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心弟弟的事暫時尚待尋個合適時機,女兒這頭卻是一點都不能拖的,張推官當晚就和鍾氏說了,鍾氏開始十分驚訝,因她也是一點影子都不知道,但過一會想起什麽似地,道:“……怪不得,今日中午我們在寺裏小憩的時候,汪太太和我抱怨了幾句兒子,說他大了不好管了,家裏想他明年下場,他偏要今年就去,汪知府先不肯的,後又同意了,倒顯得她硬要攔著兒子上進,親娘當成了後娘似地。”

    張推官道:“你怎麽說?”

    鍾氏道:“我能怎麽說呢?她雖抱怨,話裏卻也沒有什麽生氣的樣子,我隻好勸她幾句,說兒子上進是好事罷了。”

    汪太太那個話,抱怨得和炫耀也差不多,一般人聽上去大多也隻能這麽迴應了。

    張推官沉吟片刻,張蓮張萱兩個女兒同歲,如今差不多都到了該找人家的時候,除了鍾氏有機會便帶著她們出門做客之外,他也在留心著身邊是否有合適人家的少年,一二年下來,心中也有那麽幾個人選,但配張蓮還行,配張萱總覺得心有不足,總想給她找個更好點的。

    汪知府家的文蒼他不是沒有想過,但是上官家的公子,他也就是想想罷了,雖說世人風俗高嫁低娶,可焉知人家就非得低娶呢?卻沒想到,汪文蒼竟本人有意,汪知府也並不反對,那這門親事若是能夠成就,倒是再合適不過的天作之合了。

    “這樣,你先問問萱兒,看看她心裏是怎麽個意思——好好和她講,便是她私下和文蒼有了什麽,不過是偷說幾句話,我想萱兒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孩子,不會亂來的。”

    鍾氏道:“這哪裏用你說,我的女兒什麽性子,我能不知道嗎?素日不見你這般婆媽。”

    張推官搖頭:“唉,你不知,珠兒那小丫頭特特囑咐了我的,惹她不起。”

    鍾氏忍不住笑了:“你又歪派人,我瞧珠兒挺乖巧的。好了,你去書房避一避罷,我把萱兒叫來問問。”

    張推官一笑,轉身出去了。

    卻說珠華心裏一直惦記著這事,好奇心隻占了一小部分,更大的還是怕牽連張萱挨罵,因此一直十分關注那邊院裏的動靜,一見張推官晚上還出去了,立刻意會,哄小胖子上床睡覺後,她馬上偷偷溜過去,以人證的身份,硬擠進了人家的母女會談裏。

    ——然後她先被張萱揉了一頓。

    珠華不反抗,可憐巴巴地辯解:“二表姐,我是擔心你嘛,我跟汪家少爺又不熟,哪知道

    他是好人壞人,我給他亂傳話,要是害了你怎麽辦呢。”

    哀兵策略起了效,張萱鬆手放開她,點點她額頭:“好罷,你倒有兩分警心,看來不用擔心拍花子的拐走你了。”

    鍾氏倚在床頭:“萱兒,快別欺負你妹妹了,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張萱手指繞著衣帶:“娘,沒什麽啦,你也知道,我和蘭若玩得好嘛,她沒個姐妹,自己在家寂寞,常請我過去喝茶聊天作詩什麽的。有時就會碰見她哥哥,他會和我說兩句話,不過都很正常啊,我都有丫頭跟著的,而且他也沒說什麽奇怪的話,就是問候寒暄而已。”

    不等鍾氏說話,珠華先表示失望並不信:“二表姐,不可能吧?那他叫我給你傳的什麽話?我本以為他是自作多情,可要是這樣,他根本就是妄想症啊。”

    鍾氏也有疑惑:“萱兒,當真如此?文蒼那孩子我見過不少迴,我瞧他並不像個莽撞人。”

    接連被小表妹和鍾氏懷疑,張萱不大高興了:“我還能跟娘撒謊不成?就是沒有的事嘛,誰知道他是怎麽迴事。”

    珠華給傳的話,還給家長告狀了,她便自謂有種弄明事實的使命感,頂著張萱的冷臉去抱住她手臂:“二表姐,沒有就沒有,我們肯定不會賴你,那就是那汪家少爺自己犯糊塗了——要麽你再想想,是不是你有什麽地方讓他誤會了?”

    張萱勉強想了想,過一會後,目光閃了閃,神情就變得有一點不確定起來。

    珠華敏銳地發現了:“二表姐?”

