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家


    「怎麽了這是?」鳳老夫人看到鳳宣臉色發白,腳步發虛的樣子,止不住心跳加快,起身上前,伸手扶住她,緊聲道,「可是不順?墨兒呢?怎麽就你一個人迴來了?」


    「我讓墨兒迴她的院子了,沒讓她過來。不然,我這個姑姑可是要丟人了。」鳳宣說著,扶著鳳老夫人的手坐下,拿起杯子灌了一杯水,吐出一口氣,平復心跳,緩解心裏的緊繃。


    「你這是怎麽了?病了?」老夫人摸著鳳宣冰涼的雙手,皺眉,伸手探上她的額頭。


    「沒有,我就是有些腿軟。」


    「腿軟?傷著了…」


    「沒,嚇著了!」鳳宣說著,表情有些發幹,「剛才藺芊墨的麵前,我沒敢表露出來。畢竟,我也是個長輩,也不能在她麵前太慫了不是!」


    鳳老夫人:…。「還有能嚇到你的?」


    「過去我一直認為我膽子挺大的,可今天我才發現…」鳳宣搖頭,唏噓道,「我跟您孫媳婦兒差太遠了。」


    鳳老夫人聽了,瞬時明白了什麽,低聲道,「墨兒跟太子說了什麽?」


    「還說了什麽,那是直接上手了!」鳳宣說著,忍不住又拍了拍胸口心魂不定,「以後有什麽事兒我再也不跟她一起去了,受不了,比刀光劍影相差不了多少。簡直就是搏命玩兒,我衣服全都浸濕了。當時沒暈過去,我也算是夠膽子了。」


    鳳老夫人神色不定,「說給我聽聽!」


    「你讓我再緩緩,這一趟出去,我最起碼少活兩年。」鳳宣感嘆道,「不愧是我爹選的孫媳婦兒,那膽子…。藺芊墨肯定是吃著熊心豹膽長大的。那兇悍勁兒,一般人,不…根本都不像人了,跟個小獸一樣,發起狠來讓人從心裏發怯!我娘,看著那漂亮嬌弱的小娘子,忽然化身為狼,利爪獠牙,那感覺。嗚,當時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鳳老夫人聽了,有些好笑,「就那麽嚇人?」


    「嚇人。娘,你知道麽,藺芊墨她呀…。」鳳宣捂著心口,把茶樓的事情給鳳老夫人說了一遍。


    說完,鳳宣無意識的抹了抹額頭,下結論同時也疑惑,不明,「娘,你說,赫連瑉再怎麽說那也是太子,藺芊墨她怎麽就一點兒敬畏,畏懼的意思都沒有呢!」


    鳳老夫人聽完,也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心跳不穩,聽到鳳宣這句話,未加思索,直接道,「赫連逸還是皇爺呢,她還不是一樣!」


    鳳老夫人說完和鳳宣對視一眼,吶吶道,「確實膽子太大了些!」


    鳳宣點頭如雞啄食,極力表示自己的贊同。女人如老虎,這句話已不足以形容藺芊墨。


    「如此看來,璟兒這夫綱,怕是不如我們所看到的那樣呀!」鳳宣說著癟嘴,「在我們麵前挺厲害的,誰知道,在屋裏時竟然是個懼內的,他也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鳳老夫人聽了笑了笑,卻不覺得如何,「璟兒若是把藺芊墨當軍士一樣訓練,那才是奇怪!真正疼媳婦兒的男人,威懾什麽根本就樹不起來。在外麵再厲害,迴到家裏那也是個普通人。」


    鳳宣點頭,嘆息,「看來我是真的不用擔心了。」


    老夫人聽了張口,話未出,被打斷!


