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峨嵋直直地盯著她,強抑內心那兩世積累至深的惶惑、憤怒、恐懼和怨毒,一字一字道:「常睜玥,我究竟哪裏對不住你?以至於你非要把我踐踏到泥地、親手推到煉獄裏受盡煎熬苦楚才甘心?」


    常睜玥被她赤紅淒厲得令人驚怖的眼神盯得心頭發涼,半晌後冷笑。「你自是對不住我,因為你,我未來的夫婿要換了我的庚帖,易妹而嫁……我若不搶先下手,難道眼睜睜看你奪走原屬於我的一切嗎?」


    常峨嵋腦中轟的一聲,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你、你在說什麽鬼話?」


    常崢玥滿眼惡毒不甘。「我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子,十數年來,竟還比不得你這張惹禍狐媚的臉胚子,是你蠱惑得他失卻本心,還險些讓我成為眾人眼中的笑柄——報複你,不是天經地義嗎?」


    看著自幼仰望親近崇拜的長姊,此時此刻的麵目扭曲猙獰……


    「原來……竟是為了這個……」她神色恍惚,喃喃自語,不知該感到悲哀還是可笑,隻覺胸口痛到幾欲爆裂開來。「就為了一個男子的三心二意,你將自己的親妹妹視若寇仇?」


    常崢玥目光冰冷地注視著她,絲毫不覺愧疚悔憾,「他不是尋常男子,他是我自小定下的夫婿,嚴家未來掌權的家主,從來就不是你能覬覦染指的——一切都是你的錯,便是虛言狡辯一千次一萬次,都是你欠了我的!」


    常峨嵋瞳眸通紅,卻幹澀得厲害,連淚水都流不出,隻覺世上再也尋不出這般荒謬絕倫、悲哀之至的笑話了。


    前生,她被賣進公府飽受淩虐擔驚受怕,最後活活餓死在公府後院,今生雖然尚未重蹈覆轍淪落絕境,可父親的無視、長姊的算計,一次次傾軋而來,如果不是重活一世,現在的她還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裏嗎?


    「我真蠢,難道還對你和父親有什麽期待嗎?」她的笑容嘲諷而悲傷。


    「我常峨嵋,在你們父女眼中不過是個可供買賣,甚至隨手可棄的物什……這世上,又有誰會對拋棄了的東西感到愧疚生歉的?」


    「既然知道你在常家什麽都不是,你為何還不去死?」常崢玥陰狠得意近乎瘋狂地大笑一聲,咬牙切齒道:「常家有我這個值得父親誇耀的能幹女兒就足夠了,你這樣的廢物竟還想當我的絆腳石?嗬,你以為自己知道了我放印子錢的私隱就能扳倒我嗎?」


    「不怕你和嚴家那位大姑奶奶冒著掉腦袋的危險放印子錢的事被掀底兒,現在隻管弄死我。」常峨嵋恢複冷靜,蒼白的臉龐露出一絲愉快。「反正我光腳的不怕你穿鞋的,事已至此,咱們就玉石俱焚……你看如何?」


    常崢玥心髒猛一悸,冷笑,「你當我會信你嗎?」


    「你隻管試試。」她慢條斯理地將頰邊一縷發勾迴雪白小巧的耳後,挑眉嫣然。


    常崢玥強抑驚怒,陰鬱地死死盯著她好半天,深吸一口氣,「你要什麽?」


    常峨嵋凝視著這個長姊,心下滋味複雜萬千,又恨又怨又有一絲痛快,卻也難掩內心深處一抹隱隱不情願的佩服。


    識時務,善機變,能屈能伸……在恨不得親手殺了她的當兒,還能在局勢傾覆不利於自己之下,迅速改變態度,冷靜地和她談起條件。


    上輩子,她輸得一點也不冤枉。


    「我要出族。」


    常崢玥難掩震驚,滿眼質疑。「你……瘋了不成?」


    「你都想我死了,不過區區出族,難道你舍不得我?」她嘲諷。


    常崢玥眼神冷了下來,「出了族,嚴郎就有借口納你為妾而不受常氏宗族非議刁難——常峨嵋,你算得一筆好帳啊!」


    「你的嚴郎隻管留著自己消受,我胃口再好,也不至於這般不挑嘴。」她低眸,唇邊諷刺笑意微勾。「我出族不過想離你們這些人遠遠兒的,這不也正合了你的心意嗎?」


    常崢玥懷疑地打量著她,謹慎地一字一句道:「你裝神弄鬼繞了這麽大一圈兒,便是為了出族?你可知出族即代表此後淨身出戶一無所有,無宗無族可為依仗,縱是遭人欺了賣了,也不得向常氏宗親任何一人求助……你,當真舍得?」


