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非定定地凝視著阿硯,良久後,他卻是笑了。

    他嘶啞地道:“不錯,我之所以成為現在的模樣,是被火燒的,而且是在一座山上。”

    阿硯有些意外,沒想到他竟然就這麽承認了。

    誰知道寧非接下來竟然繼續道:“我當初被火燒,是為了救一個小姑娘。可惜我沒能救了那個小姑娘,自己也被燒傷了。”

    阿硯這下子是驚呆了,她盯著寧非,努力地想從他那被麵具遮擋的臉上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從七次逝去的人生中找到這個人的痕跡,然而那雙漠然平靜的眸子,實在是陌生而遙遠的。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

    可是她卻明白他的意思,難道他的燒傷,竟然是為了自己?是自己連累得他成為了這般模樣?

    她在最初的震驚後,終於鎮定下來,張口就要問他點什麽,可是誰知道寧非卻是淡聲道:“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麽,但是我不會說的。說了也沒用。”

    阿硯原本要張開的嘴巴又合上了。

    寧非又繼續道:“阿硯。”

    他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明明以前他都是稱唿自己為顧姑娘或者顧夫人的。

    他這麽一叫,阿硯心中隱隱悸動,她頓時明白,無論自己是否記得,這個人都是自己的老相識。以前一定是認識過的。

    阿硯意識到了什麽,微微握緊了拳,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寧非看著阿硯,竟難得笑了下:“阿硯,我想你現在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吧,雖然有些事,你一時半會怕是難以領悟到的。不過你必須相信,我對你沒有惡意。”

    阿硯咬了咬唇,點頭:“是。我現在才明白,從我們最開始相遇,你其實一直在試圖保護我,幫著我。”

    寧非漠然的黑眸中有了溫和的色彩:“阿硯,離開這裏吧,離開蕭鐸。”

    “你也要我離開他?”阿硯仰起頸子,努力地想從寧非的眼中找到什麽線索。

    “是,你必須離開他了。”寧非停頓了下:“再留在他身邊,最後受傷害的一定是你。”

    “他,他以後會怎麽樣?”阿硯其實是迷茫的,蕭鐸不是一般人,他的前世是一把劍。

    這件事雖然聽起來匪夷所思,可是還有比她擁有七世記憶更匪夷所思的嗎?

    更何況柴大管家要死了,柴大管家也這麽說,如今的寧非也這麽說。

    寧非垂下眼,淡淡地道:“你會死的吧。”

    會死?

    阿硯的心一下子收緊了。

    又是死嗎?還是得死嗎?

    她還以為,這一次總是有些不同的,她已經留在了蕭鐸身邊這麽久,幾次險些死去,卻又總是能化險為夷,而且蕭鐸不是愛上了自己嘛,自己也喜歡上了蕭鐸。在這種情況下,蕭鐸不是應該保護自己,然後自己安穩地度過一生嗎?

    寧非抬頭看了眼阿硯,見阿硯麵上的猶豫和不忍心,不由得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喜歡上了蕭鐸了,可是阿硯你要想明白,你以前也喜歡過他,最後你是什麽結局?”

    阿硯一聽這個,頓時明白他說的是她當大夫那一次,她是大夫,毒死了他,最後也害死了自己。

    她還是得離開蕭鐸嗎,離開蕭鐸,今生永不相見,唯有這樣,才能保住性命活下去嗎?

    她胸口發悶,憋得難受,喉嚨也開始發緊,她整個身體都開始發僵,僵在那裏,變成了一塊石頭。

    她舍不得他。

    到現在,她忽然意識到了,或許不但但是喜歡,比喜歡會多一點。

    她好像愛上了那個男人,那個她七次都因他而死的男人。

    她喉嚨哽咽,再出聲時,已經有些發顫了:“為什麽?”

    她緊盯著寧非,啞聲道:“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我知道之前幾次都是有人刻意為之。”

    她特意沒有說出是誰幹的。

    “如果這一次把那個障礙排除了,如果那個壞人已經死了,是不是我就不會死了?”

    寧非歎了口氣:“阿硯,你之所以死七次,並不是因為柴火暗中害你。雖然他也確實是害了你,不過那也是因為他順應天意而為,你才會死。假如你不該死,他便是刻意要害你,你也沒有那麽容易死去的。”

    阿硯狠狠地咬著唇,把下唇幾乎咬出血來:“那麽求你告訴我,我為什麽會死,為什麽我死去,就是天意?這又是誰的天意?為什麽讓我記住每一次死的經過,又讓我一次又一次地死去,所謂的天意,為什麽要這麽折磨我!”

