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太爺一直沉默著,湘玉望了一眼,她這個祖父,胡須發白,臉頰爬上皺紋,不過麵色紅潤,看起來神采奕奕。

    他坐在一張八仙椅上,沉穩的掃視下麵,開口道:“如今佳兒佳婦已經迴家,是喜事,之行、慎暉,你們兩個跟我到書房來一趟。”說罷靜思片刻:“秉兒也一同過來。”

    之行、慎暉是蘇老爹和大伯的字,看來老太爺是有話要囑咐,等蘇老太爺一走,小輩明顯的鬆快不少。

    呂氏引著人和她們認識。大房裏大伯娶了呂氏為妻,大伯母的父親是戶部右侍郎,官至三品,呂家也是京城的大戶人家,祖上起便出了十多名進士。大伯有妾室三房,除卻沒生育的一個姨娘,另外兩個生兒育女,誕下了三名庶女、兩名庶子。

    而大伯母呂氏,生了兩子兩女,如今最大的兒子,已經年方十八,到了該說親的年紀。兩個女兒和湘玉幾個相差不大。

    湘玉看著滿屋子人,不免覺得頭痛,光是記人名,便要好好認上一番,古代親戚滿街走,七大姑八大姨,處理起來錯綜複雜,宗婦們能把事項料理的妥妥當當,實在是一種本事。

    大房的嫡長女叫湘雯,今年十六歲,到了該說親事的年紀,呂氏愁個不行,自己家女兒容色俏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知書達理在京城裏也是出名的,選來選去,低不成高不就。一眨眼拖到了16歲,京城裏這個年紀的女孩,有的都出嫁了,便是留在家的,也都定了人家,再等下去,都要拖成老姑娘了。

    二小姐湘琳是福姨娘所生,今年十四歲,看著畏畏縮縮,手心攥著手絹,說話聲音極小,很害怕呂氏。

    六小姐湘晴是呂氏所生,今年十二歲,似乎有些嬌蠻,湘玉發現,剛才進門,湘琳不小心踩到她的裙角,湘晴便狠狠的瞪了妹妹一眼,手還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湘晴不敢吱聲,悶悶的憋著淚。

    九姑娘叫湘彤,今年四歲,比湘琪還要小上兩歲,是大房雲姨娘所生,年紀小胖乎乎的,甚是可愛。

    聽說大房本來還有一位四小姐,八歲的時候掉下湖,撈上來的時候便沒了氣息,四小姐是福姨娘所生,聽說福姨娘知道信兒也不敢大哭,晚上沒人自己躲被窩裏,哭個不停,哭得傷了眼睛,現下有隻眼睛看不清。

    大房還有幾個兒子,湘玉的腦子亂亂的,現下呂氏說的她都背不過,遂囑咐采薇,讓她都記住,采薇記性好,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有采薇在旁邊,湘玉也不怕下次見人不知道是誰。

    在屋子裏說了一大會兒話,呂氏帶著二房的人去住處看看。

    住的地方早就收拾停當,是在府裏的北麵,大房人住在南麵,中間隔著一個花園。湘玉的院子離馮氏不遠,門前種了一排芍藥花,簇生的花朵是漸變的粉色。院門剛漆了紅漆,門框上噴了綠漆,紅綠相應,和附近的花草倒也相配。

    灰白的圍牆不算高,圍牆的上半部分砌了鏤空的圓形花紋。綠門上貼著倒“喜”字,新年的氛圍仿佛還在一般。

    采茶推開門,拱形的院門映入眼簾,門下麵是三四節台階,院子不算大,大致是湖南湘玉那個的一半。京城寸土寸金,在繁華地界兒有出宅子已屬不易,不像是湖南,地廣人稀,富貴人家的宅子趕上半拉王府大。

    長廊把整個院子圍起來,大紅的柱子挺立著,仔細看有兩根有點斑駁,漆掉了一半,可見沒怎麽維修,除卻青磚鋪就的地麵,院裏有四塊四四方方的角落,被載種上火鶴花,現下還沒開花,滿眼綠油油。

    湘玉進正屋,裏麵擺了一張拔步床,金絲楠木的,十分金貴。床的周圍掛上了綠色天香絹的帷幔,被束在一旁。

    拔步床不遠是一個小架子,上麵擺了一盆大岩桐,花大色豔,西側有一張榻,擺放小炕桌一張,平日裏可以坐上麵繡繡花、看看書。靠窗柩的位置是一張大長桌,擺著三隻花瓶。

    湘玉把屋子前前後後掃視一眼,談不上滿意與否,以後小院她自己住,再慢慢添置東西便是了。

    湘玉把下人做了安置,在京城不比在湖南,像采薇這種大丫鬟可以兩個人一間房,現在統共就一個院子,幾間房,不管是誰,都得睡大通鋪。

    湘玉的院子一出門,就能看見一個人造湖,湖不算大,裏麵的綠水浮動,湖的中央有一處小亭子,通過長廊可以走到湖中心去。

    湘玉走了一路,裙子上定然沾滿了灰塵,她讓采茶去燒水,好好的洗了一個澡。從湖南帶來的東西有好幾箱子,丫鬟們都翻出來四處安置。

    呂氏院子打掃的不錯,下人們都用了心,角落裏一絲灰塵都沒留。采荷進來迴稟:“大小姐來了。”

