


    賈玖連連點頭:“正是這話。所以我需要對江南形勢有個通盤了解。隻有這樣,我才能製敵先機,而不是被那些人、被那些鹽商們所左右。好妹妹,你會幫我罷?”


    林黛玉沉吟了片刻,道:“二姐姐,這種事情可不能馬虎,一個不小心,即便是個好法子,也會變成害民之策,就跟王安石王相公的青苗錢一樣。二姐姐,你打算交給誰來實施呢?”


    賈玖答道:“當然是道門了。”


    林黛玉沉默了一會兒,道:“二姐姐,你說的這個鹽肥的事兒,其實他的真正來曆並不是出自道門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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