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寒的迴答更為直接


    直接的傅雲笙並沒有立刻反駁,這話當然不對,可更加不對的是,柏寒那一種早就看透了所有的氣勢。


    他直覺這男人不好對付。


    而且仿佛迴到傅家,有別的心思。


    也許時間過去太久了,迷迷糊糊中的孟羨,雖然聽不太清他們都說了什麽,可那句生子機器,沒有利用價值,可都記住了。


    孟羨被送進病房,醫生檢查後,她已經恢複了不少體力。


    “孩子沒什麽問題,但孕婦現在身體很虛弱,需要臥床休息。”


    孟羨閉著眼睛聽著,卻也沒怎麽聽進去,自從她聽到了柏寒的那句話,等到了傅雲笙的沉默。


    她再也想不出任何的理由,去堅持這件事情了。


    傅雲笙冷靜的詢問了幾點注意事項,之後走到孟羨身旁,提起被子往上蓋了蓋,觸到她的手,瞧著她往被子裏縮了縮。


    眼窩變得深邃,富有磁性的嗓音從孟羨頭頂傳來:“孟羨,你好點了嗎?”


    也不知怎麽,聽著這聲音有些可憐,小心翼翼,生怕孟羨不高興。


    又帶著懊惱,怎麽也想不到在家裏又發生這種事情,真不該帶孟羨迴去。


    孟羨攥緊了拳頭,微微顫動雙眸緩緩睜開,對上傅雲笙的眼眸,那一瞬,仿佛一盆冷水潑在傅雲笙的頭上。


    孟羨冷冷的:“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很吵,和你媽一樣吵。”


    “我不該帶你迴去,是我的錯,你好好休息,我出去。”


    孟羨看著傅雲笙轉身,嘴唇緊抿著,像是隱忍著什麽,門被關上,孟羨將眼睛又重新合上。


    門口傳來暴怒的砸牆的聲音。


    “傅先生,你別這樣,別傷害自己啊。”好像是沈知魚的聲音。


    孟羨想起來,柏寒好像是傅柏勳的弟弟,柏勳柏寒,真的說親兄弟。


    這個世界小的可憐,又像是一張巨大的網,他們都在這個網中,你說能躲得過誰呢。


    醫生辦公室內,傅雲笙手背被包紮好,搭在桌上,醫生一本正經的:“傅先生,剛剛我看孟小姐有些不適,就沒直接開口,其實孟小姐已經出現了流產的先兆,如果不臥床休養,很難有把握生下這個孩子。”


    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又因為傅雲笙重重一錘,而滲血。


    他雙眸陰鶩,狠狠道:“你再給我說一遍。”


    醫生擦了擦汗:“傅先生,請您務必讓孟小姐臥床休養,否則有可能流產。”


    傅雲笙謔的一聲站了起來,連帶著桌子上的東西都跟著動了動。


    “不可以流產,不管你們用什麽辦法,大人孩子誰也不能有事。”


    這當然也是他們的希望,可人算往往不如天算。


    孟羨不想信命,但命運的天平永遠不會對她好一點。


    夜裏十點鍾,看她的人都走的差不多,她嫌吵,沒讓何遇留下,傅雲笙卻是趕不走的,準備在她身邊的床位睡一晚。


    結果孟羨操著冷冷的語氣:“旁邊有人我睡不著。”


    傅雲笙自知蔣佩儀做的事情,傷害了孟羨,心裏也不知為何,總是憋著點什麽讓他很不舒服,他不想讓孟羨睡不著。


    “我住外麵。”


    外麵有沙發,他可以湊合一晚。


    但很堅持。


    孟羨沒說話,將頭瞥到一邊,閉上了眼睛。


    房間很快靜了下來,燈也被關上。


    孟羨睡不著,睜著眼睛一直看著這個房間,而外頭的傅雲笙,也是睡不著,他躺在不夠長的沙發上,單手放在腦後,視線一直盯著那扇門。


    不知過了多久。


    時間長的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亮了亮,孟羨伸手拿過來,動作輕輕,是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她想了想,沒接。


    可過了兩分鍾,電話又打了進來。


    看樣子很急。


    孟羨接通。


    “你好。”


    聲音依舊輕輕,壓著嗓音,不想讓外頭的人聽到,她就那樣篤定,外頭的人和她一樣睡不著。


    “孟羨是嗎,這裏是溪山鎮派出所,你奶奶一個小時前在流溪河被發現,已經搶救無效死亡,其他家屬聯係不上,你什麽時候能夠迴來,處理一下後事。”


