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玖來到圍屋的時候,這上午的講經法會已經進行了大半。當然,說是講經會,其實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對這項活動興趣十足,這些人裏麵就包括了那些跟著長輩們來的各家的小姑娘們,當然還有七歲和七歲以下的男孩兒。


    當賈玖在引路道童的帶領下經過那一間又一間的屋子的時候,屋裏本來就悶得發慌的小孩子們就注意到了。他們或者讓人將門打開了一條縫隙,或者偷偷地示意自己的小夥伴注意門外的動靜。這些小孩子們這樣一動,他們的奶嬤嬤和丫鬟們也都注意到了,當然也有人立即報告了上麵的主子。


    就是沒有十之七八,這圍屋的二樓上也有一半的人看見賈玖走進了賈母的房間。


    作為孫女兒,既然來了,就應該先給賈母請安,順便跟賈母報告一下自己的事情,這是賈玖來了這麽久記得最牢一條規矩。這是作為一個孫女的本分,也是作為一個未成年人的義務。就是小爺,哪怕已經加冠了,隻要沒有結婚,有什麽事情一樣要跟長輩報備。


    賈母對賈玖的事情也在遲疑呢。就跟張氏姐妹預料的那樣,之前賈元春和薛寶釵天天在賈母跟前刷存在感,又給賈母畫了個大餅,牽製住了賈母的全副心神,加上賈母總覺得賈玖還小,眼下才八歲,事情再等等也是可以的,一來二去,耳邊重複得多了,賈母也拋開了。等到了這裏,等賈玖被帶走了,賈母才想起,似乎是因為這個孫女兒自己才能夠坐在這裏的,似乎今日對自己的這個孫女兒來說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


    可以說,雖然自己心愛的大孫女和小孫子都坐在自己的兩邊,賈母的心裏依舊不平靜。隻是他沒有讓別人看出來而已。當賈玖來給他請安的時候,賈母先是看了看賈玖的身後。見什麽都沒有,除了微微歎了一口氣,他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果然如此。老大一家子也順利了這麽久,如今也到了這一步了。”


    賈母完全不認為道門中人會收下賈玖作為弟子。當然等賈玖長大一點。容貌更出色一點那還有可能。抱著這樣的想法,賈母甚至連賈玖手裏的書匣子都沒有注意到,就示意賈玖可以先去隔壁了。


    得到賈母的許可,賈玖這才直起身子,卻沒有想到,映入眼眸的卻是賈寶玉的一身金紅色。


    如果僅僅是金紅二色,賈玖還不會僵直在當場,可是賈寶玉穿的是二色金!那可是正兒八經的王爺才能夠穿的,更不要說今日太上皇和皇帝也來了,因為不是朝堂。又不是祭祀天地,大家穿的都是常服,皇子們穿了二色金就不用說了,太上皇的好幾個兒子都沒有穿二色金呢!太上皇的兒子、當今皇帝的兄弟都有沒穿了二色金來了,其他的王爺就更加不敢穿二色金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賈寶玉穿了這麽一身,莫要說皇子們看著不舒服了,就是那些個王爺們也絕對不舒服。


    賈玖根本就不敢相信一貫精明的賈母不會不知道這樣的忌諱。


    問題是,眼下是管還是不管。賈寶玉是養在賈母跟前的,今年又才七歲,又是一貫被家裏嬌養大的,在大人的眼裏。他這一點點娃娃又懂個啥!不要說賈母了,就是外麵的人也不會把他當成正事兒。當初賈玖不就是借著自己的殼子從宮裏摟了一把迴來麽?賈玖還比賈寶玉大一歲呢。隻是賈寶玉在這衣裳上出錯兒了,在外人看來,當然是賈母的錯。不管是因為賈玖的身份不夠,管是因為賈玖是賈母的孫女兒。


    心中思量已定,賈玖並沒有走開。而是將手裏的書匣子交給小紅,自己走到賈母身前,擋住了賈母的視線。


    賈母不高興了:“二丫頭,你這是做什麽?”


