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一其實和聖女阿珂黛茉一樣,本質上都是極其厭倦廝殺,內心中十分渴望和平的人。被天意和人生綁架著上了戰爭的戰車,經曆了波斯大戰和其後被薩拉蒙慘烈追殺,他們如今對戰爭深惡痛絕。


    沒有了為嶽飛報仇的念頭,羊一隻想安靜和悄無聲息地與阿珂度過一生,安靜地找到迴去的路。


    現在很明確了,對於羊一來說,這個世界是他靈魂對生命的眷戀,對所愛之人的不舍。而對於阿珂,就是一場輪迴。


    不知道阿珂和羊一原本世界裏他牽掛的那個人,誰是誰的輪迴,隻知道她就是她,冥冥中注定的光明之旅,衝破黑暗尋找光明、尋找自我的一場旅行。


    羊一隻想牽著她的手,就這樣一直走下去,走完今生再走來生,還有永遠,直到這場愛成為永恆。


    阿珂時常在夢中看到羊一在原本世界的樣子,那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也是一個充滿誘惑的人間,唯一不變的,是他牽著她的這雙手,緊緊擁抱和溫暖的微笑。


    離開中南山開始雲遊,阿珂隻帶上了日月琴,她喜歡琴遠遠甚於聖火弓。她總想把夢境裏他的曲子彈奏出來,可太過於碎片化的夢境記憶,又讓這件事變得極其困難。


    不再是長生不老,除了感覺歲月的腳步緊迫,羊一心裏沒有任何失落。這也將是羊一計劃中的最後一次雲遊,歲月荏苒,趁著青春的尾巴帶著阿珂看看這錦繡如畫的中原河山,此後就將安靜等待歸宿。


    迴去的鑰匙在哪裏?羊一不知道,但他清楚欲速則不達,那並不是可以強求而來的機緣。既然一切都與阿珂息息相關,那麽就好好相伴這一生,不留遺憾。


    所以這一次雲遊,也是羊一和這個世界五百多年裏的故人做一次告別。


    離開長安,羊一先順道去了醴泉縣的煙霞鎮,那裏有程知節的墓,總歸相識一場。大宋民間很喜歡稱唿程知節的乳名,叫他程咬金。


    也順便看了看秦瓊和李靖,還有李世民,他們生前君臣一場,死後也都躺在了煙霞鎮。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他又去馬嵬坡看望了楊玉環,這位風華絕代的千年美人,化為一縷香魂也四百年了。這首詩,是當年李白專為讚美她而作。


    楊玉環的男人,李隆基埋葬在長安的東邊,羊一不打算去了。


    從李世民到李隆基,從貞觀到開元,是極其恢弘的一百五十年,是一個偉大的時代。包括羊一在內,身處在這個輝煌鼎盛浩瀚帝國裏,每個人會堅定地認為這樣的盛世將持續很久很久。


    可還是一夜之間就垮塌了。與大唐的倒下相比,波斯算什麽,拜火教昔日的輝煌又有何處值得炫耀?即便文采飛揚的大宋,又算得了什麽。


    如此偉大的大唐都消失在了曆史塵埃裏,江湖武林何足道,區區五百年夢一場而已,人生又是何其渺小。愛恨情仇,隻是一朵記憶的浪花。


    且珍紈素美,當與薜蘿疏。既逢楊得意,非複久閑居。


    這是大唐禦史大夫杜淹吹捧袁天綱的詩。遇見了讓自己一展抱負的人,就不用再隱居了,可詩中的‘楊得意’又是誰呢?


    來到蜀中白鶴山,羊一拜別了老袁師兄。


    繼續南行,羊一又和阿珂去了大理不老長春穀,他給她講了周瓔珞的故事,而阿珂的日月琴,其實比周瓔珞的琵琶彈得還要好,隻不過羊一不怎麽能聽得出其中分別。


    周瓔珞已經故去一百八十多年了,她的墳塋被大理段家王室和不老穀中逍遙派的後人保護得很好。


    天山逍遙派已經不存在了,但逍遙派的武學思想深深影響著如今的大宋武林。大理段氏就是逍遙武學的分支,現在大理國王段智興是昔日段譽的孫子,他雖然很年輕,但聽說和他爺爺一樣,是個武學奇才。


    不老穀深處,羊一去看看他和愛徒李逍遙昔日練武的瀑布,在那裏他又見到了另一個年輕的武學奇才。


    此人長得一表人才,氣質中的俊朗飄逸完全不輸給昔日姑蘇公子南慕容,卻沒有慕容複的陰鬱,而是有著與他年齡不符的深邃和雍容。


    引起羊一注意的是他右手大拇指上的一枚扳指,萊昂王國西班牙風格的扳指。


    攀談之後,果然是阿碧姑娘的親傳弟子。慕容複身邊的婢女阿碧,也是呂岩曾愛慕過的那個阿碧,羊一七十年前送給了她那枚扳指。


    慕容複因瘋猝死後,阿碧和王語嫣沒有再留在姑蘇,她們迴到了大理,但沒有去找段譽,而是來到不老長春穀中隱居。


    年輕人姓黃,祖父黃鶴年曾是監察禦史,因反對秦檜的政治主張,被罷官後全家流放到嶺南。還沒走到地方,黃鶴年就死在了半路上。


    黃藥師就出生在不老長春穀,父母懷著他從嶺南偷跑到了這裏,機緣巧合與阿碧和王語嫣做了鄰居。黃藥師六歲時,父母也撒手人寰,是阿碧和王語嫣撫養了他。


    兩位奇女子都不是武術高手,但也都是無所不知的百科全書,她們便將一生所學,琴棋書畫、奇門遁甲、天文地理、五行八卦、農桑醫藥,還有逍遙派武術,都盡數傳授給了黃藥師。


    然後阿碧和王語嫣就老死了,徒弟黃藥師將她們葬在瀑布旁邊的山坡上。


    在兩位師尊墓前吹奏完一首《碧海潮生曲》,黃藥師朝羊一和阿珂拱拱手:“二位,若他日有暇,可往普陀海外桃花島一敘,黃某必將掃榻煮酒相迎。”


    能被心高氣傲的黃藥師看進眼裏的人不多,雖然他並不知道羊一和阿珂是誰,但顯然認為他倆是。


    看著年輕人飄逸不羈的背影,羊一嘖嘖稱奇,也許隻有如此風流人物,才能配得上李逍遙的衣缽傳承。他甚至動了迴去把王喆打一頓,然後讓阿刁和黃藥師談戀愛的心思。


    開玩笑想想而已,做不得真。阿刁比黃藥師年齡大。


    這是一個隻把杭州作汴州、醉生夢死的年代,也是文采飛揚的時代,更是人們對故事和演繹口口相傳的年代。


    絕大多數人不識字,老百姓喜歡道聽途說,更喜歡把聽來的故事加上自己的佐料再傳播出去。


    有時候,這些故事會變得把親曆者都嚇一跳。比如呂仙和白素貞的愛情,羊一在杭州聽到的是許仙和白娘子,書生和千年蛇精,還有一個壞透了的法海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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