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洗三日因為阿菀的身子還在休養兼天氣寒冷,所以並沒有大辦。


    不過雖然沒有大辦,但明水城中有頭有臉的人都過來觀禮了,縱使不夠身份過來的,也送了賀禮過來,極為熱鬧。


    阿菀倚靠著錦緞麵的大迎枕,額頭勒著一個藏青色鑲寶石的抹額,聽著青霜稟報外頭洗三禮的情況,知道有公主娘操持,心裏不禁放鬆了許多,也慶幸公主娘因不放心自己跟了過來,才能減了她許多擔憂。


    雖然孩子平安生下來了,但阿菀也元氣大傷,現在醒來渾身虛軟無力,沒有什麽精神。康儀長公主為了讓她安心休養,不僅接過了照顧外孫的事宜,繼續接管著這府裏的管家事宜,將府裏上下打理得妥妥當當的,阿菀隻需要安心地休養便成了。


    衛烜是個大男人,見有嶽母幫忙管家照顧孩子,心裏也挺高興的,便一心一意地往阿菀身邊湊了,盯著阿菀休養身子。


    洗三禮一結束,羅曄便馬上打發人過來讓奶娘將孩子抱迴去。


    康儀長公主聽罷,麵上不覺泛起了笑容,席宴已經開始了,作為公主,她自然不需要在現場陪著,於是客氣地同朱夫人等人說了幾句話,吩咐餘嬤嬤好生伺候著,便自己親自抱著孩子迴去。


    對於康儀長公主的行為,朱夫人也並不覺得失禮,心裏並沒有什麽怨怪,等康儀長公主離開後,便一起吃吃喝喝,順便閑聊起來。


    康儀長公主抱著孩子迴到房裏,便見丈夫已經伸長脖子守在那兒了,見到她進來,忙雙眼放光地湊過來抱住孩子,動作十分熟練,顯然是這兩天訓練了很久,絕對不會讓孩子感覺到不舒服。


    康儀長公主看在眼裏記在心上,再想起衛烜看向這孩子的眼神,不免歎息。不過轉眼想罷,又覺得這樣挺好的,至少丈夫看起來挺樂意教養他們外孫,外孫的爹不上心也沒關係,他們自會好生看著,不會讓他受委屈的。


    阿菀不知道父母的想法,聽完了青霜的複述,知道孩子一切皆好,雖然早產了一個月,不過在孕期時營養充足,生下來也沒有什麽不足之症,而且胃口也極好,又有母親幫著照顧,隻管放心便可。


    正說著,簾子被人掀起,便見一襲赭色袍子的衛烜走了進來。


    “迴來啦。”阿菀朝他笑道:“席宴結束了?”然後吩咐青雅去準備碗熱湯過來。


    “沒有結束,不過都是一些軍中的將士在拚酒,我不耐煩應付便迴來了。況且沒有我在,他們還自在一些。”


    他的實話實說讓阿菀忍不住抿嘴一笑。


    衛烜喝了半碗熱湯,又用熱水淨了手,將手弄暖後,方坐到床邊伸手摸了下她的臉,問道:“覺得怎麽樣?身子可有什麽不適的?今天吃了什麽?”


    阿菀略略偏首,剛躲開了他的手時便發現他的臉色微微變了下,便知道糟糕了,忙拉住他的手道:“剛喝了雞湯並些易克化的食物,精神也比昨日剛醒來時好多了,你不用擔心。”


    衛烜迴握她的手擱置在自己手掌心裏,漫不經心地道:“那就好,鬱大夫他們說你這次傷了元氣,可得好生將養著,否則日後落下什麽病根就不好了。”


    阿菀瞅著他,努力地點頭,表示自己很乖很聽話。


    兩人略略說了些話後,衛烜又趕她歇息了,“該歇息了,孩子有姑母看著,你有什麽不放心的?”