    「老夫人,表姑娘過來了。」


    聽到齊嬤嬤的聲音,鳳老夫人看向鳳宣,「進去把衣服換了吧!」


    「好!」


    鳳宣走入內間,鳳老夫人開口,「進來吧!」


    話出,少卿,蕭蕘兒走了進來,秀美的麵容,不是特別亮眼,隻是那柔和的眉眼,嫻靜的氣質,看著讓人特別舒服。


    未語先笑,微微俯身,「外祖母!」


    鳳老夫人伸手,把人扶起,麵色溫和,眼中盈滿慈愛色,「這會兒怎麽過來了,怎麽沒歇著!」


    蕭蕘兒輕輕扶住鳳老夫人的手,在她身邊坐下,乖巧道,「我不困,想過來陪陪外祖母!」


    「你身子弱,又趕了那麽久的路,要好好歇歇,養養。」


    「外祖母放心,我沒事兒,都好了。」


    「你呀!」


    聽著鳳老夫人柔和的聲音,看著她眼裏的疼惜。蕭蕘兒輕笑,垂眸!


    老夫人是什麽樣的人,蕭蕘兒很清楚。也知道怎麽做才能令自己更招她的喜歡。


    「娘,蕘兒,你們在說什麽?」鳳宣披著衣服,打著哈欠,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從內間走出來。


    「娘!」蕭蕘兒起身,動手為鳳宣整理好衣服,動作熟練,親近而自然。一看就是經常做,一看就是標準的好女兒。


    鳳宣臉上溢出笑意,有這麽一個貼心的女兒,心裏很是欣慰,伸手撫了撫蕭蕘兒的小臉,滿臉疼愛,「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想過來跟外祖母說說話!」


    「比起你,蕘兒可是貼心太多了!」鳳老夫人微笑道。


    鳳宣不平,「娘,你這話可是太偏心了!」


    「怎麽?你有意見?」


    「我哪裏敢呀!」


    「嗬嗬…。」


    蕭蕘兒笑了笑,道,「我剛才在廚房給外祖母和娘燉了參湯,擔心你們在歇息就沒端過來。現在既然娘也醒來,我去端來…」


    「你又去廚房了?」鳳宣皺眉。


    「我閑著也是閑著!」


    「你這孩子,身體剛恢復怎麽又不聽話了!」


    蕭蕘兒微笑安撫,「娘,女兒好的很!好了,你趕緊去梳洗一下,我一會兒就迴來。」


    「這事兒不用你,齊嬤嬤,你派個丫頭過去!」鳳老夫人開口道。


    齊嬤嬤輕笑,「老奴過去拿!」說完,離開。


    鳳老夫人看著蕭蕘兒道,「蕘兒什麽時候學會做飯了?」


    「就這兩年!她沒事兒的時候就愛去廚房鼓搗。」鳳宣滿臉無奈,眼裏卻是掩不住的驕傲,「我不讓她去,廚房那些刀呀,火呀什麽的,她一個女孩子家的,若是傷著了,碰著了,那可如何是好!可她卻非要去,說想為我跟她父親做點什麽。可別的她也學不來,就想著學做飯給我們吃。我攔了幾次,也攔不住,後來索性也由著她了。不過,這兩年下來,她倒是真琢磨出名堂了,做的飯菜有的比那廚子都合口。」


    鳳老夫人聽言,笑道,「是嗎?」


    「可不是!這一點兒不知道是隨了誰了?」


    蕭繞耳笑著接口,「當然是隨了娘了。」


    「隨了我?我可是不會做飯!」


    「可娘對外祖母孝順呀,女兒最想學的就是這個!」


    鳳宣聽言,笑的合不攏嘴,「這倒是,我確實孝順!」


    「你個沒臉沒皮的,這還有自誇的呀!」


    說著,屋內三人都笑了起來。氣氛融洽,其樂融融!


    端著參湯走進門口的齊嬤嬤,聽著屋內的笑聲,不由頓住腳步,低頭,看向手裏的參湯。相差無幾的參湯,隻是一個有甘草,一個沒有!


