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堂中,一眾人經一番商議,為兩名年輕候選者定下了三局兩勝的考驗,隨後散場各自離去,該休息的休息,該閑逛的閑逛,該通知的通知……


    淩不亂夫婦倆繼續留下。


    寧為玉擔憂道:“師兄,為何不直接對大家說,柳師叔不許我們殺衝兒?珊兒便罷了,她不會真下殺手,可屈師兄門下的屈師侄與他卻毫無情義,到時候若是真的……”


    淩不亂怒道:“哼,那逆徒竟敢與魔教勾搭成奸,若非柳師叔堅持,我早就一劍殺了他,如果那麽不濟,死在屈師侄手上,那也算他死得其所。”


    寧為玉道:“你就是口硬心軟,真這麽狠心,當初怎麽不直接殺了他?”


    淩不亂吹胡子瞪眼道:“那不是你和柳師叔攔著嗎?”


    現在是夫妻拌嘴,寧為玉才不慣他,道:“你要真想殺他?我還能攔得住你?衝兒還能等到柳師叔來救他的機會?現在還裝著硬這心腸做什麽?”


    早先有百解生將初版百解簿送上華山時,獨孤無衝正好在山上,被淩不亂質問,也承認了暗中加入陰陽神教的事,淩不亂氣急之下,直接打了他一掌,還打算殺了他,不過被寧為玉擋住,糾纏了好一會兒,山上不少其他弟子也被吸引過來,在師父師娘一個喊殺了他一個喊帶人走的命令之間左右為難,直到柳清風不知怎麽的知道了情況,時隔數十年再次露麵,並為獨孤無衝擔保,才讓淩不亂放棄殺他之舉,轉而決定將他逐出師門。


    不過誠如寧為玉所言,她雖算個好手,但與淩不亂仍無法比擬,若那時淩不亂真鐵了心殺人,她可護不住,未必能拖到柳清風出麵的時候。


    當然了,當時柳清風一出現,在場的那些弟子便被他們趕出去了,而事後也不僅沒告訴他們他的身份,還對當時的事下了封口令,故而徐不動幾人對此都不甚清楚,屈不就卓不群兩人便更加如此。倒是文不書,雖說當時因職責所限並未到現場,事後淩不亂卻與他說起過,而先方才是見淩不亂兩人都沒吐露這事,他自然也沒必要提。


    現在被夫人毫不留情揭穿當初心思,淩不亂也不再爭辯,歎道:“再不舍得又怎樣?如今終究正邪有別。”


    寧為玉道:“柳師叔不是有心將他導迴正道嗎?他若能重歸華山,不是再好不過?可現在派弟子去殺他,豈不是又加深難度?”


    淩不亂勸道:“夫人,柳師叔固然武功超絕,可這勸人的功夫,咱們就不要對他抱希望了……你可別忘了,相似的事,二十多年前,柳師叔已經做過一迴了,可最終結果怎樣?風不狂迴歸正途了嗎?沒有,不僅沒有,為此還搭上了本門幾百條無辜性命。”


    寧為玉反駁道:“風,風不狂不是被那什麽劍魔訣給影響了嗎?可衝兒沒有練那邪功啊!”


    淩不亂冷笑道:“他沒有被邪功影響尚且偏離正道了,不是足以說明他本性如此了?恐怕他的情況,比風不狂那惡賊更加棘手,更加難以導正。”


    寧為玉堅持道:“師兄,你可是看著衝兒長大的,他本性如何,你還不了解嗎?”


    淩不亂哼道:“我如果真的了解,他還能有機會學風不狂和宮守一那魔頭勾搭在一起?”


    寧為玉還待再說,淩不亂已經打斷她,“你看,說著說著,就又說迴這兩年你老和我糾纏的問題上來了……好了,夫人,這事咱們私底下說說就行了,如今山上那麽多客人,就不要吵了,便到此為止吧。”


    寧為玉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淩不亂起了身,對後堂方向說道:“淩珊,熱鬧看夠了,是不是該出來了?”


    “珊兒?”


    寧為玉一怔,起身往後瞧去。


    隻須臾間,幽星夜身影從後麵竄了進來,笑道:“爹,你可說錯話了,你該讓我進來才對!”


    淩不亂虎著臉道:“長輩在這裏議事,你也敢偷聽?是真覺得自己了不起,誰都發現不了你了嗎?”


    幽星夜辯解道:“我哪有偷聽?我是光明正大聽的。”


    淩不亂氣道:“還敢狡辯?若非你運氣好,沒被人給抓個現行,今日豈不是還要連帶著讓你爹娘都成笑柄了?”


    “好啦別生氣別生氣,生氣容易老。來來來,坐坐坐,喝杯茶,消消火!”幽星夜過去拍了兩下他後背表示安慰,引導著請他坐迴位置,順手抄起杯子遞過去,並保證道:“僅此一迴,我保證下不為例,再也不敢了!”


    淩不亂斜睨看了她一眼:“哼。”


    幽星夜轉移話題,問道:“對了,為什麽和師叔他們爭那麽些,直接拉出外公來不是最簡單,一了百了?我就不信,外公發話讓我將來繼承你的位置,他們還敢反對。”


    “不說自然是有原因的,以後找機會我再詳細告訴你。”淩不亂告誡道:“不過在此之前,你外公的事,不許和任何人說!”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說過幾迴了!”幽星夜不耐煩道,眼珠子一轉,就又問:“不過,外公的事以後再說,那位柳師叔祖的事現在能說吧?剛才聽你們說,是因為他出麵,不許你們殺大師……”見淩不亂又斜眼望來,急忙改口:“咳,是柳師叔祖不許你們殺獨孤無衝那惡賊的?”