    賈玖在賈母腳邊跪下,道:“老太太。雖然這事兒不是孫女兒這樣的小孩子可以開口的,可是孫女兒實在不忍老太太為了他人的過錯被上麵責怪。老太太,今日連太上皇的皇子們也有沒穿二色金的呢。”


    賈母一愣,瞪了賈玖好一會兒,這才轉頭去看賈寶玉。他老眼昏花,已經看不清賈寶玉額頭上的抹額和身上的衣料了。鸚哥卻是個伶俐的丫頭,在賈玖開口的瞬間,他已經將賈母的玳瑁眼睛準備好,用錦緞袱子托著,呈到賈母的麵前。


    賈母一把抓過眼睛,顫抖著手將至戴好,定睛往賈寶玉身上瞧去。隻見賈寶玉也仰著頭,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看自己又看看地上跪著的賈玖,他頭上二龍搶珠金抹額和身上二色金百碟穿花大紅箭袖就跟一隻惡鬼一樣,張著血盆大口,對著賈母冷笑。


    賈母一下子攤在位置上,手裏的玳瑁眼睛掉在地上,發出了清晰的響聲,慌得那些丫頭們連忙撲上去搶那眼鏡。這玳瑁眼睛可是舶來品,有錢都不一定買得到。若是弄壞了,就是把他們全賣了都賠不起。


    如此情況下,一直安安靜靜地跪在賈母身前的賈玖和不明所以的賈寶玉就顯得格外打眼。


    “老太太,您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我們先迴去,下午再過來?”


    坐在邊上的賈元春這時候才迴過神來。他是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來到這裏的,如今更是箭在弦上,賈寶玉這最後一句,可不是要絕了他最後的希望麽?


    賈元春剛想衝口而出,抱琴卻偷偷地拉了拉的衣袖,賈元春這才注意到賈母的不對勁,然後順著賈母的眼光仔細一看,他恨不得將這個弟弟塞迴娘肚子裏。


    知道你素來愛穿紅的,可是你也不用每一次都穿著二色金的衣裳出來顯擺吧?今日這麽多的貴人,下麵坐著太上皇和當今皇上,上麵還有太上皇後和皇後娘娘並兩位君王的後宮,你穿了這一身來,是想要跟皇子們比肩呢?還是嫌自己命長?


    如今推諉責任已經不是辦法,能夠做的就是想辦法補救。


    賈元春唿啦一下站了起來,厲聲道:“寶玉的衣裳是誰負責的。”


    此時此刻,襲人也知道不好了,他立即跪下來。道:“寶二爺的衣裳首飾是婢子管著的。隻是寶二爺的事兒,無論是房裏的陳設玩器月前還是身上的衣裳鞋襪都是媚人姐姐親自過問的。”


    秋紋聽了立即望向襲人,卻見襲人給了他一個眼神。秋紋一驚,饒是六月裏依舊自己的半個身子都被泡在冰水了。讓他忍不住打了寒顫。媚人不在跟前,而襲人不但是老太太特地給了賈寶玉的,跟他們這些丫頭不一樣的是,襲人的背後還站著史湘雲。以秋紋的地位和能耐,他如何敢在這個時候唱反調?要知道,媚人出事兒了,已經籠絡住賈寶玉的襲人就是賈寶玉屋裏第一把交椅了。


    賈元春道:“他也不小了,怎麽這點兒事情都做不好?讓他老子娘領迴去配人罷。至於寶玉,今兒個可帶了換洗的衣裳?”


    襲人立刻從屋子的角落裏的櫃子裏找出一個包袱,打開來。放在屋子中央的桌子上讓賈元春檢查。賈元春一看,備用的三身衣裳,一套也是二色金的,另外兩套都是蟒服,當即沉下了臉色。道:“這衣裳是誰準備的?”


    襲人當然不會說這些都是他準備的。賈寶玉喜歡紅色,所以他一貫都是給賈寶玉準備紅色的衣裳,尤其是二色金的大紅衣料子,在賈家,那可是賈寶玉的專屬。至於蟒服,襲人當然知道這披蟒是頂級權貴的專利。賈寶玉很多衣服都是以蟒做裝飾的,為的就是討一個好口彩。


    知道上麵的主子們對自己的工作不滿意。襲人當然將這些過錯推給了他的領頭上司媚人,誰叫媚人不在場呢。更何況,襲人眼饞媚人的位置很久了。


    賈元春也不知道襲人的這些小心思,眼下的他心急如焚,道:“媚人也真是的,盡準備這些招搖的衣裳。也不看看今日是什麽日子!”


