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我們又見麵了。”


    靈魂徜徉的感覺在意識中不斷上升飄蕩,所有的感知外似乎也蒙上了一層混沌,它們化作無數畫麵、無數影像和無數聲音在自己的麵前翻攪,每一次想要在最後一刻即將形成之時破碎,又在即將攪亂之前重新聚合成時間的片流:“這句話我說得對嗎?我們應該不是第一次見麵是吧?”


    “……”


    “不管了,海盜裏有一句諺語:就算是遇到了死去的幽靈船,逼急了也是可以當活船來用的。”


    無盡的碎片在意識空間的某個時刻掀起了滔天巨浪,雷鳴般的震響也夾雜著卷起的巨大風暴在眼前匯聚,它們最後形成了一座巨大的風暴之壁,將原本就支離破碎的所有存在全部卷向了天空:“既然與你有緣相見,那你可否聽一聽我們的請求?這可是我愛德華一聲的請求!”


    “得了吧,還一生的請求?難道別人不答應,你還打算死給他看麽?”


    “如果他不答應,我們可不就是死給他們看麽?”


    風暴的巨壁與夾雜在其中的閃電雷鳴在某一刻忽然消失了,撥雲見日的天空中隨後顯示出了兩道模糊的人影,他們似是在望著這邊,似是在相互開著玩笑,但傳來的聲音毫無疑問已經變得與那個影像一樣無法讓人忽視:“總之流落到了這一步,想活命估計也是沒戲了,沒有食物,沒有水,也沒有任何救援和可以看到的出口……怎麽,我說的有問題?這裏不就是沒有水麽?難道你還敢喝?”


    “不不不,我承認是我錯了,這玩意兒越喝越不對勁,說不定我最後都會融化掉了……唔,這算是永世不得超生麽?”


    “都已經當了海盜了,還想著什麽超生不超生的?燒殺搶掠了這麽多年,你還想著賴掉欠下的那些血債不成!不過——”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有人——或者說是某種生命吧,能把我們最後的話帶出去,這裏的水這麽神奇,想必一定能把我們現在說的這些話‘記錄’下來吧?那麽——”


    啪。


    清脆的悶響聲出現在了這兩道人影的上方,原本混沌的背景隨後也被一道巨大的空間裂痕切割成了兩半,逐漸恢複的視力隨後也開始沿著這道崩塌的天空裂痕兩側重新凝聚成正常的景象,逐漸恢複的耳鳴聲中也傳來了幾聲世界重塑之後低沉的人聲低唿:“喂,喂!醒一醒!”


    “呃……啊……”


    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幾聲低吟,段青終於強行支撐起了自己的眼皮,他想要控製自己的腦袋偏向聲音傳來的那一邊,最後卻因為沒有任何力氣而放棄了:“是……誰……?”


    “你居然真的沒死啊?”那聲源隨後也發出了一聲低歎:“都已經被串成糖葫蘆了居然還——唔,不對,好像你之前就說過自己到了水下以後受到過幾次致命傷,最後也都沒死成來著?”


    “我是呂板凳,剛才悄悄跑迴來的。”沒等虛弱無比的段青再度提問,來者終於報上了自己的身份:“你也不用非要看我,反正我也不想被前麵的那些人發現……嘖嘖嘖。”


    “他們打得還真是激烈啊。”


    順著呂板凳提示的方向,段青勉強低下了自己的頭,被串平的身軀所指向的大廳中心此時也已經被一層暗色的水層所覆蓋,高速旋轉流動的水之壁最外層也幾乎壓迫到了段青的近前。分辨著那層水之壁表麵偶然閃過的“雷電”和偶爾被分割開來的筆直裂痕,段青那虛弱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扯了扯,毫無知覺的身體和四肢隨後卻是在碎裂的聲音中一鬆一落,然後在另外一股力道的迅速掠過中扯向了牆根的角落:“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碎掉了?希望沒有被他們發現。”


    “你……什麽時候……迴來的?”麻木開始漸漸被劇痛所取代,眉頭皺在一起的段青強行提聲問道:“你不是去……喊……”


    “別急,我已經喊完了。”似乎知道對方要問什麽,將段青拖到牆角的呂板凳用力扛起了他的後背,將他安放在了自己的身邊:“我們海盜之間有特殊的留言方式,相信我所留下的那些信號,他很快就可以注意到的……嗯?你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做什麽?難道你還真指望我一個人跑到十層以上,把那個家夥從重重包圍中拖出來不成?”


