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玉拿著話本迴去,采茶憂心忡忡:“姑娘,你看這些閑書若是被太太老爺知道了,必然會生氣。”湘玉往後藏了藏:“你們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的。”

    她讓采茶先迴去,自己拐角去韓姨娘院子找湘蓮,湘蓮正陪重宇在認字,兩個人就坐在品字迴紋花格隔扇門一側,不知重宇說錯了什麽,湘蓮拍了一下重宇的肩膀,說若寫不對,晚上的鹵水鴨別想吃了。重宇聽姐姐這麽說,撇撇嘴,白淨的胖臉皺在一起,差點哭出來。

    其實重宇不過才三歲,放在現代,還是一個整天無憂無慮的孩子,在古代,已經開始認字讀書了。

    韓姨娘把希望都放在了重宇身上,官宦人家的庶子出路,比庶女要好很多,讀書好還能有一條錦繡前程,姑娘家隻有嫁人一條路,心腸好的太太找了家世清白、品行端正的倒罷了,若是毒辣的,光是嫁去內裏醃臢的人家,女兒家就受了大苦楚。韓姨娘盼著兒子能有出息,蘇宅以後必定是蘇重秉的,作為庶子,不過是分點家產自己獨立門戶。

    這樣也好,若是兒子出息,韓姨娘還能跟過去享福呢,蘇家都是讀書人,重宇想有建樹,也必然是科舉取仕,怎麽能不用心?兒子爭氣了,以後女兒嫁人,也有了倚仗。

    小重宇見七姐姐過來,連忙放下了書,晃晃悠悠的跑過來,抱著湘玉的裙子:“七姐姐,我要吃鹵水鴨,五姐姐說我不會寫字,就不給我吃。”

    湘玉把他抱起來,重宇的手攀在了湘玉的脖子上,兩隻腳扒在她身上:“嗚嗚,七姐姐幫我。”湘玉拍拍重宇的背:“重宇放心,晚上肯定給你吃鹵水鴨!”

    “真的?七姐姐真好!”說完跑下去,在院子裏繞圈玩兒。湘蓮見湘玉來了,把書收到一邊:“你就是慣著他,這一篇字都幾天了?還是記不住!”

    湘玉湊過去:“重宇還小,學習不急。”湘蓮遞給她一個難不成讓他學你不成的眼色,湘玉會意,說起來家裏三個姐妹讀書,她算是最不認真的。

    望子成龍是每個年代父母的願望啊,湘玉想了想,試探性問道:“我每日清晨都會跟大哥去書房讀書寫字,若是帶上重宇,你覺得如何?”

    湘蓮沒料想湘玉這麽問她,自然歡喜:“若是如此是再好不過的了,大哥的才學,夫子都是誇讚的,如果重宇跟著大哥學習,沾染一些大哥的才氣也是好的,隻是大哥明年便要鄉試了,不知會不會……”

    湘玉道:“無事,就是順道一起,也不麻煩。”

    蘇重秉雖然隻有13歲,但書讀的極好,才華橫溢,湘蓮雖教重宇認字,但重宇自小不怕這個姐姐,根本無心學習,若能得大哥管束,想必也能約束重宇的秉性。

    除了這些,湘蓮想的更遠,她和重宇是庶出,和大哥的關係,遠不如一母同胞的湘玉,若重宇和大哥親近,長大後也能親厚一些,這麽一想全是好處的。

    湘玉也不敢擅自做主,她了解蘇重秉的性子,想必不會拒絕,但也和湘蓮說,迴去問問大哥的意思,湘蓮忙道應該的。

    湘玉把意思和蘇重秉一說,他沉思了片刻:“明日讓重宇和你一起過來罷,隻是若三歲的娃娃都比你學的好,我看你的臉往哪兒擱。”

    湘玉無言,拿起了蘇重秉最愛的那支紫毫筆,沾飽了墨汁,寫下了“嗬嗬”二字。

    蘇重秉先是不明所以,而後恍然大悟:“為兄隻道你貪玩,沒想到還知曉韋莊的《菩薩蠻》,你寫下這兩個字,是不是讓我猜詩?”