    阿菀沒有什麽不放心的,而是再過一刻鍾,公主娘就會抱兒子過來看了,她不想睡哎。隻是若是她說是在等兒子,阿菀覺得這位世子爺估計又要犯病了。


    從她昨日晚上醒來到現在,衛烜一直沒有怎麽開口,表現得也是溫柔體貼,對她更是關懷備致的三好丈夫一個,可是阿菀打小就認識他了,哪裏不知道他的脾氣最是暴躁不過,在日常生活中很難保持什麽耐心,怎麽順心怎麽來。這會兒,他能克製自己,什麽都不說,如果不是以後要放大招,就是想憋在心裏將自己憋成變態,再反過來折騰她。


    阿菀知道,他從來都不想要孩子,緣於他嫡親的母妃和繼母李氏,覺得孩子會消耗母親的生命力,特別是自己的身子從小便是個孱弱的。而當初之所以會留下這孩子,也是因為打胎的危險太大,沒一個大夫敢保證並且往嚴重說,讓他不敢輕舉妄動,方才會留下這孩子。


    隻是,留下這孩子的前提是她能順順當當地生出來。而她的身體果然不堪負重,差點造成難產,又一次將他嚇著了。


    不過是一個晚上時間,阿菀便能覺察出這位世子爺對差點害得她難產的兒子不太待見,雖然也不至於冷漠以對,可是她聽丫鬟說,好像每次都隻是遠遠地看著,並不怎麽湊近,臉上亦不見笑容,也不知道他心裏是個什麽想法。


    阿菀對此也沒辦法,隻想著,日後要想個法子消了他的心結才好,總不能讓他如此不待見自己的孩子。


    阿菀便又拉著他東拉西扯一翻,直到母親抱著孩子過來,臉上的笑容更溫柔了。


    衛烜看在眼裏,不禁微微蹙起眉頭。


    康儀長公主將外孫放到女兒身邊讓她看,眼角餘光瞥見衛烜的神色,心裏不禁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對這女婿又要重新估審了。雖說夫妻倆感情好,可是孩子是夫妻間的血脈延續,感情的寄托,將來宗祧繼承,十分重要的存在,哪裏是能說不要就不要的?


    康儀長公主覺得,得找個機會消除了他的心結方好。


    不得不說,母女倆針對衛烜的事情上,又一次思想同步了。


    康儀長公主和女兒說了會兒話,擔心會影響到她休養,很快便抱著孩子出去了。


    康儀長公主一走,衛烜便將阿菀押著躺迴床上歇息。


    阿菀精神有些不濟,便也不勉強,重新躺迴床上,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這一睡,直接睡到了傍晚時方醒。


    雖是傍晚,可是現在已是臘月,天寒地凍,天黑得早,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隻聽得北風吹得厲害,啪著窗欞啪啪作響。


    她醒來後不久,路雲便指揮著粗使婆子搬了張長榻進來,放在了床的對麵。


    阿菀坐在床上,奇怪地看著忙碌的丫鬟婆子,招來路雲問道:“這是怎麽了?”


    路雲恭敬地迴稟道:“這是世子吩咐的,說是晚上要歇在這兒陪您。”


    阿菀沉默了下,然後扭頭對旁邊不掩驚訝的青雅道:“給我拿麵鏡子過來。”


    眾人納罕,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這話題也跳躍得太快了。


    青雅拿了一麵小菱花鏡給她。


    菱花鏡麵打磨得極光滑,清晰可鑒,雖說沒有水銀鏡的纖毫畢現,但以這時代的工藝,已經能讓人將自己的模樣看個清楚了。


    鏡子裏的人五官輪廓依舊,隻是膚色臘黃,麵上的色斑還未消失,頭發隨意地挽著,穿著居家常服,看起來實在是不乍樣,甚至有點兒醜,與昔日的模樣形成反差,連她自己初看時都嚇了一跳。


    好醜!>__<。。。


    阿菀不得不承認,這模樣的自己,那位世子爺不僅看得癡而且還能親得下,果然是愛她愛得蛇精病了。


    阿菀掩住了鏡子,忍不住摸摸臉。


    青雅察顏觀色,見她的動作,眼睛轉了轉,小聲地說:“世子妃放心,餘嬤嬤說了,孩子出生後,這色斑很快便會消失的,到時候好生養著,隻要補足了元氣,保養好膚色,很快便能恢複過來了。”


