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_73771真是太有趣了。


    皇帝當然知道金衣道子傳承對於道門的重要性,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當事人竟然不清楚。


    作為一國之君,當今皇帝也算是窩囊的。國家的權力掌握在太上皇的手中。他不但要小心翼翼的侍奉太上皇、順從太上皇的旨意,偶爾還要討好那些大臣,甚至有的時候隻能利用後宮的女人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可以說,這種窩囊的日子,讓皇帝心浮氣躁,恨不得從此遁入道門不理世事。


    也可以說,在之前漫長的歲月裏麵,皇帝的位置搖搖欲墜,他幾乎是靠著玩平衡之術,才走到今天的。


    換了其他人,也許早就失去了希望,任由自己墮落了下去,但是當今皇帝展現了他當時還是皇子之時的忍字功。一直忍耐,也沒有發瘋,在那把椅子上磨到了今天。從這一點上來看,無論是心智還是毅力,皇帝在他兄弟們之中,都是數一數二的。


    不過,在賈玖看來,這樣的君王,無疑是一個可怕的人物。賈玖說不上來,他隻是本能地感覺到,這位君王的笑容背後,擁有的是一種偏執,一種病態的偏執。


    賈玖關注著皇帝,皇帝也關注著賈玖。


    皇帝聽說過,金衣道子的傳承對於道門非常重要,但是具體如何重要,皇帝並不是非常清楚。在過去,皇帝也以為,金衣道子傳承不過是道門無數傳承裏麵,中等偏上的一條而已。但是今天,皇帝明白了,金衣道子傳承絕對不一般,不然。國師不會專門特意贏了他一目半,也不會專門跑來弘徽殿。


    而且他有留意到賈玖臉上的神情。皇帝非常肯定,如果賈玖清楚金衣道子對於道門的重要性的話,他的臉上就應該帶著幾分慚愧之色。可實際上,在皇帝看來,麵無表情的賈玖,眼神之中不但沒有絲毫的慚愧。反而有些本當如此的味道。


    在皇帝看來。如果不是這個小丫頭摸清楚了道門的底線,那就意味著,這個丫頭根本就不明白金衣道子傳承對於道門的意義。


    而國師的言行。還有神情,顯然在告訴皇帝,金衣道子對於道門是何等的重要,道門又對此事是何等的慎重。


    皇帝立刻就明白他撿了一個大寶了。


    對於賈玖的安排。皇帝已經在心裏揣摩了好幾天了。就連皇帝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把賈玖安排在哪個位置上。雖然說出來有些丟臉。但是皇帝很清楚,在他的羽翼豐滿以前,在他能夠徹底奪走太上皇的權力之前,他就隻能忍。隻能利用自己的後宮來平衡各方勢力。這也是太上皇唯一不能幹涉的事情。太上皇也不可能替他決定他晚上應該宣召哪個妃子。


    這些日子以來,困擾著皇帝的便是如何安排賈玖。


    如果賈玖僅僅是虛有其表,如果賈玖僅僅是虛張聲勢借助道門的威望。那麽,一個嬪就可以打發了他。


    但是。事實卻是,賈玖對道門的意義非同一般。


    在皇帝的後宮之中,後妃們的地位,直接跟他們背後的勢力相關聯的。跟現在這樣,賈玖的身後不但有道門給他撐腰,還跟儒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加上賈赦父子的功勳,區區嬪之位就不能跟這樣的賈玖相對等了。能夠跟這份勢力相襯的,隻有貴妃和貴妃之上的皇後。


    問題是,皇後雖有瑕疵,但是在處理公務上十分公正,也不曾犯下大錯。在這樣的情況下,皇帝根本就不能冊封一個剛剛進宮的新妃子為貴妃來打皇後的臉。如果賈玖一進宮就是貴妃,對於皇後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壓力。也不利於後宮穩定。


    當然,皇帝也不可能把這樣的賈玖賜給自己的兒子做正妃。那就等於給自己弄了一個棘手的敵人。


    此時此刻,皇帝非常慶幸賈玖的年紀還小,今年才十三歲。拖上三年,等下一屆大選,賈玖也不過十六歲。三年時間,可以發生許多事情,自己也有這個時間緩衝。


    而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利用賈玖對道門的重要性,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


    皇帝轉頭看了看坐得筆直的國師,——他不知道是道魁跟國師換了身份,還以為道魁就是國師。——再看了看下麵一樣坐得筆直的賈玖,決定找一個話題來打破沉默,而這個話題自然非最新的流言莫屬。


    皇帝抓起一枚杏仁丟進嘴巴,嚼了嚼,這才慢慢的開口,道:“賈郡君,你可聽說過宮裏最新的流言?”