    “有一迴吧,就是我上個月最後一次去汪家那迴——後來珠兒出了事,娘病倒,我就沒空再去了。”張萱解釋了一下,接著道,“當時我快迴家了,走到半途發現帕子丟在蘭若房裏了,送我們的丫頭跑迴去幫著拿,我帶著雲心站在路邊等。然後這時候他從外麵迴來,站住和我說了兩句沒要緊的話後,就讓雲心站遠點,說有個問題想私下請教我。”

    鍾氏和珠華都屏氣凝神,等著她的下文。

    張萱有點受不了,揮揮手:“哎,別亂想,你們都不知道他請教我什麽莫名其妙的問題。他當時問我,要是我以後天天看見他,會不會覺得他討厭。娘,你說我去人家的家裏做客,怎麽好說主人討厭呢?就真是個討厭鬼,我也隻好下迴少去罷了。所以,我就說了不討厭,我還想問他是不是聽人瞎說了什麽,所以有這個誤會,可是沒等我問,他就忽然走了。非要我想,隻有這裏我覺得挺奇怪

    的,好端端問我這個話,我想著一定是誰在背後瞎編排我了,就是不知道是誰,哪天我要查到了,一定收拾他。”

    珠華:“……二表姐,你想了這麽多,就沒想過,為什麽你可以天天看見他嗎?”

    張萱道:“是啊,就是不可能嘛,我又不是天天去汪家,再說我去了也是找蘭若的,所以整個就很奇怪,哪裏都不對勁——”

    她忽然卡住了。

    她的表情,嗯,很精彩。

    鍾氏不禁掩唇忍笑。

    珠華可沒她那麽含蓄,肯給女兒留麵子,她直接抱著肚子笑倒在了旁邊:“哈哈哈,二表姐,你要樂死我了。”

    張萱持續地:“……”

    好半晌她才終於從震驚裏活過來了,二話不說,幹的第一件事是拎起笑得癱軟的小表妹丟到了門外:“大人的事,小孩子別摻合,睡覺去!”

    啪!

    樂極生悲的珠華急得撓門:“二表姐,我錯啦,放我進去麽,我再也不笑你了。”

    張萱冷酷地在門後哼了一聲:“晚了。”

    腳步聲遠去,珠華不死心地貼門上聽了一會,張萱迴去內室了,她啥也聽不到,隻得喪氣地噠噠走迴去小跨院了。

    **

    珠華如今最多的就是時間,隔天一早,不等張萱來給她和葉明光上課,她先跑去跟在張萱背後跟進跟出——真不是出於八卦之心,而是這件事畢竟算是她經手的,既參與了,無論好壞,總是想知道個結果如何。

    好在張萱不是十分能憋住話的性子,叫她跟了兩迴,就禁不住敲她頭頂一記,告訴她了:“你著的什麽急,人家現在又沒來,我有什麽可說的。”

    珠華不放棄:“假如來了呢?兩個月很快啊。”

    “那也不用我說話,這樣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

    張萱說這話的時候要是含羞帶怯,那珠華馬上能看懂她的真實意思了,可她偏偏表情很正常,珠華就摸不透了:“二表姐,那你自己呢?你對汪家少爺什麽感覺呀?你願意嫁給他嗎?”

    這問題有點越格了,要是一般大的姐妹這麽問,張萱未必好意思迴答,但是是珠華問,張萱就自動歸類成了孩子話,不太在意地偏頭想了想,道:“感覺?不討厭吧,他人好像還不壞。我也說不上什麽願意不願意,他要來提親,那就隨便他來好了,總之都是父母做主。哎,你別問東問西啦,我正要和

    你說,老太爺壽宴快到了,我打今天起要幫著娘預備宴席的事,這幾天就不教你讀書了,你好好帶著光哥兒,缺什麽要什麽可以來找我,別的就莫給我添亂了。好了,別再跟著我啦,去吧!”

    她匆匆進了屋,珠華望一眼她的背影,再想到汪文蒼那張認真的臉,呃,二表姐確實不是傻白甜,她是根棒槌……

    **

    張推官隨後也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下對汪文蒼又添兩分滿意——這主要是被張興文對比出來的,看看他對汪家小姐說的那些混話,再看看汪文蒼,多麽含蓄知禮,這才是理想的女婿人選。

    在此事的應對上,他倒是和女兒的意見一致,汪文蒼既說了秀才試後再來提親,那就等等好了,張家是女家,必得端著些,不便提前做什麽表示。

    ——不過他比女兒多了一重顧慮的是,必得要先解除張興文這個隱患,否則別說結親了,不結仇都萬幸了。

    離著張老太爺的壽宴還有十天左右,家裏各處人等都開始忙碌準備起來,別的不用張推官操心,但擬定宴請人選這個任務是要著落在他身上的,他便先把餘事都拋開,專心投入了這樁眼跟前的大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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