    「我什麽都不要。」她語氣淡然,「況且,你和阿父不是已經試圖賣過我一遭了嗎?」


    常崢玥臉色難堪至極,而後冷冷一哼。「一出族後,綏南公府和長平郡主那兒會如何為難你,我常家一概不管……況且,我自是樂得見你倒黴,你可要想仔細了。莫以為大宗師對你有一絲另眼相看,你就有靠山了,舉凡位高權重者,拿捏起人來不啻玩弄螻蟻一般——」


    常峨嵋懶怠再反唇相稽,「日後如何,那就是我的事兒了。」


    常崢玥語塞,神情有一刹的陰沉和不安……她為何有這樣的底氣除族?難道大宗師當真看上她了?


    就在常崢玥內心陷入天人交戰,究竟是遂了她的意好換迴那些該死的證據,還是不顧一切牢牢地將她掌控在手中,任憑她怎麽蹦躂也翻不了天——


    「你隻能選一個。」常峨嵋和這個長姊打交道這麽久,又怎會不知道一向控製全局的她,此刻被迫讓步與抉擇的不甘心,「或者賭大宗師究竟會不會拿我當迴事兒,成為我的倚仗?」


    常崢玥神色越發陰沉。


    常峨嵋此刻心下也有些緊張,生怕常崢玥死死緊咬不放手,屆時當真要同歸於盡了。


    「況且,我出族對你何嚐不是利大於弊?」她戲謔道:「昨兒你我『協力』得罪了綏南公府和長平郡主,若非大宗師出麵擋了一擋,恐怕咱們姊妹倆就得栽在花宴上。今日我一旦出族,你隻管把過錯全往我身上推,便說——」


    「說常家教女不力,特將之除族,以示交代。」常睜玥沉聲接道。


    常峨嵋但笑不語。


    「聽著像是常家和我俱得了好處,我沒有理由不答允。」常崢玥目光精明地盯著她,嘲弄地道:「可我不信你精心籌謀這許久,就為了攬禍上身。」


    「於你是禍,於我何嚐不是一線生機?」常峨嵋彎彎眉毛微挑。「反正我留下麵對的是條絕路,還不如拚一把。」


    常崢玥深深注視著這個她彷佛從來不曾認識過的幼妹……


    原來,她骨子裏也有孤注一擲、以小博大的賭徒性格。


    恍惚間,常崢玥心底深處掠過一絲自己也不願承認的酸澀悲涼滋味——她們果然是親姊妹,骨血相融,心性相仿。可下一刻,那濕潤的眼角又浮現隱隱狠戾之色。


    既如此,她更是留不得了。


    常峨嵋自然不知在這彈指刹那間,這長姊心念已盤旋了幾個來迴,對自己敵意更深更重。


    可便是知道了又如何?


    她倆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此刻亦隻是暫時休兵,彼此對峙,靜待時機罷了。


    「好,我助你除族,淨身出戶,不管你手上拿捏了什麽證據,都要全數交到我手上。」常崢玥昂首,目光犀利。「並立下文書,日後不得再『虛言矯詞』攀誣我常氏一族,否則自願認下構陷之罪,刑枷十日,發賣為奴。」


    隻要立下文書,便是權勢驚人的大宗師,也沒了插手此事的理由。


    常峨嵋嘴角笑意消失無蹤,「不愧是常家真正掌權人,常大娘子好厲害的手段,我真真自歎弗如。」


    「彼此彼此。」常崢玥眯眼,皮笑肉不笑。「你反咬的這一口,入肉三分,何嚐不是令我大開眼界?」


    常峨嵋沒有迴答,烏黑分明的杏眼隻是望向雕花窗外,「天亮了。」


    好漫長艱難的一日一夜……不過,值得了。


    常崢玥振振寬袖,語氣透著一絲緊繃和厭惡。「你何時交出證據,我便何時請族長開宗祠,將你正式除族。」


    「今日,午時。」她露齒一笑,毫不猶豫。「這個家,我是一刻也待不下了。」


    【第五章】


    拜能在常家一手遮天的常崢玥所賜,和族長與常老爺閉門長談了一個時辰後,麵色凝重的老族長親自開了祠堂,正式將常峨嵋的名字從族譜上劃了去。


    寥寥幾筆,亦不過是——常氏二娘子,即日起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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