    她嘶啞地這麽問他,說到最後,她幾乎喊了出來。

    遇到任何事,她都是可以裝傻的,都是可以滿不在乎的,可是唯有關係到生死大事,她一想起來就無法淡定。

    誰會沒事去死七次呢!甚至還馬上

    可能要死第八次了!

    寧非卻沒再迴答阿硯,他低下頭,無奈地道:“阿硯,我已經盡力了,可是我沒有辦法幫你太多了。如今我能告訴的還是那句話,離開蕭鐸吧。”

    待到他說完這句話,一個轉身間,人已經消失了。

    阿硯望著眼前空空如也的柳林,愣了半響後,終於重新來到了廚房裏。

    蕭鐸要走了,他要去打仗了,她答應他要給他做一個好膳食的。

    阿硯看著廚房裏的食材,想了半響,才開始做菜。

    她忙前忙後,召來了廚子,使喚著廚娘,不多時,便做出一桌子的菜。

    “把這些菜給殿下端過去吧。”她這麽命令道。

    ***************************

    當蕭鐸看到這滿桌子菜的時候,也有些詫異,他以為阿硯隻是做一兩道也就罷了,沒想到不過一個時辰功夫,竟然變出這麽一桌子。

    卻見有銀針炒翅,鼎湖上素,燴牛腩,酥薑皮蛋,齋紮蹄,碧螺蝦仁,火踵神仙鴨,蜜汁火方、蟲草甫裏鴨,濃香清雞湯,牛奶蘑菇湯等等。

    正疑惑著,阿硯還捧上了一杯酒:“殿下,明日你就要遠行了,我雖知你素日不能飲酒,可總是要喝這一杯,就當阿硯為殿下餞行。”

    蕭鐸抬眼看過去,卻見阿硯兩眸含情,脈脈猶如春日之水,兩頰緋紅,實在是和往日刁蠻任性的樣子不同,隱隱竟有紅袖添香溫柔賢惠之感,他一時不免感動,點了點頭。

    “阿硯,如今想來,你我在一起後,發生了種種事情,後來圓房時又頗為匆忙,我也隻給了你妾室的名分,實在是對你不住。如今你既整治這一桌子菜為我餞行,又取了酒來,我們便喝一盞交杯酒,就當——”

    他並不是太擅長言辭的人,說到這裏的時候,語氣微頓,耳根那裏略沾染了一些紅暈。

    阿硯卻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他們是有緣無分的人,便是水乳交融,也不過是露水姻緣罷了。他說她是他的小妾,但其實小妾還有一頂小轎,而她呢,卻是什麽都沒有。

    縱然她不在乎,他也不在乎,可是情到濃時,仿佛總是需要點什麽世俗的東西來留住這點情愛。

    她和他其實心裏都是沒有安全感的人,他可能也是怕了反複無常性情乖張的自己,而自己呢,則是怕了這個所謂的天意。

    於是阿

    硯沒多說,她斟了兩盞酒,一杯給他,一杯給自己,抬首間,她仰視著他:“好,咱們今日就喝個交杯酒。”

    蕭鐸擰眉望著阿硯:“阿硯,你今日總是有些異常,這是怎麽了,是怕我離開嗎?”

    阿硯柔順地偎依在他懷裏,溫聲道:“是有些怕。”

    她喃喃地道:“我怕你離開後,留我一人,在輪迴間受盡磨難,求而不得,也怕你離開後,再尋她人,從此後隻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她說得都是實話,他卻隻當她別離之痛,有些傷風悲月了。修長白淨的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他俯首吻過她的唇,猶如蜻蜓點水一般。

    “傻丫頭,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他是不信那些怪力亂神的。

    當下他舉起杯來,兩臂交纏,猶如藤蔓和磬石,結結實實地交織在一起,彼此飲下杯中之酒。

    就是在這抬手間,當他仰起頸子來飲下兩個人的交杯酒時,他腦中卻是浮現出一個畫麵。

    一個男子器宇軒昂,一個女子嬌美如花,兩個人在草長鶯飛中,以天地為媒,以山水為客,以荷葉為盞,以溪水當酒,纏綿偎依在一起,飲下兩個人的交杯酒。

    隻是這個畫麵不過是一閃而逝罷了,當清甜的酒流入他的喉嚨時,他想再去迴憶那個畫麵,卻已經是一片模糊。

    美酒入喉,在那甘甜之中,濃烈的酒意襲來。

    他素來是不能飲酒的,便是在那畫舫上,其實也是以茶代酒。

    一杯酒下肚,他已經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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