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的愚蠢造成的餘波比想象中的要嚴重的多。庭瑤因此喪失了製高點,而陳氏完全無法遏製住葉俊文的權威,按照葉俊文的認知,是必定拉扯庭樹上.位。沒有不滅的家族,葉閣老明白大房是必定要衰落了,他能做的,隻有把自己喜歡的孩子一一安排妥當。尤其是大房的兩個孫女,從原先有嫡出的小八互為依靠到如今隻剩庶出的庭樹,落差太大。最讓人絕望的是庭樹沒有任何長才,抗打擊能力比女孩子都要弱的多,想讓他擔重任是不可能的。同時葉閣老在高齡之際受到打擊,明顯的感覺到身體大不如前。如果不趁活著的時候做好準備,則庭芳危矣。


    無數次各路交鋒表明,庭芳絕不可能任人魚肉。換言之,葉俊文倘或想用強硬手段把她摁迴“正道”,必然導致她最激烈的反擊。葉閣老並不覺得葉俊文能鬥的過庭芳,因為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而葉俊文則從不把女人當人,自以為貓狗可隨意戲弄,現在戲弄不了,是因為庭芳受寵。換言之,他始終堅定的認為,庭芳不過是個狐假虎威的狐狸。大房本來就弱,再由兩方內耗,這一支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問題。葉閣老是決計不想看到如此結局,隻得提前預備。


    陳謙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家世好脾氣好,知根知底成績不錯,但庭芳沉思了一小會兒,就道:“大表哥不合適。”


    葉閣老道:“我看陳謙還好,舅太太又喜歡你,如何不合適?”


    庭芳搖了搖頭:“舅母想叫我做小兒子媳婦,但不會想讓我做塚婦。大表哥是他寄予厚望之人,管理整個家族的雞零狗碎,我不樂意,她更不放心。我比她野的多,不適合。即便是我能做,她也未必信。”庭芳深吸一口氣,“再則,我出嫁了,我娘就落周姨娘手裏了。爹本就不喜歡娘,他希望有嫡子,娘再能生固然好,倘或不能生了呢?我娘堂堂正房,還要到周姨娘手裏討生活不成?”


    庭芳的脾氣,在陰差陽錯下暴露的徹底,她的婚姻必定十分不順。陳恭遠配不上庭芳,而陳家二房更不知脾性。如果再加上要維護陳氏的話,更加為難。葉閣老正是因為猶豫不決,才叫上庭芳來商議。


    庭芳見葉閣老沉默了許久,噗嗤笑出聲:“我覺得吧,也不用太擔心。”


    葉閣老挑眉。


    庭芳道:“說點實在的,您若在,我便是閣老之孫,總有挑揀的餘地。倘或我長成之時,您不在,我直接投奔福王去。”


    葉閣老瞪大眼:“你去做妾!?”


    庭芳攤手:“倘或我沒及笄你就去了,庭珮根本接不上。我爹哥仨就不想提了。家裏的地位瞬間一落千丈,爹的那個品級也未必保的住。小官之女去做皇家側妃,倒也沒有不合適。雖是妾,皇家的更是不同,誥命品級連公夫人都比不上。我當作坊的管家去,隻怕福王殿下高興著呢。”


    葉閣老斜了庭芳一眼:“你不怕福王妃弄死你?”


    庭芳嗬嗬:“她不怕死盡管來。內宅鬥法爭男人,就看誰能哄的男人開心。我不招惹她,不過尋個落腳的地方。此事可以談。她若講不通道理肆意妄為,我也不是吃素的。皇家是我娘的底氣,哪怕是側妃,我爹敢作踐我娘,我照樣對著大哥哥的臉抽。沒了皇家的身份,我爹固然不敢跟陳家硬杠,內宅裏折磨她的方法多的是!尤其我娘嬌氣了些,都不消如何動手,隻管往她心上插刀子,一天在她耳邊念幾迴她‘生不出兒子,生出了兒子也養不活’的話,她自己就氣死了。”


    葉閣老聽完庭芳的話,心道果然!臭丫頭方方麵麵都不好惹。恨不得當即就打死了葉俊文去。本來說的好好的,庭瑤嫁出家門,庭芳留家裏輔助兄弟。便是庭瑤沒了太孫妃的機會,庭芳照例可以留家。可有了葉俊文的掣肘,庭芳即便留家也沒法子發揮話語權,更沒辦法保護母親。因此庭芳是一定要跑的,並且她現在能跑的方向隻有一個。熊孩子福王的側妃,隻能護住陳氏在內宅的舒適,別的什麽都幫不上。還不如聯姻對家族有利。可是選了聯姻,等於放棄了陳氏後半輩子的幸福,除非陳氏死在庭芳結婚前,否則庭芳不可能答應這個條件。葉家本來就麵臨著後繼無人的局麵,還得親手把庭芳送出門去。葉閣老頭一迴感覺到一種天命般的無奈。想來從古至今的亡國之君,未必個個都昏庸,隻是無力迴天罷了。


    庭芳冷靜的道:“我們打生下來你們就說,我們是外姓人。外姓人,隻能保我自己的富貴,保我娘的平安。再多的,便是我想,都沒法子力挽狂瀾。二嬸倒是希望我留下,可二叔是個君子,他必不忍害我一生沒歸宿。我於二房,不過是錦上添花。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說著自嘲一笑,“能做妻,誰想做妾。有條件的時候,我連福王妃都不願做,何況福王側妃。不過是最壞的打算罷了,也未必能走到那一步。”話雖這麽說,庭芳卻是不到絕境絕不可能去做妾,不是怕掐不過,而是覺得嚴春文恐怕沒辦法理解她跟福王之間的純上下屬關係。沒事跑去宅鬥作甚?