    湘玉拽拽衣服:“快請進來。”

    湘雯跟丫鬟進了屋,湘玉初來乍到,茶葉都在箱子底下壓著,說道:“大姐姐來了本應該奉上茶,可我如今還沒歸置清淨,大姐姐別介意。”

    湘雯笑笑道:“七妹妹太客氣了,咱們都是一家人,虛

    禮不用講,若是有甚需要幫忙的,隻管跟我提,對了,我給你帶來了一些香囊,都是自己做的,咱們這蚊蟲多,尤其是院子裏,花草樹木成群,最容易招蟲,你先用著。”丫鬟遞上來竹籃,裏麵放了十多個香囊。湘玉留心多看了幾眼,這香囊是用粉緞子打底,繡以梅花、寶紋,精致極了。

    湘玉告謝收下,湘雯高挑纖瘦,相貌隨生母呂氏,並不大像大伯,她落落大方、舉止有度,十幾歲的姑娘,大多更愛嬌俏的顏色,可湘雯穿了一身蟹殼青色合領對襟大袖印花褙子,十分美麗端莊。

    兩個人僅僅第二次見麵,也無甚聊的,不過是說幾句平日讀了什麽書,會繡什麽花樣兒,坐了一會兒,湘雯起身告辭。

    采茶走上來道:“小姐,我剛才在院門口,見到大小姐是從太太那出來的。”

    湘玉點點頭,這個大姐姐很會做人,她們剛到,便挨個兒拜訪,禮數周全,聰明人好,聰明人不糊塗,和湘雯這種人相處起來省心省力,一家子姐妹,又隔著房,沒什麽利益衝突,不奢求姐妹情深,有麵子情便好。

    丫鬟們進了京興奮開心,心氣難免浮躁,剛進府,眾人的眼睛都盯著呢,可不能出了錯漏,等收拾停當,湘玉讓湯嬤嬤把眾人都召齊。

    湘玉坐在石凳上說道:“你們都是跟著我從湖南過來的,也伺候我好幾年,我自然不會虧待大家,咱們淥水院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蘇府雖說是自己家,可到底初來乍到,大家都打起精神來,謹言慎行,別鬧出笑話。我話擱在這裏,如果有人惹是生非,我決不輕縱!”

    湘玉聲音不大,可底氣十足,一句一句從她嘴裏吐出來,眼睛清冷的掃視一圈,下人們起個哆嗦,忙說一定好好辦差。

    湘玉這邊有一兩個婆子愛嚼舌頭,心眼不壞,就是話多喜歡湊熱鬧,且是當年從京城跟著去的,如今迴了京,必然會找其他的婆子敘敘舊,該說不敢說的,她得敲打敲打。

    此事也不必她親自動手,吩咐了湯嬤嬤,湯嬤嬤眼珠轉了轉:“小姐放心,我唬她們幾句,再多留意,出不了事。”

    這幾年,湯嬤嬤是真心為湘玉打算,本來湯嬤嬤隻是湘玉的教養嬤嬤,淥水院的雜事她不插手,湘玉院裏隻有大丫鬟,沒管事嬤嬤,後來馮氏挑來挑去,也沒尋到可心的,湯嬤嬤漸漸的擔了管事嬤嬤的活兒。

    湘玉愧疚的拉住湯嬤嬤的手:“嬤嬤,這些年難為你了,太太懷孕那一年你沒少操勞,我這兒也讓你費心。”

    湯嬤嬤扶著湘玉坐下:“玉姐兒啊,你不必想太多,我呢,說起來是教養小姐的嬤嬤們,在皇宮待過、伺候過皇後娘娘,聽著唬人,可不過就是一個奴才罷了。出了那座城,拿個包袱連家都沒有,大半輩子都關在高高的紅牆裏,出來後也算嚐盡人間冷暖,本來我打算,掙些銀子,去江南買處宅子養老。也是我老婆子有福氣,來了蘇家,遇到了玉姐兒,咱們主仆一心,我拿著蘇家的銀子,理應為太甜小姐分憂,再者說,將心比心,小姐太太待我不薄,玉姐兒我可和你說,老婆子算是賴上你了,以後便是你出嫁了,也得捎上我。”

    湘玉噗嗤一聲笑了,她這幾年大了,湯嬤嬤越發常取笑她,湘玉不住的點頭:“好好,嬤嬤放心,我不管去哪,一定帶著你。”

    湯嬤嬤這個人,無論放在誰家都是一個寶,禮儀規矩、掌事管家、人情往來,可算是樣樣精通,跟著湯嬤嬤學上一兩年,什麽樣的姑娘也都能變精明。

    主仆二人正說話,聽見外麵一片喧嚷,湘玉吩咐小丫鬟出去看看,不一會兒丫鬟進來說:“小姐,外麵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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