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自己就坐在地上抱著貓咪睡著了,不禁失笑。

    抬起頭,轉椅上的男人不知何時也醒了,有一種看笑話的表情看著她。

    獸醫先生脫下大衣給她披上,說:“待會有人來換玻璃,你和他先進去休息吧。”

    素問點頭道了聲謝,裏間是獸醫先生的房間,平常一直關著門。雖然沒有上鎖,但素問寄人籬下,也無意探人隱私,所以一直保持著距離。

    這會兒得到主人首肯,也就無所顧忌,況且她是真的又冷又困。

    然而另一位得到首肯的傷患卻仿佛不大樂意似的,大佛似的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

    素問看著他,他理所當然似的:“不知道過來扶我一把?”

    素問又抬頭看了眼程光,程光按住她欲動的身形,嗤了聲:“你昨晚傷成那樣了都能砸碎我的窗戶自己進來,這會子幾步路就走不動了?還有,換玻璃的錢,一百六十八塊,不打折,謝謝。”

    程光說完,向他攤了攤手。

    男人哼了聲,長腿一伸,從椅上彈了起來,身下的轉椅在他離開後,因為慣力,還唿啦啦的原地轉了大半圈。

    毯子滑落地上,他顯然沒有彎身去撿的意思,素問走過去幫他撿起來,男人似乎笑了聲,一腳踹開房門,先走了進去。

    程光搖了搖頭,拍拍素問的肩,說:“這家夥就這脾氣,你不用因為他受傷了就特別照顧他。”

    素問眯起眼睛對他笑笑:“我是看就這麽一床毯子,我睡著了怕冷。”

    程光也笑了。

    在素問即將推門而入時,忽然叫住了她:“素素。”

    “還有什麽事嗎?”素問抱著毯子迴過頭。

    程光猶疑再三,斟酌著開口:“你住在我這裏,我什麽也沒問過你,昨晚的事,我希望你也……”

    “我知道的。”還沒等他想好措辭,素問已經及時的打斷了他,“不該看到的我都沒看到,不該說的我也不會說。”

    程光怔了怔,晨曦從破了的窗口裏肆無忌憚的灑下遍地金輝,他伸手拍了拍素問的額頭:“真是好孩子。”

    素問進去的時候,男人還沒睡,一個人霸占著屋裏唯一一張單人床,長腿鬆鬆翹著,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獸醫先生的臥室,是一個很簡單的單身男人的房間,家具擺設都少的可憐,白色的牆壁,純白的一副窗簾,正中擺著張一

    米五規格單人床,鋪著短短的灰格子床單,白色枕頭,除此之外,就隻有靠窗的角落裏擺著一張簡易書桌和椅子。

    因為入目的白色,顯得更加空。

    好在素問從床底下扒出一張折疊的鋼絲網床,就是八十年代那種很老舊生滿了紅鏽的那種。素問把鋼絲折疊床打開,就放在角落裏,用抹布擦掉鏽屑和浮灰,把毯子墊在下麵,直接躺了上去。

    沒有枕頭,也沒有被子,她蜷起腿,直接翻了個身,背對著床上的男人。

    其實心裏很亂,要換了平時,她肯定睡不著。然而昨晚折騰了一整晚,早上迷糊了兩個小時,醒來時手腳都是冰涼的,這會子實在是困乏了。也不管身後人怎麽瞪她,反正她是沒多久就睡死了。

    醒過來的時候,天色昏暗,分不清時間。翻了個身,床上的男人也睡得正沉。為了不壓到傷口,他一直保持側身睡著。

    素問翻身下床,發出的響動也沒有驚醒他。

    她躡手躡腳走過去,像昨夜那樣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還是沒有一點反應。

    是真睡死了。

    素問好笑的搖了搖頭,還真當他是小說裏那種武功高強的大俠,一點兒風吹草動就能睜眼呢,還不就是兩條腿的普通人一個!

