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在人生中迷失自我的人都是可悲的,每一個忘記自己是誰的人都值得可憐,即便他因此而瘋癲癡狂。


    人生極度悲哀的歐陽鋒徹底瘋了,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是誰。


    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做什麽?


    羊一告訴他,你是歐陽鋒。


    他反問:歐陽鋒是誰?


    羊一又告訴他:你是歐幾裏德,來自波斯拜火教。


    歐陽鋒:拜火教是誰?歐幾裏德又是誰?


    羊一告訴他,你是歐幾裏德,你爹是歐基裏。我曾經是蕭天佐,她是聖女,你以前跟隨我們為波斯而戰,為拜火教而戰。後來你叫了歐陽鋒,作惡多端,害死了很多人。還差點用蛇毒害死我們,也間接害死了王重陽。


    “歐幾裏德,我和聖女今天本來是要殺你的,但現在,你走吧,我不殺你了,希望你能找到自己是誰。”


    歐陽鋒沒有逃,他隻是像隻兔子一樣跳著跑了。


    羊一失神地看著華山的層巒疊嶂,他真希望也有一個人,揪著領脖子告訴自己是誰,從哪裏來,應該怎麽迴去。這一刻,他是何其孤獨。


    這個世界裏,隻有阿珂最心疼他。她輕輕牽住他的手說:“阿羊,咱們迴去吧。”


    洪七、黃藥師、郭靖、黃蓉四人一直規規矩矩束手站在遠處,不敢動也不敢說話,因為他們不知道羊一和阿珂是敵是友。


    其實他們之前見過羊一,隻不過上一次見到他還是在首屆華山比武之前。二十多年過去,羊一的容貌衰老很多,而且他當時隻是個絲毫不會武術的路人。


    羊一轉身看著他們,很慈祥。


    他對洪七公說:“小洪,你很好。懶是懶了點,但一生行俠仗義懲惡除奸,如果你師父知道,他一定會很開心。”


    洪七公大吃一驚:“尊駕……你認識我師父?”當年虛竹傳授洪七降龍十八掌和打狗棍法時,因為不想與中原武林有太多糾葛,便隱去了姓名,隻對洪七說自己是丐幫‘江湖故人’。


    羊一點了點頭:“他叫虛竹子,是逍遙派掌門,也是你們丐幫前任幫主喬峰的結義兄弟。”


    洪七公當場就跪下了。虛竹是江湖武林傳說中的人物,武術界人人向往。


    “尊駕可知虛竹子恩師現在何處?”


    “他去世了。三十年前教完你後不久,便壽終正寢,活了一百歲。我和王重陽將他葬在少室山,你若有暇,可去少室山南坡看看他。”


    叮囑完洪七公,羊一又看向黃藥師。


    “小黃,你也很好,不但武學上傑出,也繼承了你師父包羅萬象的學問。”


    “尊駕莫非也認識黃某的恩師?”


    “我和阿碧姑娘也算不得很熟,與王語嫣也隻有一麵之緣,不過,你拇指上這枚黃金扳指,正是我當年贈與阿碧姑娘的。算一算,也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羊一其實對阿碧隻是萍水相逢的緣分,記住她隻是因為呂岩。小呂看見阿碧時,臉上寫滿了愛慕,羊一贈給他萊昂王國西班牙風格的金扳指,也是協助小呂討好她。


    黃藥師聞言同樣驚得汗毛豎立,因為師傅阿碧曾對他說過這枚風格獨特的扳指的來曆。


    “尊駕……莫非是黃裳前輩?”


    也難怪黃藥師將信將疑,因為羊一和阿珂雖然一個快六百歲,一個也七十四了,但這老兩口相對麵嫩,看起來也就五十來歲的羊一,和黃藥師與洪七公差不多。


    “黃裳?算是吧,這隻是我用過的一個名字,呂岩師弟死後,我就沒再用過了。”


    這一下黃藥師相信了,因為當年師尊對他提起‘皇兄’,主要還是為了說純陽子呂岩。


    羊一又看向剛才歐陽鋒消失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我曾用過很多名字,但那都不是我。”


    山風吹拂著羊一寂寥的背影,洪黃郭蓉四人還處於見識刷新的震撼中,依舊不敢隨便說話。


    許久,羊一才又轉過身來,對郭靖說:“小夥子,你更好,比我們這些老家夥都好,我們其實都是一些孤芳自賞且自以為是的武夫。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你比我們強。”


    “前輩……過獎了。”


    阿珂則一直在打量黃蓉,看得黃幫主心裏直打鼓。阿珂笑著問羊一:“阿羊,你看小丫頭是不是有點像阿刁呢?”


    “都是古靈精怪,的確有些相似。”


    說完這句話,阿珂手腕上取下來波斯帕提亞黃金鑲嵌著綠瑪瑙的手鐲,送給了黃蓉,然後二人便飄然下山而去。


    腦子裏震撼、肚子裏滿是疑惑的四個人,直到他倆離開很久後,才麵麵向覦也走下了華山東峰。


    自古華山一條路,來觀摩盛會的武術界的小雜魚們不敢隨便上東峰,都擠在北峰往上至蒼龍嶺一線,期待各自的偶像。羊一和阿珂不想被人圍觀,便去了西峰附近幾處崖居的石屋停留了兩天。


    兩天之後,估計華山基本已經清空了,他們才重新往山下走去。此時,下起了雨。


    山裏的天就像孩子的臉,從一開始頗有情趣的煙雨朦朧到大雨如注,也就是半天的功夫,二人走出百尺峽來到青柯坪,雨勢已然變得滂沱。


    山中倒是不缺躲雨的地方,二人藏在一處狹窄山穀的石崖之下,也並不很狼狽。


    北方的雨很有特點,如果來勢兇猛,也就意味著很快就會結束,不存在南方的梅雨連綿。可今天的雨卻有些奇怪,瓢潑之勢足足兩個時辰,卻還沒看到停歇的跡象,羊一和阿珂難免有些焦急。


    頭頂上空似乎有不同尋常的悶雷聲再響,聲音滾滾不絕於耳。或許是疏忽了,對這一片大山很熟悉的羊一到此時才猛然察覺到失誤。


    “不好,山洪要下來了。咱們快走。”


    來不及了,還沒等他們重新攀迴地勢高且平坦的地方,山洪便沿著山穀洶湧而下。水的推力尚且能夠抵擋,但水勢上漲極快,從沒過小腿到灌頂,也就是眨眼工夫。


    波斯故地缺少雨水,阿珂是個旱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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