    屋裏眾人都不敢答。唯有賈寶玉道:“大姐姐,不是媚人的錯兒。我的衣裳都是襲人管著的。”他還想再說,卻被史湘雲一拉,這下麵的話就說不出口了。那下麵還有一句,襲人說我穿紅的好看。特特給我準備這些的。


    這個時候薛寶釵也反映過來了,他起身道:“大姐姐,現在責怪這些個丫頭們也不抵事兒。這裏距離府裏也遠了,迴去取衣裳怕是來不及,我記得我們家有間鋪子,就在來時的城門口附近。不如我派人去鋪子裏問問,要件成衣來?”


    在後麵忙著照顧賈母的賈玖聽了,站了起來,卻不敢高聲,隻是道:“寶姐姐家大業大,在城門口有鋪子不稀奇。隻是這鋪子臨近這玉清山,想來是為了方便進香的香客,經營的也多是香燭紙馬這類的買賣,怎麽可能舍了香燭紙馬而經營成衣鋪子?更何況,寶玉從來就不穿外麵的衣裳,就是自家針線房裏的婆子們做的也不要呢。”


    賈元春怒道:“這是什麽時候了?還由得他任性。”


    賈寶玉聽了幾乎要哭起來。


    賈玖笑道:“大姐姐說的是。隻是寶姐姐家的鋪子是在城裏,這裏卻是玉清山的半山腰。今日事拈花法會對世俗開發的頭一天,這山腳上不知道擠了多少人。路途遙遠不說,能不能擠出去還是兩說呢。不如打發人去大伯父、父親和哥哥那裏問問,也許能夠勻出一件來。我們這裏改小了,給寶玉換上也方便。不知道大姐姐怎麽看?”


    賈元春還沒來得及迴答,就聽見賈寶玉高聲道:“我才不要穿外頭做的衣裳。”


    這圍屋原來就是活用迴音壁建成的,為的就是無論是迴音壁範圍內何處的聲音都會傳到圍屋的正中央,這樣的設計也是為了方便講經人為聽的人解惑。當然,負責講經的國師就是不需要這樣的建築輔助就能夠讓圍屋裏麵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之前賈母這個隔間裏麵發出各種聲音,小孩子的童言童語、大人的低聲交談,其實一樣不落地都傳到了圍屋的中央。也許太上皇和皇帝沒有聽清楚,可是國師淩風子的耳朵可好使著呢,若不是修養好,他老早就翻白眼了。這種悉悉索索的聲音,就是國師沒有表示,太上皇和皇帝經過最開始的新奇之後,也覺得說話的人太沒有教養。等賈玖到了這屋子裏。他是壓低了聲音說話的,那還好些,至少國師聽到了,太上皇和皇帝沒有聽見。


    可是現在賈寶玉是在尖叫。小孩子的聲音本來就尖利。又被迴音壁集中在中間,不要說國師皺起了眉頭,就連太上皇和皇帝都差一點跳起來。


    他們的腦門都差一點裂開了!