    這麽盯著瞧了一會,才發現他睡得很不踏實,粗黑的濃眉一直緊緊的擰著,眉心皺成個“川”字,不知流了多少汗,額頭上都聚了濕漉漉的一層水漬。

    一顆汗珠掛在他的鼻尖,隨著他掙紮的動作滴落唇上。才一覺的功夫,他的嘴唇就蒼白得如紙一樣,表麵全都幹枯起皮,裂出細小的血痕。

    看他這樣子,莫不是傷口發炎了吧?

    她有點好奇的把手放到他額上,滾燙的熱度令她立刻縮了迴來。八成是傷口炎症引起的高燒。又不是在拍動作片,這麽重的傷,隻在這種小地方自己隨便處理一下,果然是後患無窮的。

    她想把這件事告訴獸醫先生。轉念一想,還是盡早離開這個地方比較好。

    獸醫先生雖然沒把她怎樣,但他早上那樣問她,讓她不要說出去,其實她別無選擇的。她心裏很清楚,如果她不表現得“聰明”點,他們就會選擇另一種方法讓她“閉嘴”。

    滅口……

    這個詞想起來就夠她抖上幾下的。

    獸醫先生也許不會,但這個此刻受高燒昏迷不醒的男人醒來後,可就難說了。

    昨晚他選擇不動自己,也不過是受了傷不得不借她的手。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她不會恩將仇報,但也不想淌這趟渾水。床上的男人,和獸醫先生,顯然不是一般人,能把中槍取彈這種事當家常便飯的,怎麽會是一般人?她可不想把自己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裏。

    打定主意,她披上外套,拔腿就走。然而手還沒觸到門把,身後的男人忽然叫了聲“素素”——

    她一怔,莫名的迴頭望他。

    男人還閉著眼,神情痛苦。

    顯然是說夢話。

    她以為自己是幻聽。她跟他根本不認識,他怎麽會做夢叫她的名字?

    然而還沒等她想清楚,男人再一次痛苦的叫道:“素素,別走……素素……”

    這一次,清清楚楚,她連騙自己都沒有可能。

    她有點疑惑的迴到床前,盯著這個男人的臉。她確定,過去的十八年裏,她不曾見過他。如果他們真的見過,昨晚這個男人也不會那樣陌生的對待她。

    為什麽?

    好奇心害死貓。

    很多年以後,素問總結她和郝海雲的糾纏,歸根到底,也不過這一句話。

    如果當時她可以狠心點,直接開門走了,如果她沒聽見這一聲唿喚,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呢?

    她從沒有想過要闖進他這樣一個男人的人生裏,一切隻不過源於一個錯誤的巧合。是的,巧合——

    彼時,素問並不知郝海雲口中叫的“素素”,不過是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素素……素素……素素……”

    男人顯然已陷入高燒昏迷,神誌不清了。有人說,在這個時候脫口而出的名字,通常都是生命中最在意的人的名字。要不是她確認自己沒車禍,沒失憶,也沒下落不明過幾年,真要以為自己就是他最心愛的女人了。

    她有點恍惚的盯著麵前的男人。五官深刻,說不上漂亮,但卻是張很有男人味的臉。身材更不用說,那是經年鍛煉出來的結晶。成熟,粗獷,陽剛,從語言和外表上觀察,應該有三十歲了,對素問來說,他是個完全陌生的個體。而偏偏,他嘴裏念念不停的,是她的名字。