    他自顧自又道:“須愁春漏短,莫訴金杯滿。遇酒且嗬嗬,人生能幾何?你指的必然是這一闕,對不對?”

    湘玉:“……”

    這個哥哥,真是成了孔夫子的褡褳---書袋(呆)子了。

    她笑著迴道:“嗬嗬。”

    自此,蘇湘玉同學多了一個背書包上早課的小同窗,她還挺喜歡這個小弟弟的,現代她是獨生子女,下麵沒有弟弟妹妹,穿了之後,兄弟姐妹一大堆,好是新奇了一陣,重宇性子有些怯怯的,看來韓姨娘管教孩子十分嚴厲,就怕行差就錯。

    開始重宇不敢親近她這個姐姐,後來是看她親切、喜歡逗他,才漸漸不怕他。瞌睡蟲帶著一個小瞌睡蟲,兩個人打著哈欠,往正院走。

    重宇握著湘玉的手,小聲的問:“七姐姐,我怕大哥哥,他不會打我屁股吧。”湘玉忍笑:“重宇放心,大哥哥最多打你手板。”小重宇本來是求安慰的,被湘玉一說更怕了,姐姐氣極打過他手板,手心鑽心的疼,大哥哥力氣更大,打起來……恐怕會更疼,若是手打壞了,他拿什麽抓好吃的糕點、鹵味?

    想到這重宇往後麵縮:“七姐姐我不去了。”湘玉站定,隻說了一句:“重宇不乖,那重宇還想吃翠玉豆糕和奶油鬆仁卷嗎?”

    和湘玉小時候一樣,三歲的重宇在吃食上也被轄製,不能吃多,甜食少用,偏偏小孩子對甜食都十分偏愛,湘蓮答應重宇,乖乖學習,早飯給

    他做翠玉豆糕吃。想到這兒湘玉舔舔嘴:“那我還是去吧。”

    湘玉莞爾,沒有什麽是一碟子翠玉豆糕解決不了的,若是有,那就三碟。

    兩個人到書房的時候,蘇重秉已經在看書了,書房點了燈,滿室明亮,見二人進來,蘇重秉抬抬眼皮:“坐吧。”

    說罷拿起手邊的一張紙,遞給重宇:“照著抄,寫十遍給我看。”湘玉歪頭看,都是很基礎的字,適合啟蒙,大哥的教學方式倒是獨樹一幟,不管認不認識,會不會讀,直接讓抄,蘇重秉過來敲敲她的頭:“別看熱鬧,今天你要寫三篇大字、背三首詩。”

    蘇重秉一直堅信積少成多、水滴石穿,對妹妹要求不算高,當然是相對自己而言,孩童記憶力強,每日三首詩並不難,一日三首,一月便是近百首,半年便可見成效。

    看著這個肖母的同胞妹妹,蘇重秉難得露出溫柔,又道:“最多一年,一年後便是你求著我管你,我也是沒時間了。”

    這句話給了湘玉莫大的鼓勵,不就是一年嘛,忍忍便過去了,明年哥哥鄉試,以大哥的才學,必然會中,若是中舉,他就要去京城的書院了,想到可能會和大哥分開,她有些不舍。

    也許是因為懼怕大哥哥,重宇寫的極其認真,完全沒有了在湘蓮身邊的賴皮,背挺的直直的,一筆一劃描字。

    蘇重宇看書間隙抬抬頭,見前麵兩個飄著紅頭繩的娃娃都用心的在寫字,滿意極了,升出一股與有榮焉的驕傲,喚了書童進來,交代一番。

    待書童迴來,手裏拿了硯台和紙筆,從庫房翻出來的,也不算名貴,適合剛學習的重宇用,重宇拘束的謝了大哥哥,心道若是送他一提九色攢盒便更好哩。

    湘玉得知硯台從庫房取的,她沒料到大哥還有小庫房,馮氏有庫房她是知道的,裏麵放的她的嫁妝,馮氏告訴她,生母趙氏的嫁妝等物,都鎖在庫房裏,等她長大成人,悉數給她做嫁妝。

