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夫人哄睡了女兒,將她抱到丈夫的身邊放好,輕輕走到徐伯文身邊,坐了下來。

    此時明月東升,新月如眉,徐伯文悵然相望,對薑夫人的來到恍若不覺。

    薑夫人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道:“我和我相公是在三年多前相遇的,那時我待字閨中,天真無邪,家父門下有一個學生,遠自蒙古而來,不但相貌英俊,人材儒雅,對我也頗為殷勤,我心裏喜歡他,早已認定非他不嫁。那時我相公與我相遇,對我一見鍾情,糾纏不休,我心裏已經有了人,豈會再對他動心,因怕了他的糾纏,便求爹爹做主,讓我嫁給了那蒙古少年,跟他去了蒙古,想著不但遠離相公的糾纏,還能與心愛的人白頭偕老,從此夫唱婦隨,豈不快哉?想不到……”

    徐伯文不由道:“想不到你們恩愛夫妻,竟然中途折翼,實為可憐。”

    薑夫人搖了搖頭,道:“不是的。我是中原女子,不懂蒙古風俗,原來,蒙古男子娶妻,要到女方家三求五求,求得越多,以後成了親,才能得到對方的尊重。我爹爹主動將我許他,不但沒有要他來求,而且連聘禮都沒有要他的,他自然是心中歡喜,可是到了他的部落中後,部族中人卻是沒有一人看得起我。他雖然學了多年中原文化,可是迴到部落之後,卻是積習難改,慢慢也輕慢起我來。有一次,他和部落中人一起到外麵去打獵,相鄰部落的人突然攻來,將我擄了去,留話給先夫,要他用一百頭牛羊來贖我,否則,便要以我為妻。”

    徐伯文道:“我雖然未去過蒙古,但聽說,搶婚的風俗,他們好象一直都是有的。”

    薑夫人微微苦笑,說道:“我在擄我去的那個部落做了兩個月的奴隸,心中一直盼望的丈夫終於來了。可是,他卻是不是來救我的。他帶著部落的勇士攻打了敵人的部落,擄迴了不少年輕貌美的少女,並且選了兩個最為美貌的據為己有,至於我,他不信我的清白,仍然將我丟在了那裏……他隻不過是來報擄妻之仇,至於同窗之誼,夫妻之情,卻是早已不在他的心上了。”

    徐伯文不禁眉頭一豎,道: “這樣的男人,當真該死!”

    薑夫人道:“當時我萬念俱灰,隻想一死了之,可是當時的情形,我便是想死,也是不能夠自己做主的。那些受挫於先夫的蒙古族人,心中怨氣無法發泄,便拿我來折磨出氣,定是要將我活活折磨至死方才肯罷休,幸得,幸得相公趕來,救了我去。我開始一直不理他,可是他一直對我潛心照顧,敬重有加,慢慢的,我才知道,原來他得知我遠嫁蒙古之後,便千裏迢迢地追了來,一直在草原上遊蕩,打聽我的下落,好容易才知道我被囚於何處,便支身闖來救了我出去。後來,後來他還護送我迴去見先夫,可是,可是先夫對我早已無夫妻情義,見我迴去,隨便指派了一個小氈房便把我打發了。相公一怒之下,又把我搶了出來,他要替我出氣,說要去殺了那個忘恩負義、薄幸寡情的男人,可是還未及動手,他們兩個部落又起爭鬥,先夫一戰殞命,相公大喜過望,當即便跟我拜堂成親。我心裏自慚形穢,自輕自賤,可是相公對我,卻是恩深意重,從無勉強之意,在他的心裏,始終將我當一個人看待……我心裏感激,慢慢由此生愛,便真的跟他做了夫妻,兩年來,心裏從不後悔。嗯,如果說後悔,隻是後悔當初,當初我年少無知,不能慧眼識人,否則,何至於此。”

    徐伯文道:“夫人苦盡甘來,可喜可賀,遊前輩對夫人恩深義重,不把俗世虛禮看在眼中,晚輩也是衷心欽敬。”

    薑夫人凝神向徐伯文看來,道:“徐兄弟,我的這些事從來沒有跟外人說過,今天跟你說了,你明白我的用意麽?”

    徐伯文默不作聲,半晌才道:“夫人是想勸我忘了內子麽?嘿,夫人的先夫對夫人薄情寡義,夫人忘他是應該的,可是我妻子,她對我情深意重,至死不渝,晚輩如何能忘。”

    薑夫人搖了搖頭,道:“我不是要你忘了她。隻是想跟你說,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每個人,都會有每個人的傷心之處,可是,所謂守得雲開見月明,宇大小姐雖然對你情意深重,但她終是離開了你,而你,總是要活下去的,既然如此,你又豈可一直如此悲傷?天下之大,我想,總有一名會象宇大小姐一樣對你情深意重的女子好好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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