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家的嚇得麵容失色,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冤枉啊,太太冤枉。”

    馮氏慢悠悠拿起賬本,扔到地上:“莫不是以為每年繳賬本沒被追究,便起了貪念?”蘇府各處的賬本,每年交上來都是抽查,因托付的都是可信之心,所以從不細查,這次馮氏來莊子上住,便想隨便查查,沒成想還真讓她發現了錯漏。

    王喜看了看賬本,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發抖的婆娘,他忙道:“太太,有錯就罰罷,老奴願意一力承擔。”

    馮氏知道,這必是王喜家的避著家裏人私自貪的,其實莊子上一年下不來多少錢,蘇家給王喜一家人的報酬並不少,足夠在鄉下過的自在,人最怕貪得無厭。

    趙媽媽一把扶起了王喜道:“太太知道你是個好的,這麽些年費心勞力,府裏都是記得的,這事兒也不怪你,是你屋裏人的錯處,咱們家也不是冷血的人。”

    馮氏接道:“此事我便輕饒過了,這是念在王家人勞苦的份上,隻一樣,再不能出現第二次了,否則決不放過。”

    王喜夫妻二人忙磕頭謝恩,太太大量,事情揭出來了沒重罰,可他這張老臉,也是丟盡了,怎不生氣?迴家罵了婆娘一頓,再不許她插手莊子上的事。

    馮氏讓三個姑娘出來,說道:“管家三年,狗都嫌,人情法理都得兼顧著,哪是那般容易的?你們也大了,作為當家太太,操持的家事太多,就比如王喜家的犯了錯,可王喜盡忠,是管莊子的一把好手,王喜家的不過貪墨了些,沒惹出大麻煩。莊子上不怕別的,最怕的是什麽你們知道嗎?”

    幾個人搖搖頭。馮氏繼續道:“最怕苛待佃戶長工,吞並土地,惹出禍事,若是出了此等事,你爹爹的官運都會受影響,而王喜家的眼皮子淺,之前放任了,捅了出來,莊子上的事她插不了手,也就過去了,凡事最忌趕盡殺絕。”

    馮氏也不知幾個姑娘能不能懂,都是不到十歲的姑娘,生在這富貴之家,等及笄後說親嫁人,若入了虎狼之家,怕是日子都能擰出苦水來。

    她不是一個心狠的,一家子人同舟共濟,日子才能過的紅火,即便是庶子庶女,不也得敬著她這個太太?嫁娶的好對蘇家也是助益,她不會像那起子眼皮淺的太太,把孩子們往廢裏養。

    隻是可惜,馮氏手腕、見識到底有限,窩在湖南多年,老爺爺不知何時能迴到京城,老爺的意思,哥姐兒們的婚事,必是要在京城的,簪纓之家哪個是簡單的?趙家老太太是個有大

    智慧的,若是玉姐兒能在趙老太太跟前待幾年,比跟著她這個小戶出身的太太要好。

    料理了這檔事,住了三四天,馮氏安排準備迴蘇府,這次沒帶韓媽媽出來,韓媽媽很是不願意,馮氏也沒慣著她,奶過她的恩情在,可也不能亂了規矩,韓媽媽格局小,她不願頤養天年,說要在太太跟前伺候。

    馮氏見韓媽媽求她,也於心不忍,隻是把院裏掌事的權柄給了趙媽媽,韓媽媽……府裏也不多她一個,就養著吧,畢竟多年的情分在。

    誰知迴了府裏,就出了亂子。

    當家太太不在,後宅表麵平靜,可姨娘們都起了心思,打聽打聽老爺的去向,在迴廊轉悠轉悠,求個偶遇。

    芳姨娘本就是不服萬姨娘的,不就是仗著生了兒女攏著老爺嗎?論姿色自己可不在她之下,太太臨走讓她管後宅,芳姨娘卻沒放在眼裏,都是妾,誰有多高貴?

    老爺這幾年不像之前,仿佛被灌了*湯似的,整日往萬姨娘屋裏鑽,以前是太太糊塗,瞧瞧這兩年過去,院裏進了一個曹姨娘,才貌雙全,還能彈個琴吟個詩,韓姨娘也被太太抬舉起來了,生了兒子。

    雖說後宅裏就自己沒兒沒女,可她也不在意,太太不是個毒辣的,老老實實不掐尖,錦衣玉食缺不了她的。太太心裏有計較,她便替太太和萬姨娘頂,老爺幸她的時候老說她牙尖嘴利,心思單純爽朗,她總是不說話。

    太太走的第二日,芳姨娘用晚飯時,發現丫鬟端上來的菜式不新鮮,嚐了一口,茄汁紅燒魚肉柴腥氣,一條魚都要散了,像是被誰撥弄過一般,牛肉豆腐湯像是沒放鹽,沒一絲滋味,再看那薑汁菠菜,哪兒能看到鮮嫩樣兒?廚房好生糊弄!