    不止他們,就是做裏麵的三圈權貴也很不舒服,被賈寶玉的童音震下了蒲團的也不是一個兩個,心髒不好的,更是直接趴在了地上。


    出現了這樣的狀況,講經法會也隻能停下。國師親自確定太上皇和皇帝平安無事,這才與同門們一起照應其他人。


    下麵的那些臣子們或者圍著太上皇和皇帝關心,或者忙著討好上司。但是每一個人都不留痕跡地偷偷打量著賈母這個房間。至於圍屋裏麵的女人們更是活動開了。


    這樣的變故,就是賈母不曾注意到,也會有丫頭注意到,然後偷偷地提醒主子。


    賈母迴過神來,道:“罷了。讓倩兒和清兒將四丫頭和琮兒抱過來罷。我們去那邊的屋子。”說著,賈母就站起來,也不用人攙扶,自己拉著賈寶玉和史湘雲的手去了隔壁。


    賈母的主意很簡單,就是拿惜春和賈琮做替死鬼。反正他們也不過是兩個奶娃娃,就是上麵的人想找麻煩也不好跟兩個才周歲的奶娃娃計較。


    賈母的心思,賈玖知道。張氏姐妹也不是蠢人,自然也知道了。


    等房間換了過來,就聽張清道:“啊呀,我都忘記了。我知道三叔和四姑姑喜歡爬來爬去,把那邊的桌子椅子都挪了出去,就留下兩個櫃子兩個高幾和高幾上的盆景。也能不知道老太太會不會習慣?”


    賈玖一愣。道:“那我還是跟這裏的道長們說一聲,不,還是算了。若是老太太需要,自然會吩咐下麵的。隻是這裏家具有點多,隻怕不方便讓琮兒和四妹妹玩耍了。”


    張清道:“不如我們依舊把這些家具搬出去好了。另外還要讓丫頭們將這地板好好擦一擦才好呢。”說著。不等張倩阻攔就跑出去吩咐外麵站著的道童了。


    等屋子收拾好了,地板也擦幹淨了,各人席地而坐,賈玖卻不知道說什麽。賈母的偏心他是知道的,可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對張氏姐妹解釋。明明張氏姐妹來了才幾天,他卻覺得已經過了好幾年一般。


    不說賈玖是如此,張氏姐妹也是如此。張倩上輩子過得混混沌沌,最大的夢想也不過是過上清淨日子而已。因為不幸的婚姻生活,讓他越發懷念大觀園、懷念賈家的日子。可這輩子,生活的艱辛和母親的期盼讓他沒有時間也沒有資本清淨,重新迴到賈家,圍繞著他也是風波不斷。


    張倩這個木頭人都有如此感觸,更不要說張清了。張清比張倩靈活,也會為自己打算許多。他知道自己沒有這個資格計較,可是清楚自己成了別人的替罪羊,這心裏始終是不舒服的。


    他們三人不說話,下麵的丫頭們更加不敢說話。至於賈琮和惜春,這兩個還小呢。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不等得到屋裏人的同意,門就被打開了。來人也很意外:“本宮記得你們你們原來不在這間屋子。”


    張倩張清沒有說話,賈玖是長輩,他們可不會越過長輩開口。


    賈玖道:“臣女叩見娘娘,娘娘吉祥。”


    麗貴妃直接就進來了,在上座席地坐下,道:“本宮不吉祥。本宮就跟你們直說了,誰讓皇上不痛快,本宮就讓誰不痛快。你們知道本宮的意思了?”


    張清心中咯噔一聲。這位娘娘一看就是寵妃的架勢。今日怕是難以善了了。隻是,他們都是小輩,如果出賣了賈寶玉,賈母第一個就不高興。而且如果他們真的這樣做了,他們的名聲也會有了瑕疵,就是過了這關,在外人眼裏討不了好。可是要他們替別人被黑鍋,他們還做不到。


    賈玖道:“娘娘既然已經發現了又何必兜圈子呢?”


    麗貴妃定定地看了賈玖一眼,道:“哦?看起來是本宮小瞧你了。你在宮裏的那會兒可不是這個樣子呢。”


    賈玖笑道:“看娘娘說的。以前臣女雖然受了一些委屈。可到底是養在內帷的娃娃,一心以為隻要將那些奴才抓起來,家裏就能夠平靜下來。可如今我也知道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兒。至少不會跟臣女想象得那麽容易。娘娘。人總是會長大了,也許是十年,也許隻要一瞬。”


    麗貴妃道:“這話說得也有些道理。看著你跟本宮說了實話的份兒上,本宮就不計較了。都起來罷。”


    屋裏眾人這才直起身子。當然,賈琮和惜春兩個卻是至始至終都是坐在那裏的。


    麗貴妃看看賈琮,又看看惜春,道:“這兩個孩子倒是圓滾滾的,真是可愛。”


    賈玖立即就知道,麗貴妃這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兒。聽說那我小公主的身體並不是很好,三天兩頭的生病。太醫們更是三天兩頭地被叫去會診。這都是賈玖從經常來給邢夫人把脈的風大夫的嘴裏無意中問出來的。