    應該是非常瀟灑的舉動,可是皇帝做起來,卻帶著三分的神經質。


    賈玖抬起了臉,定定地望著皇帝,遲疑了一下,方才道:“請問萬歲,您所指的流言是什麽?臣女打進了宮就住在這弘徽殿,除了清涼殿,極少外出。也不曾聽說過什麽流言。”


    皇帝嗬嗬了兩聲,道:“你可知道,有人在朕跟前告發你跟長樂磨鏡?”


    “磨鏡?”


    賈玖微微地瞪大了眼睛,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詫異之色。隻見他在地下拜了一拜,道:“萬歲,臣女惶恐。這等無稽之談竟然會出自萬歲之口。臣女鬥膽,請問萬歲,萬歲會如此跟臣女提起此事,難不成是萬歲有意將所有的女官、宮女都趕出宮廷?”


    皇帝一聽來了興致。他道:“這跟那些女官宮女又有什麽關係?”


    賈玖答道:“啟稟萬歲,臣女奉命進宮陪伴長樂公主。這是萬歲對臣女的賞識,也是宮裏對臣女的抬舉,更是臣女的體麵。即便是臣女的家人也對此非常自豪。臣女也為能為萬歲效勞而感到榮幸。可是,如果臣女與長樂公主同處一室便是磨鏡,那麽,同樣在室內侍奉的女官並宮女們一樣難逃嫌疑。所以臣女鬥膽,請問萬歲。您是否有意責問所有在室內侍奉的女官和宮女。”


    皇帝聳聳肩,道:“這麽說來,就絕無此事了?”


    賈玖正色道:“公道自在人心。”


    皇帝道:“可是朕聽說你睡在長樂的床上。”


    賈玖搖了搖頭,道:“啟稟萬歲,這個很重要嗎?宣傳這種流言的人,難道他們每一個人都親眼看到了嗎?萬歲,臣女是跟長樂公主同榻而眠。亦或是臣女坐在腳踏上徹夜守著長樂公主。對於宣揚這種流言的人來說,有差別嗎?他們要的,也不過是臣女跟長樂公主同處一室的事實和基於這個事實編造出來的無數故事而已。臣女和長樂公主到底是何種關係。這些人並不關心,他們關心的,也隻是臣女和長樂公主的事,是否能夠長長久久地掛在人們的嘴邊、成為人們爭相討論的談資。萬歲。這才是流言的本質。”


    皇帝一聽,忍不住多看了賈玖一眼。又轉身換了一隻手支撐身體,卻轉過臉來,對道魁道:“國師,賈郡君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流言背後的險惡用心。又伶牙俐齒,讓朕找不到反駁的話來。”


    道魁欠了欠身,道:“萬歲。彤雲流一貫如此。”


    皇帝不確定道魁到底有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了道魁一迴。還是指了指賈玖,道:“國師,你就不為他擔心麽?”


    道魁微微抬眼,答道:“萬歲,謠言止於智者。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皇帝忍不住又往嘴裏丟了一顆杏仁,嚼了嚼,咽了下去,這才道:“嗬嗬,你們兩個,還真是若無其事。”


    對於國師這種年老成精的人物,皇帝不認為對方會踏入陷阱,但是他沒有想到,賈玖不過是個小女孩,竟然也識破了這種陷阱。


    現在,皇帝也好奇了:這位賈郡君到底有沒有猜到這幕後黑手是哪一個?


    皇帝自然是知道這是他的好妹妹端榮長公主的手筆,但是他不清楚,賈玖會如何對付端榮長公主。


    邊上的盛月笙、吳鈴雅和曹語默三位秀女,在聽到皇帝開口說流言的時候,就忍不住抬頭去看賈玖。讓他們驚訝的是,賈玖居然不動如山,不要說吃驚了,就連發簪上的流蘇、耳朵上的墜子都沒有晃動一下。反倒是他們,吃驚不小。


    作為一個大家閨秀,有些事情雖然大人們很少提及,但是他們也不是一無所知。就跟今天這個流言一樣,他們很確定,如果賈玖有絲毫的舉動,讓皇帝懷疑他跟長樂公主有私情的話,那麽,賈玖的性命也就到此為止了。


    這三位秀女都非常清楚,這樣的流言對於一個女子的名譽會有多大的傷害。


    不過,他們也承認,賈玖的態度和言辭,乃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盛月笙是從二品布政使家的小姐,吳鈴雅是吳賢妃的娘家侄女兒,曹語默不但父親是內閣侍讀學士,家裏還是大糧商。他們三個人,家裏有權有勢有錢,自然不會在穿戴上虧待了他們。所以今天他們也是滿頭珠翠,打扮的十分富貴。