    後麵的話,孟羨都聽不清了,她隻記得,那個聲音很冷漠的說,那你奶奶一個小時前在流溪河被發現,搶救無效死亡。


    怎麽,怎麽會呢。


    如果警察不打來這通電話,孟羨還想著,等新年過了,她就迴去看看奶奶,好久沒迴去了,奶奶歲數大了,不會用電子產品,平時她都是打給村支書,詢問奶奶的狀況。


    想來,因為懷孕的事情,已經許久沒聯係過了。


    這深夜裏,她哽咽著嗓音:“我在川市,現在就過去。”


    傅雲笙還是聽到了裏麵的動靜,她聲音小小,帶著哭腔,幾乎沒思考,便衝了進去。


    “發生什麽事了?”


    孟羨剛從床上起來,掀開被子,低著頭,悶聲道:“奶奶出事了,我要迴溪山鎮。”


    醫生說,孟羨必須臥床休養,否則很有可能會流產。


    可孟羨說,奶奶出事了,她要迴溪山鎮。


    孟羨匆忙換好自己的衣裳,將錢包手機拿在手裏,走到傅雲笙身旁,手腕被他拽住。


    孟羨擰起眉頭,紅著眼眶,手放到他的手上,壓低聲音:“奶奶溺水身亡,老家就她一個人,我很不孝,必須馬上迴去。”


    一下一下將他的手推開,孟羨轉頭,眼角流下一滴淚水。


    快速擦幹,推門出去。


    今晚下了雪,鞋子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她下意思裹緊自己的大衣,加快步伐。


    醫院門口,出租車還有很多。


    她剛準備開車上車,傅雲笙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厚厚的毛線帽戴在孟羨的頭上,手順著向下,捧住她被凍的涼涼的臉頰。


    黑眸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我送你過去,太晚了,你打車我不放心。”


    孟羨心中委屈,失望,可這一刻,她沒有心情跟傅雲笙爭執,去訴說那些情緒,她盡量冷靜的,閉了閉眼。


    “好,麻煩你。”


    很見外。


    讓傅雲笙心很疼。


    從川市到溪山鎮,車行四個小時,忘藍山再往裏麵走的山區裏,才是溪山鎮。


    奶奶所在的村子,在溪山鎮最裏麵,隔著一座大山,幽遠的盤山道上,已是落滿積雪。


    這種天氣下在山路上開車,著實危險。


    傅雲笙勻速前進,並在到達溪山鎮時,將事情告訴了時雲。


    之後又是綿延的山路,到達村子時,已經半夜四點,孟羨在路上也沒睡著,下車後,一股冷氣襲來,她有些冷。


    傅雲笙脫掉自己的外套罩在孟羨的身上,孟羨想拒絕:“這兒太冷了,你自己穿好,別凍感冒了。”


    “我沒事,你穿著吧,別脫下來了。”


    說著話,又裹緊了些衣裳。


    兩個人剛到村口,再往前走了十米,就看到了一輛警車,對方也看到他們,裹著警服走過來:“你們是孟秀萍的家屬?”


    孟羨眼眶紅紅,深深吸了口氣:“我是她的孫女。”


    警察點了點頭,側過身:“跟我們走吧,遺體已經送到了鎮上的殯儀館,你們看看還要不要迴家整理什麽東西。”


    孟羨搖了搖頭:“先跟你們去殯儀館。”


    車子開到殯儀館,早上六點。


    孟羨跟著警察進去。


    一邊走,一邊聽警察說:“老太太被發現的時候是晚上九點,但經過鑒定,七點半左右,就已經溺水了,流溪河靠近村口的河麵整個裂開了,我們判斷是走夜路的時候沒看清,失足落水了。”


    本來在這村子,發生這種事情的,每年都有一兩份,村口的那段河麵,經常凍不上,總有人走夜路的時候掉進去。


    水不算太深,但不會遊泳的人想爬上來也很難,加上河水很冰,就算能爬上來,也凍得差不多了。


    孟羨跟著進去,奶奶的遺體蓋著一層白布,她顫抖著雙手,不敢掀開,心髒像是被什麽鈍器砸傷了。


    洶湧噴灑著血液。


    她跪到地上,摩挲著握住奶奶冰冷的手,那雙手,起著繭子,被水泡的發白,滿是褶皺。


    她身體抖得更加厲害,頭埋在奶奶的手上,嗚咽著,發出聲音。


    “奶奶……對不起……”