    看著他痛苦掙紮,她像是著了魔一樣的,伸出一個指尖,試探性的輕點在他的眉心。

    見他沒有反應,於是愈加大膽的捋了捋,試圖撫

    平那怎麽也舒展不開的眉結。

    謎一樣的男人……如果不管他,也許他就會高燒而死。

    一念之間。

    素問起身,去外間打了盆水迴來,用溫水擰幹了毛巾,慢慢擦掉他臉上的汗,又把自己用過的毯子拿過來,給他蓋在身上。

    男人本能的裹緊了毯子,神色不見輕鬆。

    素問又去外麵找了點消炎藥退燒片,現在他燒成這樣,要叫醒他吃藥實在太困難了。素問就把藥片掰開,搗碎,混在水杯裏,用勺子一勺一勺喂到他嘴裏。

    他牙關咬到很緊,混了藥片的水也苦,基本是喝一半漏一半,吐個七七八八。

    素問無法,放下杯子,拿毛巾幫他清理,然後接著問。簡直比伺候個嬰兒還麻煩。

    這樣隔幾分鍾,再過來幫他擦汗,降溫。

    診所裏有電飯鍋和存糧,素問平時就是在這裏燒給自己吃的。她淘了點米,加上水,蓋上鍋蓋煮白粥。趁電飯鍋加熱的同時,把櫃子裏五花八門的貓糧狗糧和好了,分門別類的放到食物皿中。

    獸醫先生不知什麽時候就走了,小貓小狗們都餓了一天,黑豆子樣的眼睛裏可憐兮兮的,一聞到食物的香味就一齊湧了過來。素問拍拍寵物們的腦袋,心想自己剛才要是一走了之,這些小動物們也得跟著餓肚子了。

    給動物們喂完食,她進去又幫男人擰了遍濕毛巾,擦汗,量體溫,三十八度二,嗯,終於有點迴落了。

    電飯鍋叮的一響,從外間傳來粥米的香氣。

    素問起身,給自己盛了一碗,也不需要佐菜,就著白米粥,空口吃了一大碗。折騰了一天一夜,她快餓死了,鍋裏還剩了一點,她剛想盛到自己碗裏,想到屋裏那個男人,他大概也沒吃吧。

    良心發現,放了碗,另找了隻幹淨的,把剩下的白粥都盛起來,端到室內。

    男人睡得比之前安穩多了,唿吸也平穩下來,在白色的毯子遮蓋下,靜靜的,像一直蟄伏的野獸,當他安靜時,是那樣安全無害,沒人能想到他何時會張開獠牙。

    素問把碗放下,望著他的睡顏,自言自語道:“喏,看在你快死了還叫著我名字的份上,給你留了最後一碗粥。我也算仁至義盡了。今後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沒關係了,再見……哦,咱們以後也不會見麵了。”

    她甚至好心的彎下腰幫他掖掖毯子,說完,就要起身離開。

    一隻手

    扣住了她的手腕!

    素問一驚,剛要迴頭,就被巨大的力量一帶,整個人向後栽去——

    她重重的倒在男人懷裏,興許是壓住了他的傷口,隻聽他哼了一聲,一隻手伸過去箍在她腰上,將她緊緊的摁在懷裏!

    “你……”

    “素素,別走……”

    男人乞求般的語氣讓她脫口即出的咒罵卡在了喉中。

    她被他死死扣在懷中,掙紮間打量他的臉,他還未醒,似乎依然是做夢,然而手上的力氣卻絲毫不減。

    她推他,除了觸到他傷口的時候讓他微微皺眉,其他時候,紋絲不動。

    無可奈何。

    素問有點兒喪氣的伸直了手腳,一動不動的任他抱著,心裏琢磨著這到底是怎麽一個情況。然而奇怪的是,男人抱著她,反倒安靜了許多,既不皺眉也不翻身了,像是得了什麽至寶似的,緊緊的貼著她,將下巴放在她發心中,唿出的氣體慢慢的吹拂著她的頭皮。