    見麗貴妃喜歡,立即就有宮人將賈琮報到了麗貴妃的身邊。


    這也是麗貴妃的心病。雖然自己的女兒也快周歲了,可是女兒就是女兒,終究是要嫁出去的。麗貴妃也巴望著自己能夠再懷一個,最好能生一個兒子出來。如今看賈琮不哭不鬧的。乖乖地坐在他身邊摸他衣裳,麗貴妃的心就軟了。


    若是本宮能為皇上養一個小皇子就好了。


    這樣想著,麗貴妃還是放緩了神色,道:“你這弟弟是什麽時候出生的?看著精氣神兒著實不錯呢。”


    賈玖答道:“迴娘娘的話,舍弟是五月裏出生的,如今正好十三個月大。最近幾個月正好是他長牙的時候,白天有人陪著他好好些。晚上的時候就又哭又鬧,幾乎能把人逼瘋。如今臣女每天晚上不抱著他在房間裏走上兩圈,他絕對不會睡覺。您都沒看見,臣女都瘦了一圈了。”


    麗貴妃笑道:“瘦?你跟你們家老太太身邊的那個丫頭比起來的確瘦了一圈。不過,你弟弟怎麽這會兒才長牙?不是說小孩子九個月的時候就開始長乳牙了麽?”


    賈玖笑道:“會娘娘,據父親說。我們家的孩子都這樣。父親小的時候也是快一個周歲的時候開始長牙的,哥哥是如此,我是如此,弟弟也是如此。不止我弟弟,還有四妹妹。他比我弟弟略大了一點,如今也不過剛剛長出了一副乳牙。”


    麗貴妃道:“他也是如此?可會說話了?”


    邊上人都不敢迴答,麗貴妃就皺起了眉頭。


    賈玖趕緊解釋道:“娘娘恕罪,雖然臣女嘴巴裏麵叫著四妹妹,其實四妹妹是寧國府大伯父的幼女,生而喪母,被祖母抱過來養著的。臣女迴到父親身邊也有半年了,對四妹妹的事兒並不是很清楚。請問娘娘,能否讓奶嬤嬤代為迴答?”


    麗貴妃搖搖頭,道:“罷了。我知道你們家的難處,隻是你也太綿和了,你那個二叔家裏都是些什麽玩意兒誰不知道?就好比你那堂姐,當真以為別人都是睜眼的瞎子,不知道他心裏打得什麽主意?”


    人後不說是非、是非人說是非,這都是老古語,但是這麗貴妃這裏,顯然行不通。


    賈玖沉吟了片刻,往周圍打量了一下,道:“娘娘,既然您開了這個口兒,那臣女就多嘴一句。臣女那位堂姐真的是娘娘的絆腳石麽?”


    “嗯?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賈玖道:“娘娘,恕臣女直言,自古以來,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而擁兵自立的君王卻不在少數。娘娘聖眷在身,也要防止盛極而衰呢。”


    麗貴妃一愣,繼而盯住了賈玖。


    沒錯,宮裏從來都沒有笨蛋,或者說,真正的笨蛋在宮裏是活不長的。麗貴妃能夠活到今天,並且成為皇後之下第一人,除了他的娘家給力,更因為他也不是那種沒腦子的。他會過來找茬,出了仗著自己的身份,更是因為受不了宮裏的氣氛。故意找了個機會出來透透氣罷了。隻是他沒有想到,自己不過是一時不小心,賈玖就發現了不對勁。


    麗貴妃沉默了一會兒,道:“如此。本宮倒是期待你的未來了。若是宮裏能多一個你,想來會熱鬧許多。”


    賈玖恭敬地行了一個禮,道:“娘娘太抬舉臣女了。就是臣女有心,未來也終究是未來。而且,臣女剛剛還要先過道門的考核呢。”


    “考核?什麽考核?”