    芳姨娘絞著羅帕,咬著牙根罵了萬姨娘十幾遍,太太剛走她不想惹事,讓人撤了下去,誰知下一日奉上來的飯菜還是照舊。

    她還如何能忍?讓丫鬟把菜端下去留著,然後差遣貼身丫鬟去了廚房。丫鬟迴來直唿欺負人,一句一句學給芳姨娘聽,芳姨娘摔了桌上的玉壺花瓶,恨恨的往外走:“姨娘也是半個主子,容不得這麽作踐。”

    她邊走邊罵,步子緩慢,聲音卻洪亮,就怕誰聽不見:“太太在時,也沒如此立過規矩呦,怎的她掌了家,不出幾日,我連可口的飯菜都吃不上了?廚房的人聽命罷了,受了那蹄子吩咐,給我吃剩飯剩菜,哎呦,我倒成了叫花子了。”

    芳姨娘去了廚房,秦四家的見了她,眉毛都要蹙到一起了,

    心道這祖宗怎麽找上來了,真是坑死她了。

    敷衍不過去,便說府裏口多食寡,吃食已是用心做了。芳姨娘繞著廚房掀鍋蓋、翻菜簍,聽了秦四家的說辭柳眉倒豎:“你便糊弄我罷,等太太來了給做主,我拚著受罰,也決不咽下這口氣。”

    姨娘每日的吃食都是有份例的,像芳姨娘,每日的供應有魚一條、蔬菜三斤、雞鴨共一隻、白麵二斤,白糖三兩、香油二兩五錢、豆腐半斤、醋二兩、雞蛋五個、羊肉兩盤……

    每個院子的下人們單獨吃,這些是姨娘的份例,若吃不完,便折合成銀子,或換成其他食物,想吃點額外的,需自己掏銀子讓廚房做。

    其實以前本無這些規矩,哪個主子想吃什麽,隨著心性點,但萬姨娘恃寵而驕,點菜上太過分,老爺寵著放任她,待到了後來,馮氏便想了這個主意出來,每人都定了量,不止你一人,老爺也說不出什麽來。

    馮氏成親前,自家家底薄,嫁妝少,可趙老太太貼補了三個莊子、兩個鋪子,還拿了白銀一千兩給她壓箱底,說隻求她對哥姐兒盡心,受了這般照拂,馮氏自是感恩戴德。手中的鋪子、莊子都能錢生錢,她手裏有了積蓄,想吃什麽,盡情使銀子去廚房。太太都自己掏銀子,其他人怎麽壞規矩?

    芳姨娘正是仗著份例這點,才來廚房鬧,她占著一個理兒字,秦四家的哄了半天也無用,萬姨娘趕了來,張口就是別鬧了罷,省的沒臉。

    不過就是比自己早進府幾年,便拿著姐姐的架勢訓人,芳姨娘怎肯聽?她叉腰喝道:“咱們都莫往臉上貼金,龜笑鱉無尾,彼此彼此,掌了兩天權橫給誰看?我非等太太迴來分辨分辨不可!”

    萬姨娘萬萬沒想到芳姨娘會鬧起來,太太走了,她心裏舒暢,芳姨娘平時總和她叫板,這下得讓她吃點苦頭。

    廚房油水大,哪個不喜歡錢?可她不能去說,得借刀殺人,正發愁找不到刀,韓媽媽便自己撞了上來。

    事情是這樣,太太去了莊子,韓媽媽被交好的婆子打趣,說她不中用,打馬吊輸錢後路過小花園,見芳姨娘摘了一朵杜鵑花,插在發上,這時蘇鴻良從北麵的假山走過,芳姨娘提裙角要追上去,韓媽媽攔了她:“姨娘這是往哪去?”

    芳姨娘被韓媽媽壞了好事,再抻脖子望,老爺走遠了,一把推開韓媽媽:“有閑工夫去討好太太,再來我這說嘴。”芳姨娘嘴辣,韓媽媽被撅個沒臉,心下惱恨。

    假山後挖土的丫鬟是勤

    香院的,無意聽到這些,報給萬姨娘,這真是瞌睡遇到枕頭——求之不得。韓媽媽是個蠢笨好糊弄的,萬姨娘設了一個簡單的局,吃準了韓媽媽缺銀子,便攛掇她去傳話,去廚房和秦四家的說,芳姨娘這幾日的飯食不用精心,隨便擺擺便罷,不會出事。

    這韓媽媽是太太房裏的,說話自然管用,即便她說是萬姨娘的意思,可誰人信?自然覺得太太也膩煩芳姨娘。

    萬姨娘的丫鬟許諾這幾日芳姨娘的份例折成銀子給她一半,並且賞她二兩銀子。韓媽媽腦子一根筋,沒有一點計較,就輕易上了套,芳姨娘爭起來,這下可鬧翻了天。

    姨娘們都愛惜羽毛,輕易不惹事,萬姨娘也是看中了這點,才敢在太太去莊子後,給芳姨娘小鞋穿,誰知她能拚著受罰,也不隱忍?萬姨娘如坐針氈,上次僥幸躲了,這次雖也是借了別人的手,到底還是心虛。

    她的伎倆算不得高明,就是哄騙一下深宅的婦人,太太身邊的趙媽媽是個厲害的,目光如炬,她最怕的就是趙媽媽。

    這幾年,太太在趙媽媽的幫襯下,辦事越來越有理有據,她早就不似以前風光,想了這些,讓丫鬟去拿了塔香,丟到香爐裏,晚上怕是睡不安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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