    傅雲笙在外麵的小賣部買到了奶茶和麵包,拎著走到門口,沒進去,她瘦弱的身體跪在地上,側臉對著他,淚水像豆大的珍珠,一顆一顆的往下落。


    他攥緊袋子,第一次感受到對生命的無力。


    不知過了多久,孟羨自己起來,傅雲笙立刻遞過去紙巾,她擦了擦臉,掩飾不住的悲傷與疲憊。


    按照當地的習俗,奶奶在這裏放了三天,出殯。


    第二天時雲就帶著手下人員趕到,大家都穿了便衣,警察都已經是來吊唁的人,但時雲還是派手下去跟當地警察了解情況。


    第三天,奶奶出殯。


    他們迴到村子,迴到奶奶的家。


    剛到家,得知消息的孟澤霆趕到,孟羨推開院子的大門,迴過頭就看到孟澤霆走過來。


    “三哥,奶奶走了。”


    孟澤霆閉了閉眼,對奶奶的印象很淺很淺,他父親很早就和家裏斷了聯係,老死不相往來,要不是孟羨告訴他,他根本不會知道。


    可即便如此,他父親依舊選擇不迴來,甚至不讓孟澤霆迴來。


    孟澤霆輕輕抱了抱孟羨,拍拍她的後腦勺:“對不起,三哥來晚了。”


    孟羨忍了很久,終於放聲痛哭,手緊緊抓著孟澤霆的衣裳,嘴裏一直念叨:“三哥,我真的很後悔,為什麽不早點迴來看她,她還是很喜歡我的,我為什麽不迴來看她……”


    孟明山入獄後,奶奶便罵了她,說她是掃把星,害死了媽媽,方爸爸入獄。


    叫她滾遠點,不要再來方她。


    她後來就很少迴去了,就這樣才很少迴去了。


    不知哭了多久,傅雲笙看不下去,朝孟澤霆使了個眼色,孟澤霆便擁著孟羨進了屋子。


    時雲手下去燒火熱炕,時雲去燒水,傅雲笙清洗了幹淨的毛巾給孟羨擦臉,孟澤霆在屋裏徘徊。


    不多時,院子裏出現一個陌生的身影,牽著一個小男孩。


    看到孟澤霆,笑笑:“秀萍奶奶的孫女在嗎?”


    孟澤霆打量了婦女一眼,又看向那小男孩,點了點頭,揚聲道:“雲笙,有人找孟孟。”


    傅雲笙扶孟羨下炕,走出門,婦女有些麵熟,她想了想,試探性的叫:“王嬌阿姨。”


    “哎呀,是我呀孟孟。”王嬌阿姨抹了抹眼淚:“你奶奶命苦啊,還沒享福就這麽走了,還留下這麽小的孩子。”


    “孩子?”


    孟羨看向她手邊的小男孩,看起來不過三四歲,胖胖的,臉上全是淚痕,髒兮兮的,眼睛裏還水靈靈的掛著眼淚,可憐的要命。


    王嬌阿姨看了孩子一眼,鬆開他走到孟羨身旁,在她耳邊悄悄說:“你奶奶頭三年在河邊撿來的孩子,不知道是誰扔了,你奶奶帶迴家養著了,孩子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被撿來的,管你奶奶也叫奶奶,你奶奶騙他說爸媽出城打工了。”


    孟羨又掃了孩子一眼。


    小小一個,懵懂的看著他們,大概頭一次見到這麽多的生人,看了幾秒,便扁扁嘴要哭。


    “你奶奶出事之後,我就把他帶迴家去了,可這之後我就不能一直養著他了,你看你們咋整。”


    王嬌走的時候,小男孩很大聲的哭出來,周圍都是大男人,就孟羨一個女人,她走過去,彎身拍拍小男孩的頭,伸手擦去他的淚水。


    “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吭哧吭哧的哭,聽到她的聲音,愣了愣,奶聲奶氣的說:“孟不。”


    孟羨心口一緊,忍著情緒,將他擁到懷中:“以後我就是你的媽媽。”


    很小的時候,她還能蹲在奶奶身旁,奶奶看著溪山落日,笑眯眯對她講:“你的名字是你爺爺起的,不羨鴛鴦不羨仙,以後你要是有了弟弟,就叫孟不。”


    奶奶,我沒有弟弟,但以後我會有一個兒子,他叫孟不,不羨鴛鴦不羨仙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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