    道門還從來沒有從勳爵之家挑選過弟子呢,無論是男女都沒有。麗貴妃說不好奇,那是假的。


    賈玖將書匣子捧過來,道:“仙師讓臣女迴去熟讀這兩部書。”


    麗貴妃接過來翻了翻,道:“也沒什麽稀奇的。而且這兩部書還真是幹淨。本宮聽說,這佛門講究的是悟。頓悟,道門卻講究機緣。也不知道你修了幾輩子的福氣,倒得了這兩部書來。”


    “仙師說了,是借臣女參悟。”


    “本宮知道是借。除了皇家,哪家大人那麽大方地就把書給了你怎麽一點點大的小鬼?想要擁有自己的書那就自己抄。本宮小的時候也抄過書。雖然辛苦了些,可是看到自己抄寫好、裝訂起來的書,這心裏就特別美。這可不是外麵那種買來的、滿是油墨的書籍能夠比得上的。”


    皇宮裏麵的事情不好到處亂說,哪怕對方是小孩子也一樣。誰知道隔牆是不是有耳?麗貴妃也是聰明人,既然賈玖是個聰明人,他也樂意借著賈玖的話扯開話題。這種能夠提高自己修養的話題,不但能夠緩解麗貴妃的心情。也能夠拉近兩人的關係。在心裏,麗貴妃也是很喜歡聰明伶俐的女孩子,而且賈玖不但聰明,更與他沒有利害糾葛。


    這就是身為後妃的無奈。尋常的人家,出嫁了女子就是婆家的人了,就是長年不迴娘家也不會有事兒。可是後妃呢。娘家卻是他們在宮裏的堅實後盾,就是麗貴妃這樣傾慕皇帝,有的時候也不得不退一步為自己娘家考慮。賈玖的話卻是實實在在地說中了麗貴妃的心思。


    作為一個女人,被婆家和娘家擠在中間,那就等於說他即將同時被兩家舍棄。而身為後妃,一旦麵臨著在皇帝和娘家中作出選擇,那就等於說他的死期將近。這是史書留給後人的教訓,也是曆代宮廷無數女人用血淚換來的教訓。


    就是楊家對皇家十分忠心,麗貴妃也在擔心,皇家會不會忌憚自己的娘家。當初的國之柱石、上將軍之所以會落到那樣的下場,真的是那王家女的過錯?根本就是皇家忌憚上將軍的威望,才默不作聲,甚至在背後推了一把。


    麗貴妃害怕自己的娘家會是第二個上將軍家。


    隻是他如今是寵妃。皇宮就是這樣,下位者難,上位者更難。上去難,下去就是死路一條。


    跟賈玖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這,麗貴妃卻在心內盤算是不是推一個人出來做擋箭牌。而自己則可以乘著這樣的機會好好的養身子,爭取生個兒子出來。當然,如果能生兩個就更好了。


    隻是這個人選就必須有考量,首先要好拿捏。宮裏的那些女人就不要說了,好比季淑妃,說是宮女出身,身份最是卑微,還是個爬床的宮女,可是他卻是麵麵俱到,無論是本人還是娘家叫人拿不出一絲的錯兒。這樣的人絕對不是好拿捏了。換而言之,麗貴妃需要一個擋箭牌,這個擋箭牌必須有一個必要條件,那就是好拿捏,而好拿捏的標準就是本人要有點小聰明卻不能太聰明,娘家出不出挑是其次,還必須保證他的娘家永遠不會有出頭的那一天。而這樣的人選,那就眼前就有一個人,那就是賈元春。


    賈元春是公侯小姐,如果拿賈家的過往說話,他就是做了九嬪之一也不過分。隻是他本人卻不是那麽聰明。如果是個真正的聰明人,在娘家的時候就會發現家裏的不對勁,也會勸諫父母,早早地將過錯改了過來。可是賈元春卻沒有這樣做。


    如果說賈元春不知道賈政竊據榮禧堂是錯的,麗貴妃頭一個不相信。要進宮的女人,無論是要參加大選還是參加小選,隻要家裏地位夠、手裏也不那麽拘謹,肯定是會請嬤嬤事先指點宮裏的規矩,而賈元春能夠成為皇後身邊的女史。那肯定是說他是個出挑的,才會被選到皇後身邊。而從賈元春各個方麵的表現來說,能夠在三年之內成為女史,賈元春在家裏肯定受過詳細而又係統的教育。這樣的賈元春會不知道賈政的行為是錯的,隻怕整個皇宮沒有人會相信。而賈元春一直保持沉默的原因,麗貴妃認為隻有一個,那就是他需要賈政住在榮禧堂裏。也隻有賈元春的父母住在榮禧堂裏麵,才能夠變向地提高賈元春的身份。隻是這樣的行為絕對是非常愚蠢的。