    “相信鐵林的實力!他若是真想衝破包圍趕到這裏,沒人能阻止得了他。”多說了一句話作為安慰,呂板凳複又將注意力重新聚集在了段青的身上:“更何況還有你這個家夥……我要是晚來一步,你現在還有救麽?”


    “我不是說了……我死不了的嗎?”


    身體四處遍布的貫穿傷口開始有劇痛發作,與之同時顯現的還有那正在翻卷著增生的人體組織不斷覆蓋這些傷口的恐怖景象,同樣第一次看到這副模樣的段青卻是沒有露出任何恐懼和慌張,而是忍著痛楚望向一旁已經覆蓋住自己整個下半身軀的水體:“——果然。”


    “它們才是導致我不會死亡的原因所在。”


    水流被傷口漸漸吸收,胡亂生長的珊瑚體也將段青改造成了更加非人的模樣,咬牙忍痛的他此時也是滿頭的大汗,半晌之後才勉強抬起眼皮望著一臉鐵青後退兩步的呂板凳:“怎麽,被嚇到了?我還以為你是個錚錚硬漢呢。”


    “老子確實可以把人揍得血肉橫飛而麵不改色,但這種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咳咳,我沒有那個意思。”用幾聲咳嗽將自己尷尬的模樣掩飾了過去,呂板凳隨後也衝著宛如“植物人”一樣的段青擺了擺手:“總之你還活著就好,否則咱們這一次的冒險之旅恐怕就真的要提前結束了。”


    “對了,前麵那是怎麽迴事?”他再次觀察了一眼周圍的動靜,聲音也重新壓低下來:“我趕迴來的時候,這裏的人已經死傷了大半,除了中間的那個大水渦以外,沒見到幾個對方幫派裏的活人……你們都幹了什麽?”


    “沒什麽,就是讓凝蘭稍微‘發了發火’而已。”


    直達大廳天際的水渦在這一刻出現了片刻的崩解,仿佛可以把整個空間都切割開來的白色刀光也在這些崩解的巨型水牆之下迸放,組成這些切割刀光的絲線飄散之間,屬於暗語凝蘭與盟主正在交鋒的景象也與段青剛剛落下的話語一同顯現了瞬間:“當然,是在她進入這個狀態之前。”


    “她怎麽了?”望著還未完全愈合的水牆中映現的那位女仆玩家一瞬間消失、下一瞬間又出現在那位盟主背後的景象,呂板凳問出了這個理所當然的問題:“她這是瘋了麽?一個人單挑那位盟主?就連我都能看出來這個盟主不一般。”


    “當然,能使用水元素領域類魔法的家夥,怎麽想都不可能‘一般’。”指了指周圍快要重新合攏的水幕以及水幕中不斷聚合又不斷潰散的各種水元素擬態生物,段青搖著頭苦笑出聲:“隻可惜他麵對的是凝蘭,一個把攻擊力和敏捷度都點滿的殺手,再加上她目前已經完全‘心無旁騖’的狀態——”


    “就連我都不想將現在的她當做對手呢。”


    幾乎可以貫穿整座大廳的白色“雷電”又一次出現在斜上方的空間內,將水幕撕裂出了一道全新的口子,組成這道雷之刀光的白色也在下一個瞬間完全被抽離,隨著暗語凝蘭完全舒展開來的身軀而重新拉迴到了眼前的數道巨大的水柱上。如山嶽般並排推進的水柱隨後在整齊如電的絲線切割下瞬間切開了無數道細碎的切口,爾後猛然從中閃過的則是一條幾乎化作一條細線的虛影,那虛影在團身旋轉的過程中憑空踏出了數步,手中帶起的一條條白線也在她的眼前匯聚成麵,將擋在前方的重重水牆整整齊齊地切割開來:“嗬哈哈哈哈!很能打嘛!但是——”


    “我可以挨打無數次,你卻隻有一次機會!”