    餘嬤嬤是宮廷出身的嬤嬤,對女子的容貌肌膚的護養都有一套秘方,當初阿菀出閣時能保養出一身絲滑水嫩的肌膚,也是餘嬤嬤的功勞。


    阿菀隻當沒聽見,將鏡子塞到枕頭下。


    果然到了稍晚時候,衛烜洗漱過後,便直接進來,坐到床對麵的那張榻上。


    “你這樣……不太好吧?”阿菀含蓄地道:“我現在還在坐月子,屋子裏的腥氣未散,不免有些晦氣。”她心裏對這種東西不以為然,但是總得要給他維持一下麵子尊嚴,省得下人心裏看輕了他。


    “沒事。”衛烜不以為意,深深地看著她,聲音又輕又柔,帶著些許詭異,“隻有看著你我才放心。”


    阿菀無言以對,果然這次將他嚇到了。


    正房裏的事情自然是瞞不住康儀長公主的,在路雲叫人將榻搬進來時,康儀長公主便得了消息了。


    “公主,如此不好吧?”餘嬤嬤有些不讚同,她覺得自己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見到如此視規矩於無物的男人,偏偏還做得如此理直氣壯,“世子正年輕,不免有些急性,您瞧,要不要去勸一勸?”


    “從小到大,他若是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你見過誰能阻止他?”康儀長公主無奈地道:“我們雖然是長輩,他麵上也敬重我和駙馬,可是他一旦有了決定,就是十頭牛也拉不迴他,說得再多,他當麵應了,卻不會改過來,有什麽用?”況且她也隱隱感覺到衛烜對女兒那種不太正常的感情,簡直是要命一般。


    康儀長公主不想承認自己當初看岔了眼,隻能安慰自己,至少夫妻倆的感情還是挺好的,無論衛烜如何不正常,女兒的性子溫和包容,兩人其實也相配不過。


    長輩不管,下人不敢明說,於是阿菀坐月子的其間,衛烜便理所當然地和她同居了。


    臨近過年,明水城的天氣也冷得要嚴酷,狄族那邊內亂還未平,戰事不起,大家都能安心地過個冬天。


    衛烜沒什麽事情做,沒有戰事的時候軍營裏自也無事,他便天天窩在府裏,盯著阿菀坐月子養身體,每天像個牢頭一樣,恪守白太醫和鬱大夫的叮囑,將阿菀看管得牢牢的。如此緊迫盯人的政策下,阿菀覺得這位世子爺經曆了這一遭,對她的掌控欲簡直達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差點連她解決生理需要都親力親為了,實在是破了她的廉恥度。


    想到先前自己昏睡的兩天,伺候她一應生理事情都是經他的手,阿菀就想要找麵牆來撞一撞。有些時候,總得給對方留點美好的形象這感情才能長久,偏偏這位世子爺反其道而行,簡直是蛇精病得變態了。


    很快便到了新年。


    因阿菀還在坐月子,所以這個新年過得很簡單,有康儀長公主坐鎮,阿菀萬事不愁,府裏府外都打理得妥妥當當的。


    其間朱夫人等人過來探望她,順便將趙夫人在小年時平安誕下一名千金的事情也和她說了。


    “雖說是個女孩,但趙將軍也愛得跟什麽似的,洗三那日,還親自抱著出來給人瞧,雖然抱孩子的姿勢有些僵硬,可也看得出來他是用心學習過的。”朱夫人感歎道:“聽說趙將軍前麵的那位夫人給他生了三子,都由老家裏的老夫人教養著,他實在是不缺兒子了,趙夫人能生個女兒也是好的。”


    朱夫人雖然與趙夫人不對付,但心裏對趙將軍家裏的事情也門兒清,覺得以趙夫人那種天真爛漫的性子,生個女兒固然有些遺憾,卻讓趙將軍的幾個兒子放心。


    阿菀聽了一耳朵,知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一般都是感歎了一聲後便放下了。


    隨著年新的到來,孩子很快便滿月了。


    整整一個月,阿菀都窩在屋子裏,被個牢頭看管著,所有婦人坐月子的事情,不需要丫鬟婆子特地說,他已經將事情給辦完了,不僅讓阿菀無言以對,也讓那些伺候阿菀的丫鬟婆子們覺得她們的工作被個男人搶走了,實在是想嚶嚶幾下。


    衛烜才懶得理旁人怎麽想,他繼續蛇精病中,世間男人不會幹的事情他都幹了個遍,隻是麵對阿菀時,依然溫柔得詭異,讓阿菀每每在他的注視中頭皮發麻。


    小時候覺得他是個熊孩子,長大後覺得他是個中二病,如今他成了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卻變成了個蛇精病,到底是什麽時候進化的?