    淩不亂道:“不錯!”


    幽星夜喃喃道:“這麽說那位柳師叔祖是真的還活著了。”


    淩不亂瞪著她道:“什麽話?你師叔祖還在很奇怪嗎?”


    幽星夜笑道:“哪裏啊?我是覺得百解樓連這個都能肯定,跟真的見到過似的,也的確神通廣大。”


    淩不亂道:“少說這些了,方才我與你眾位師伯師叔商議之事,你也都聽到了,迴去好好準備,養精蓄銳,明日可別給我丟人。”


    幽星夜拍著胸脯道:“爹你太小題大做了,不是我吹,別說那一個屈無風,就算是他師父和我比,我也不用準備什麽,提上劍就能打贏。”


    淩不亂將茶杯重重放到案上,茶水都濺出來幾滴,幽星夜一縮脖子,訕笑一聲,“好了好了,不說這個,我這就迴去準備!不過……”


    她輕巧上前,將桌案上的手書與信件拿上,笑道:“這兩樣先借我看看吧,明天就還你!”


    屈不就雖離開了,這兩樣卻被淩不亂特意留了下來,他打算找機會交給柳清風,這也是直接坦明的。至於為何以後屈不就自己也會留在華山,卻還要將書信留在淩不亂手上,他的理由也很簡單,一是近日他正好在尋找柳清風的蹤跡,二是柳清風如有事露麵,找的基本是他這掌門,在他手邊比較方便。


    ——


    夜深。


    滿山清靜。


    十八的月華還算敞亮,山林間被鋪上了一層銀毯。


    後堂宗祠,燭火微光,與自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輝映。


    幽星夜無聲而至。


    而她一入祠內,便徑直從神台下的空所,揪出了一道人影。


    正是獨孤無衝。


    白天時,獨孤無衝聽到屈不就說起那山穀與女子遺骸時,有些激動,幽星夜擔心露餡,直接將他點了,並移送到此藏起來。也幸好獨孤無衝對她十分信任,沒有半分警惕,否則想要出其不意也未必能那麽容易。


    大概也是在那時候,才被淩不亂察覺到了一些動靜的,不過,他顯然沒料到有兩個人罷了。


    這麽好半天時間被扔在這神台下麵一動也不能動,可不好受,解開了獨孤無衝的穴道,他身體還僵著,直挺挺躺了好一會兒才恢複,掙紮著爬起,活動了一下四肢,低聲道:“小師妹你點我做什麽?”


    幽星夜反問道:“這麽大半天時間你都想不通不成?你當時什麽反應都忘了嗎?不點你好讓你被人發現嗎?”


    獨孤無衝苦笑道:“可小師妹你下手也太重了,這一下困了我這麽長時間,感覺身體都報廢了。”


    幽星夜嘀咕了一聲道:“這可不怨我,誰讓你那麽容易失控了?”


    隨後又打聽道:“對了,先前聽我爹娘的意思,說那位柳師叔祖曾出麵說過,打算將你導迴正途,這兩年多了,他有沒有與你接觸過?”


    獨孤無衝一臉苦笑:“當年我在思過崖上莫名其妙學會刀劍歧途後,師叔祖他老人家就偶爾露麵教導過我劍法,我那段時間就將身上的事與他大致講過了,他知道我並非真的入了邪道,當日那麽說,隻是不想師父直接真的把我殺了,隨便找的借口罷了。”


    幽星夜道:“那這借口也真爛,實話實說不是更好?”


    獨孤無衝道:“怎麽說?說我是被東帝拿‘華山叛徒風不狂’的消息給勾引過去的嗎?那不是更讓師父生氣?”


    幽星夜道:“誰讓你說這個?臥底啊!不論你主動去作臥底的,還是柳老頭派你去的,不都是很好的借口?”


    獨孤無衝輕歎道:“若如此說,雖然初心是好,但這方式……師父恐怕也不會認同。而且,一些事當做不存在隱瞞師父便罷了,可主動欺騙,就又是另一迴事,我不想那麽做。”


    幽星夜道:“那你就是活該了!”


    獨孤無衝苦笑不已。


    幽星夜又問起罪道:“不過,你和柳老頭打過交道這事,上次在江南你居然沒有坦白,看來你還是不老實啊。”


    獨孤無衝歉然道:“師叔祖曾吩咐過,關於他的事,對誰都不要說,我才沒提的……小師妹你可別生氣。”


    幽星夜撇嘴道:“你愛說便說,我生氣什麽?”


    她隨手取過方才來時便放在神台上的冊子和信,遞出給他,道:“呐,這是你那老爹留下的東西,我從我爹那裏要來的,我留一盞茶時間給你看,到時間不管你看沒看完,都要還我。”


    “多謝你,小師妹!”


    獨孤無衝激動地接過書與信,一頁頁細看,一張張翻閱。


    不過到底就是那麽點內容,時間沒到,他便看完,喃喃道:“原來,當初……”


    “少發感慨了!”幽星夜一把奪迴了書信,說道:“要感慨就去山下,去你的陰陽神教感慨,大半夜的我還要睡覺呢,沒時間聽你這些。”


    隨後,便將獨孤無衝驅離,逼著他連夜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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