    沉重的水牆在空中轟然倒下,卻有更多的水牆隨著盟主的大笑聲向著暗語凝蘭包圍而來,沒有作出任何動作的她任由自己重新清晰起來的身軀自由墜落,然後在即將與下方包圍上來的水牆接觸之前陡然一轉,將無數雷電般吞吐的白芒搓成了螺旋的形狀:“……”


    “抓住你了!”


    透過水牆上被鑽出的孔洞,展現在暗語凝蘭麵前的是一顆早已等待在此的巨大水球,裹挾著沉重質量的水體隨後也與暗語凝蘭的身軀完全撞在了一起,毫無意外地將她吞沒到了其中:“哈哈哈哈哈!中招了吧!這麽大的水球,我就不信還打不中你!”


    “現在!聽從我的命令吧!”


    浮現在這顆巨大水球的另一端,大笑出聲的盟主隨後衝著水球的中央得意地宣布道,然而那道從水球中漏出的黑影並未對盟主的宣布產生任何反應,穿破了水球之後依舊濕漉漉的麵容上浮現的也還是一副毫無感情的模樣:“目標——”


    “排除完畢。”


    纖細的手指引動著無數細線化作白色的長發,猶如一張蠶絲網般輕輕掠過盟主的頭頂,臉上的笑意還未完全消散的盟主那想要抬頭的動作隨後也定格在了暗語凝蘭纖纖玉手的後方,與周圍的護身水盾一起漸漸消散成網格狀的碎片:“……如此唯美的殺人景象,恐怕也就隻有你家女仆才能做得出來了。”


    “這也是通過信息差才抓住了對方這一瞬間的破綻,畢竟現在的凝蘭已經不怕這些水對精神的幹擾了。”半躺在地的段青則是衝著還在潰落的其他水牆搖了搖頭,聲音低沉地迴答了呂板凳的評價:“不過……顏幫主似乎也沒有死。”


    “什麽?”


    “在那兒。”


    呂板凳驚訝的聲音中,灰袍魔法師那不似人形的臉朝著大廳的角落示意了一下:“應該是同樣知曉了將水‘潑’到凝蘭身上已經沒有戰略意義,所以不打算再繼續維持水之領域了吧。”


    “雖然這樣也會讓他變得更加被動就是了。”


    戰場的變化如同段青所言,聲勢宏大的景象瞬間便變成了近距離的搏殺,再次化作虛影衝向那個角落裏的暗語凝蘭手中的絲線也將還未完全從水中重生的盟主團團包圍,一次次地分割最後卻隻獲得了抽刀斷水的結果——借用身邊殘餘的積水維持著防禦的來源,手持短杖的盟主似乎也並未在這場短兵相接的戰鬥中完全處於段青所說的“被動”,每一次切過他“身體”的那些絲線似乎也在所謂的“傷口”上留下了類似殘影一樣的閃頻特效,然後伴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恢複了:“沒有用!隻要這裏還有水,你就殺不死我!”


    “壞了,這家夥不會擁有無限的生命吧?”灰袍魔法師一動不動緊盯著這場戰鬥的視線中,旁邊的呂板凳摩挲著下巴發出了一聲感歎:“難道他用類似‘生命共享’一樣的效果,將自己的血條和這裏所有的水全部都——嗯?”


    “看你這副樣子,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麽辦法?”他迴過頭,注意到了段青此時臉上的異常:“想到了什麽辦法就快說出來,咱們趕緊把這個棘手的敵人幹掉吧。”


    “先不提這裏是人家的老巢、就算幹掉了對方也能馬上跑迴來這件事,我非常不建議在凝蘭的這個作戰狀態下上去助戰,真的會死人的。”下意識地搖著頭,段青隨後開始嚐試活動自己僵硬的身體:“至於想到的事情——我之前有問過你這個問題嗎?”


    “你覺得水的意義是什麽?”


    鏗鏘的聲音伴隨著大廳邊牆被劈落的碎塊滾落到水麵,激戰的動靜也將呂板凳此時的詫異蓋住了少許:“這是你之前問鐵林的那個問題?這個問題有什麽特殊的含義麽?”


    “隻是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段青用雙手捧起了近在咫尺的一捧水端在自己麵前:“看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以及盟主他們利用至此的效果,或許所有人都會認為這裏的水代表著‘生命’,也即是可以讓自己‘鎖血’的最終秘訣。”


    “不過現在,我可能不會那麽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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