    其實庭芳在葉家最大的阻力便是能以孝道壓死她的葉俊文,隻要沒了葉俊文一切好說。所以如果葉俊文犯蠢,她是不介意真求福王幫忙,弄一打美姬,直接耗死那貨的。葉俊文撲街了,收拾庭樹母子還不是輕而易舉?就像葉俊文可以以孝道坑她一樣,隻要把陳氏抬出來,庭樹就得跪的徹底。當然,此言太大逆不道,沒到那個份上,就不必要告訴葉閣老了。葉閣老是個疼孩子的好長輩,既然疼她,就必然疼兒子。沒得傷了老人家的心。


    葉閣老聽到庭芳的話,倒是笑了:“你倒孝順。”


    庭芳也跟著笑:“母慈子孝罷了。不提她為了我同爹的數次爭吵,就那迴我同陳恭打架,她都不管侄子,兒啊肉啊的抱著我直哭,連舅母的顏麵都顧不上了。小時候她縱著我,以後我縱著她。原該的。”而且還不單是孝順的問題,她自己首先得活下去,活的滋潤。她活的好了,陳氏自然舒坦。她活的不好了,陳氏肯定要撲街。直接利益相關,替陳氏爭就是替自己爭。


    聽到庭芳與陳恭打架的事,連葉閣老都覺得恍如隔世。春天還無憂無慮的在學裏搗蛋,如今卻像好久都不曾聽到庭芳的調皮事端。時局變化太快了,他如今在朝堂上亦有些力不從心。被親兒子連累,聖上有些不高興就罷了,太子也似著了惱。朝代更迭那麽大的事,沒有姻親關係,誰又能放心呢?如今侯家擠破頭想送上自家閨女,他覺得他們一係都有些舉步維艱。陳家遠離了中樞,不知什麽時候能調迴來,真可惜。


    發了好一會兒呆,葉閣老又道:“如今已是七月底,立刻就要中秋。是該闔家團聚的日子……”


    庭芳搶著道:“我不想見三叔兩口子。”


    葉閣老笑道:“你去求老太婆,叫庭鬆幾個一塊兒過節。你們好好的姊妹,別生分了才是。”


    庭芳點頭:“哦!我知道了,我今晚就轉告爹,說你有吩咐,叫他去求情。”才不去求情撞槍口呢!


    葉閣老:“……”


    庭芳衝葉閣老吐舌頭拌鬼臉:“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我爹那麽喜歡禮儀,自然要成全他的品德。我是孝順孩子,思父母所思呀!”說完一溜煙的跑了!


    葉閣老:“……”能好騙一點點嗎?


    庭芳才不上當,老太太肯定知道拗不過葉閣老,可誰去撞槍口就誰倒黴。槍口自然留給老爹去撞,她則是去通風報信,好叫老太太有個心理準備,而後隨便他們老兩口耍花槍。庭芳從外書房直撲正院,也不用丫頭打簾子,自家就蹦了進去。哪知裏頭有生人,庭芳硬生生的刹住腳步。立刻撿起了大家閨秀的規矩,立定,閑庭信步的走到老太太跟前,好似方才的一瞬間隻是大家的幻覺。


    來客是房閣老的夫人,看著庭芳火速變臉,繃不住樂了。老太太沒好氣的白了庭芳一眼:“還不去見過房夫人!”


    庭芳願意裝的話,禮儀自是一流。緩緩的行到房夫人跟前,恭敬見禮:“給夫人請安。”


    房夫人輕輕托起庭芳,笑對老太太說:“聞的府上姑娘好容貌,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是四姑娘?”


    老太太無奈笑道:“除了她還有哪個?不是我自誇,我們家的姑娘都是好的,隻除了她。我們都說她投錯了胎,該是個哥兒才對。”


    八月裏熱氣熏人,來旁人家裏做客還得穿大衣裳,故房夫人拿著個絲綢團扇扇風。此刻聽到老太太說庭芳,又想起方才庭芳如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拿扇子捂了嘴,樂個不住。


    庭芳用餘光打量房夫人,年紀不大,聽說是房閣老的填房。不過無所出,所以身材甚好。庭芳在心裏默默複習了下房閣老家的情況。房閣老的元配早沒了,留了個嫡長子房知遠,如今已經娶親,兒子都老大了。再有一個庶出幼子,便是那日來報信的房知德。中間夾著幾個庶女都已嫁做人婦,算不得房家人。雖然都是閣老家,庭瑤嫁房知德,非常虧啊!隻不過聽說房知德文章寫的好,算是很不錯的績優股。


    庭芳低頭沉思,葉閣老為什麽要選擇房知德?僅僅是因為房知德夠優秀,還是因為其它不為外人道的原因?葉房兩家結盟了?而且房知德一個庶子,得聰明到什麽份上,才能讓葉閣老另眼相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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