    蘇重秉不過十三歲,庫房裏有甚東西?她倒是好奇,蘇重秉耐不住她磨,讓書童帶著管鑰匙的婆子去開庫房,讓湘玉“開開眼。”

    小庫房就是西廂房旁邊的一個小屋子,也就十平米左右,裏麵分門別類歸置,有布料放在木架上,罩了布套,怕落灰,木架上放了紙張、硯台,紙張很多,摞了很高,還有一些擺放的器皿,有些她知道,是京城外祖家送來的。

    蘇家人雖不在京城,但趙家常給兄妹二人寫信,每年生辰都會送來一

    堆賀禮,,恨不得二人在京城,照拂更多。

    重宇跟在湘玉後麵,扯扯她衣袖:“七姐姐我們去吃早飯吧。”湘玉答應著,瞥到牆角有一隻風箏,是紅色的鯉魚軟翅風箏,她撿了起來,拂拂灰塵,讓書童傳話問能不能拿,得到應答後,歡喜的拿著風箏帶重宇迴了後院。

    湘玉拽著風箏迴了正院,馮氏見了風箏,得知是從蘇重秉那拿的,眉開眼笑,趙媽媽在一旁道:“呦,這是一個好兆頭,鯉魚躍龍門,大哥兒必然高中。”

    誰人都喜好願景,馮氏聽此話更歡暢了,雖不是她親生的哥兒,也照顧多年,自然希望他有出息,大哥兒雖性情冷淡,對這個繼母缺敬重,大哥兒有前途,玉姐兒貼心,縱然無親生子女遺憾,老天爺待她也不薄。

    馮氏囑咐湘玉放好風箏,別扯壞了,圖一個吉利。還沒擺飯,丫鬟帶著重宇過來了,重宇規規矩矩給馮氏請安,遞上了一個食盒,掀開一看,裏麵是翠玉豆糕:“太太,這是給七姐姐的。”

    人與人之間禮尚往來才能更舒心,湘玉少一盤豆糕嗎?自然不是,她帶著重宇上早課不過順便,可韓姨娘記下了這份情,一家子本不用外道,但到底親疏有別,借著重宇的手示好,不奉承不獻媚,恰到好處。

    這翠玉豆糕和廚房做的味道不一樣,廚子做的偏甜,可這碟子竟夾雜了一絲的薄荷的清香,更解了糕點的甜膩,一問之下,竟是湘蓮親自做的。

    嬌小姐們本不用下廚,可吃了小廚房多年,再美味的珍饈也厭膩了,湘蓮手巧,做菜也有天分,挽袖子拿鏟子,做的津津有味。

    隻是可不敢讓太太知道,韓姨娘膽子小,怕太太怪罪,小姐家下廚做菜,莫不是大婦虧待?她怕傳出去傷了太太名聲,一直讓湘蓮悄聲兒做,權當廚房做的。

    湘蓮喜做菜,這本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人家禦膳房的廚子,還能得皇帝喜歡呢。她冷眼旁觀,知太太是個大度的,斷不會為難她,若太太允許了,姨娘也沒甚顧忌的。

    在自家後院的小廚房,自己人不嚼舌頭,誰人知道蘇府的五小姐喜歡做菜?姨娘杞人憂天了。

    重宇來正院之前,她悄悄在重宇耳根說,告訴太太糕點是她做的,若說了這話,迴來給他粽子糖吃。

    馮氏不拘小節,笑道:“沒想到蓮姐兒還有這手藝,姑娘家在家裏是嬌客兒,隨心些吧,你姐姐想做,那想做什麽食材盡管開口和廚房要。”馮氏說了一堆話,重宇也沒記住,就知道姐

    姐可以去廚房做菜了,想起能吃粽子糖,笑盈盈的跑開了。

    湘玉在一旁當著背景板,待重宇走了後,她看看馮氏,歎歎氣,看來得找時間,和五姐姐聊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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