    可是這會兒,他們著實受了一番驚嚇,尤其是聽到流言的時候,忍不住抬頭去看賈玖,用力的結果便是頭上的簪子墜子晃動不已、發動清脆的響聲。


    皇帝原來也不曾注意他們三個。等話完了,這才發現有三個不應該在這裏的人。


    皇帝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或者說是猙獰的笑容。他揮揮手,示意這三個秀女退下。盛月笙、吳鈴雅和曹語默剛開始的時候還不知道作何反應,直到王繼恩連忙示意他們離開,他們才慌慌張張地退了出去。


    隻不過,他們得了這樁新聞,會不會到處亂說那就是,另外一迴事了。即便他們不說,如果有人有意借此機會宣揚此事,他們也隻能是那被殃及的池魚。


    皇帝的行為倒是讓賈玖有些糊塗了。


    在他看來,這種流言本來就不應該出自君王的口中。皇帝會當眾這麽說,顯然是不希望他進宮。可是,如果皇帝真的不希望他進宮,隻要在終選的時候撩了他的牌子就可以了,何必說當眾說這樣的流言呢?


    這種流言,敗壞的可不僅僅是他賈玖的名聲,還有長樂公主的名聲。


    皇帝貴為一國之君,哪裏需要這種下作的手段。他若是想要收拾他,有的是辦法,又何必親自做這種事情,而且還是當著國師的麵。


    賈玖忍不住往下深究了一番。在他看來,皇帝會當著國師的麵,發作他,那不僅僅是發作他賈玖也有幾分給道門示威的意思在裏頭。會讓皇帝這麽做,自然是因為賈家的人冒犯了皇帝。


    賈玖第一時間以為是賈元春。賈元春攔下皇帝、私自跟皇帝建議的事情,賈玖已經知道了。在賈玖看來,這個主意其實有夠蠢的。但是他不能確定皇帝心中的想法,也無法確認皇帝對賈元春和賈家的看法。


    如果皇帝覺得,賈元春這個主意還可行。那麽他采用也無妨。如果皇帝發現,這樣做會讓他背負上君奪臣子家業的壞名聲的話,那麽他不采用也沒有什麽關係。


    這點子事情,根本就不夠資格讓皇帝生氣。


    所以,賈玖第二個反應便是,也許是他們賈家出了事兒了。這裏的賈家不是指寧國府,也不包括賈元春,因為賈赦已經分宗出來了。所以,能讓皇帝變著方兒發作他,要麽是賈赦犯了事兒,要麽是賈璉犯了事兒,要麽,就是他賈玖或者是賈倩賈清兩個。


    在賈玖看來,賈赦是個宅男,不可能犯事兒。賈璉如果在兵部做得不好,那也有兵部的官員管教,皇帝也犯不著專門為了賈璉的事兒生氣、折騰人。


    唯一的可能,自然隻有他賈玖了。


    賈玖想來想去,也隻有那些宮人把皇帝跟賈元春的談話通報給他知道,這一個選項了。但是賈玖也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因為這些宮人不會沉不住氣,更不會自露馬腳。皇帝要是會為了這個故意捉弄他、故意找他的麻煩,也隻有皇帝自己猜到這一個可能。


    如果是這樣的話,無論那些宮人有沒有把事情告訴他賈玖,皇帝都會來找他賈玖的麻煩。因為,那個計劃一出,尤其是針對宮人養老的那一部分,勢必會引起整個內廷的轟動。無論這個辦法最後會不會實行,那些宮人們肯定會記得自己的好,並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給自己方便。


    也就是說,這事兒根本就無法避免。隻要事情跟他賈玖有關,那些宮人們自然會想著法子通知自己。如果皇帝為了這種事情看他不順眼,那賈玖也隻能咬牙認了。


    不過,賈玖始終覺得,如果皇帝看自己不順眼,完全可以撩了自己的牌子,根本不需要專門跑這一趟,而且還是在國師麵前發作自己。


    除非皇帝這樣做是故意做給道門看的。


    這樣想著,賈玖忍不住轉過頭去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道魁,隻見道魁宛如老僧入定,根本不為所動。


    賈玖又看了看皇帝。顯然皇帝也留意到了賈玖的舉動,竟然笑了起來。


    皇帝的行動,倒是讓賈玖迷糊了,


    他覺得,神經病的世界真的叫人難以理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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