    孩子滿月這日,還未出新年,不過康儀長公主夫妻商量過後,決定要給唯一的外孫大辦滿月,邀請明水城中的官員過來與宴,雖然比不得京城的人多,可是也極為熱鬧,甚至直接在明水城的各個客棧開了流水席讓明水城的百姓們一起同樂。


    康儀長公主這樣的大手筆震住了明水城中的很多人,不過那些百姓卻樂於有這樣與貴人同樂的機會——免費的白食誰都愛,紛紛都過來捧場了。


    孩子滿月了,也證明阿菀終於出月子,可以將自己好生洗刷一頓了。


    雖然天氣寒冷,可是她生性.愛潔,一個月不能碰水十分苦逼,這會兒終於能碰水了,在丫鬟的伺候下,她將渾身上下都清洗了兩遍,頭發也仔細地搓了一遍。


    等她沐浴出來時,奶娘也將喂飽奶的孩子抱過來了。


    過了一個月,孩子明顯長大了一些,雖然仍是吃了睡睡了吃,可是偶爾也會睜開眼睛骨碌碌地轉著仿佛在看人一般,偶爾也會自己吐著泡泡自己玩得歡。用康儀長公主的話來說,這孩子很好帶,不愁人,羅曄甚至每天都要過來看好幾次,抱一抱才行。


    阿菀抱起兒子,轉頭看了看,便對一旁守著的奶娘和青環道:“你們到門口守著,有人過來就告訴我一聲。”


    將人都遣到外麵,隻留下了青雅伺候,阿菀便開始解衣服給孩子喂奶。


    青雅有些擔心地道:“世子妃,這樣好麽?以您的身份,並不需要自己親自奶孩子,而且世子似乎也不喜歡您這樣……”


    “沒事,我的奶水雖然不多,但也有一點的,每天喂他喝幾口就行了。我聽人說,母乳對孩子好。”所以,阿菀當初沒有喝白太醫開的藥,想讓孩子多少能喝些母乳,雖然不多,可也是母乳。


    孩子先前被喂飽了,所以喝得不多,很快便不喝了,睜著一雙眼睛、張著粉嫩嫩的小嘴盯著她直看。


    阿菀看得心花怒放,縱使知道孩子現在視力沒有發育完全,是看不見東西的,但仍是很高興,覺得孩子知道她的氣息。


    母子倆正歡喜地對望著,外麵響起了丫鬟請安叫“世子”的聲音,阿菀慌忙掩好衣襟,然後淡定地抱著兒子,望著掀簾子進來的孩子他爹。


    衛烜看到她抱著孩子的樣子,如同每一次般,眼裏有些許什麽東西滑過,速度太快了,每次阿菀都以為自己的幻覺,是她想多了腦補罷了。


    “阿烜,快過來看,兒子懂得看人了。”阿菀用愉悅的語氣說。


    衛烜走過來,坐到她身邊,隨意地看了下,用很冷淡的聲音應了一聲,似乎沒太放在心上。


    阿菀心裏有些無奈,又道:“對了,我剛才聽說徐管事來了,應該是在年前就出發過來了,真是辛苦他了。他帶了什麽東西過來?父王可有和你說了給孩子取名之事?”


    “這次來得匆忙,還沒取呢。”衛烜不以為意地道:“皇家的孩子都是滿月時再取大名的。”


    “那也得給他取個小名兒叫著,是吧?”阿菀笑盈盈地問,別有用心地道:“不如你先給兒子取個小名吧,你說叫什麽好?”她特地引導他,想讓他與孩子多些互動,化解心結。


    衛烜沉默片刻,說道:“討債的!”


    阿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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