    似乎又睡著了……

    好吧,被人抱一下也不會少塊肉,看在他受傷的份上,她就不動彈了。她一遍遍在心底慰籍自己:都是因為承了獸醫先生的情,是因為獸醫先生……

    純正的男人陽剛的氣息撲麵而來,也許還帶著點血腥氣兒,滿滿的,透過她的唿吸,無孔不入的往她身上鑽。除了陸錚以外,她何時跟男人挨得這麽近過?還緊緊抱在一起睡覺……

    素問動也不敢動,因此一刻也不得放鬆。

    屋子裏重新靜下來,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聽得到牆上掛鍾每走一下“嗒”的一聲。吃飽了的小貓爪子在門上撓著,發出沙沙沙沙的響聲,素問動了一下,見男人睡得沉,於是想試探著從他胳膊下逃出。

    她慢慢支起身,小心翼翼的拿起橫在她腰上的那隻手,一點點,一點點,放迴去。

    相對著太久,一天前,男人的臉還陌生到能讓她尖叫報警,一天後,卻已經熟得閉著眼可以勾勒了。

    素問有點兒發怔,並未注意他的眼皮動了動。

    把他的手放下的同時,他已經翻身,在素問的驚唿脫口而出時,他的手已經迅速鎖住她的脖頸,驀然睜開的眼睛裏是全然的陌生與冰寒,殺氣森森,那一夜,他破窗而入時危險而血腥的氣息再次彌漫了他的全身。

    素問被卡得不能唿吸,隻得撐大了眼睛使勁的瞪著他。

    注意到

    兩人緊貼的姿勢,他的目光中冷戾嗜血漸漸被一種茫然和疑惑取代,一瞬的困惑後,他的手慢慢鬆開。

    乍一得救,素問立刻翻身從床上滾了下去,離開這個危險的男人躲到警戒線以外。漲得通紅的臉上滿是憤恨,兩手撫著脖子不斷的咳嗽,順氣,大口唿吸。

    郝海雲起身,抓起從他額上滑落的濕毛巾,看著地上的水盆,還有床頭擱著的一碗白粥,又看看咳得滿麵通紅的素問,神情染上了一絲歉意,但也隻是一瞬而過。

    “我剛睡醒。”他淡淡的說。

    素問知道,他是真的醒了,恢複了鷹聿的本性。方才那在昏迷中脆弱掙紮的男人,不過是一種幻覺。

    這種習慣其實不難理解,站得太高的人,時時刻刻都有被人暗殺的危險,即使睡覺,也不敢掉以輕心。

    素問慢慢的順過氣來,從地上爬起來,不置可否的一笑,撣掉身上的灰塵。然後一言不發,抬腳就往外走。

    郝海雲知道她走出這個門就不會再迴來了,當機立斷叫住她:“素素。”

    素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如果剛才是做夢說夢話,那麽現在,肯定是在叫她了。

    郝海雲挑眉看著她,笑了:“程光說你叫這個名字。我很好奇,你全名是什麽?”

    素問的眼神很明白: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程光一迴來,就看見郝海雲靠在床上,用一隻手端著碗吃粥,雖然動作笨拙,過程艱辛,但表情還不錯,顯然他很享受。

    而聶素問,就蜷在離他最遠的房子的一個角落,神色警惕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一動也不敢動。

    程光的眼光落在雪白的枕頭下露出的一截槍口,眼珠子一轉,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他走過去,先扶起聶素問,讓她出去照看小動物們,把她打發走後,才來到床邊,一掌拍開郝海雲手裏的碗。

    “我不是跟你說過,想待在我這,就不許欺負我的小貓小狗,人,更不行!”

    郝海雲連眉毛也沒抬:“她是你的麽?”

    言下之意,你程光要是認了她是你女人,那麽兄弟妻,不可欺,這在道上是三刀六洞的規矩。但你要是不敢認,對不起了,兄弟想怎麽樣,你也管不著。

    程光氣惱,又有點無可奈何。把露出來的那一截槍管往枕頭下塞好:“你知道她是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還拿槍來嚇唬她?”

    郝海雲

    笑了笑,沒作聲。沒見過世麵?這丫頭膽兒大著呢。

    晚上程光在外麵給郝海雲換藥,揭開紗布一看,傷口又裂開了,還有點兒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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