    是嫡是庶,這是生出來的,是長是幼,這也是生出來的。掩耳盜鈴隻會讓人覺得可悲可惡,卻不會讓人同情。


    麗貴妃覺得,無論是抱著怎樣的心思。犯下這樣的錯誤的賈元春絕對不是一個聰明人,更重要的是,賈元春的哥哥死了,而且是背負著罵名死的,他的父親也壞了名聲。又是一把年紀,要往上已經不可能,而他的弟弟已經是皇帝的眼中釘,今日又穿了二色金出來,隻怕無論是皇室宗親還是皇親國戚,隻怕每一個人都牢牢地記住他了。也就是說,除非賈元春有了侄兒。而且這個侄兒還非常出色,否則,賈元春就隻能是無根浮萍,任由人擺布。


    至於賈元春有沒有時間熬到他的侄兒起來,麗貴妃覺得宮裏的人不會讓賈元春等到哪一天,甚至沒有人會讓賈元春生下孩子。尤其是那個季淑妃。


    雖然麗貴妃的位份比季淑妃高、娘家比季淑妃給力,但是他跟皇後一樣,很清楚季淑妃的手段。隻是跟皇後不同的是,皇後對季淑妃無所謂,而麗貴妃卻相當忌憚季淑妃。


    表麵上囂張跋扈的麗貴妃。私底下也有自己的算計。尤其是眼下皇後安分下來了,一心養著自己的兩個兒子,而如今宮裏又隻有麗貴妃和季淑妃兩個宮妃膝下有一個活著的小公主,兩個人都沒有皇子,兩個人的年紀又相近。皇後有禮法護著,可是季淑妃卻是連著兩次從麗貴妃的宮裏把皇帝給搶走了,麗貴妃當然不樂意看著季淑妃得意下去。


    用賈元春這個女人打季淑妃的臉當然是好的,麗貴妃也很樂意看到這個。甚至有必要的時候,他還可以讓賈元春打自己的臉,隻要讓自己生下皇子!


    愛情對於女人來說當然很重要,但是皇宮裏麵的女人更現實一點,知道子嗣才是他們的依靠,就是麗貴妃也不例外。


    也難怪麗貴妃會有這樣的打算,他可是很清楚,皇帝會在翻了他的牌子以後去找季淑妃,除了季淑妃很溫柔是皇帝的解語花之外,更因為他娘家的勢力太大了,皇帝開始忌憚他的娘家了。現在,他若是一個不小心,就很可能為萬劫不複,不是為了自己的娘家,就是為了自己的女兒,他也要努力一把。


    打定了這樣的主意,麗貴妃也不繼續坐著了,他略略抱了抱賈琮就走了,臨走的時候,還賞了賈玖和張氏姐妹每人兩隻簪子兩對耳墜子,還賞了賈琮和惜春每人一掛金碧輝煌的瓔珞。


    等麗貴妃一走,賈玖就讓人去告知賈元春了:“大姐姐,我已經為您在貴人麵前說項了,似乎對方有些異動,還請姐姐把握機會。”


    當然,這些話都是趁著薛寶釵忙著哄賈寶玉的時候偷偷跟賈元春說的。賈元春非常高興,讓小紅迴複賈玖:“妹妹的一番苦心,姐姐明白。姐姐若是日後發達了,不會忘記妹妹今日恩德。”


    賈玖故意在第一時間告知賈元春,為的就是讓對方領這個情,記得這個好。賈玖可不會讓薛寶釵來賣這個人情。當然,他相信,賈元春也不會將這個機會讓給薛寶釵。


    ps:中秋期間沒辦法穩定更新,隻能隔天一萬八,跪請原諒。節假日過後,會有一段時間日更一萬二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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