    「這是…。?」


    「這個沒甘草的是老夫人的。表姑娘說,老夫人不喜歡那個味道。不過,老姐姐,老夫人不喜歡甘草,過去燉湯的時候怎麽給我們奴才交代一聲呢?」


    想到廚房婆子的話,齊嬤嬤眉頭不經意皺了起來。老夫人不喜歡甘草的味道,在鳳家知道的人並不多,包括大姑奶奶都不知道。


    因為身體原因,老夫人就是不喜歡甘草的味道,可每次燉參湯的時候,卻沒吩咐不讓放過。就是喝的時候,偶爾在她跟前兒說一句,甘草的味道令參湯美中不足!


    這一件事表姑娘怎麽會知道的?齊嬤嬤不由感到有些奇怪。


    「齊嬤嬤,齊嬤嬤,老夫人呢?」


    忽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了老夫人的思緒,轉頭,看到腳步匆忙,臉色驚恐未定的張氏(鳳家二奶奶)。


    齊嬤嬤心頭一緊,張氏可是很少有這麽失儀的時候。難道是出什麽事兒了?


    「迴二奶奶,老夫人在內屋跟…。」


    齊嬤嬤話未說完,張氏已疾步走了進去。


    「母親…。」


    看到不經通報就忽然跑進來的張氏,鳳老夫人三人說話聲同時頓住。


    「母親,兒媳失禮了!」張氏俯了俯身。


    鳳老夫人看著張氏的神色,臉上笑意隱沒,「可是發生什麽事兒了?」


    張氏起身,緊聲道,「母親過去看看吧,郡王爺他…他…」


    「璟兒怎麽了?」鳳宣急聲道。


    「郡王爺他在發火…」


    聞言,鳳宣微微一愣,看向鳳老夫人,怔怔,「發火?璟兒?」


    鳳璟發火什麽樣子?鳳宣發現她好像從未見過,也有些想像不來。


    蕭蕘兒垂首,眉頭微皺,鳳璟發脾氣?腦海中仔細尋覓,發現竟然完全不曾有過。


    鳳老夫人心頭一緊,起身,「發生什麽事兒了?他為何動怒?」


    「具體的媳婦兒也不清楚,隻知道璟兒已動手殺了一個丫頭,三爺和二爺都在卻擋不住,這才讓我趕緊請老夫人您過去!」


    鳳老夫人聽言,疾步往外走去,「我過去看看!」


    鳳宣也疾步跟了過去,「定是那丫頭犯了什麽事兒了!」不問緣由,絕對站在鳳璟這邊。


    「這個我也不清楚…」張氏不敢亂言。


    鳳宣也未再多說,「走吧!」


    「嗯!」


    張氏,鳳宣扶著鳳老夫人快步往前院趕去。


    蕭蕘兒靜默片刻,眼底情緒變幻莫測,少卿又歸於平靜,一言不發,隨著跟上。


    「郡王爺饒命,郡王爺饒命呀…。」


    「嗚嗚嗚…。郡王爺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郡王饒了奴婢一命!」


    「是肖三爺給了奴婢銀錢,讓奴婢藉機接近郡王爺的,嗚嗚…奴婢都坦白,都交代,求郡王饒奴婢一掉賤命吧!」


    「啊…。」


    求饒,伴隨著尖叫,而後歸於平靜。


    那陡然的平靜,讓隨之趕來的鳳老夫人幾人,心裏均是猛然一跳。疾步走過去,果然…。


    一片血色!


    倒在地上之人,嘴巴張著,雙眼圓瞪,驚恐的表情仍殘留在臉上,人卻已沒了唿吸!


    那副死態,觸目驚心,讓人生懼!


    張氏臉色發白,陣陣反胃,渾身冒寒氣。


    鳳宣頭皮緊了緊,倒是沒太大的反應,在邊關死人什麽的見多了。


    蕭蕘兒心頭一顫,手無意識用力攥緊手裏的帕子,抬眸看向鳳璟。


    依舊是那副清淡點的表情,不見怒火,不見殺意,除了那比之以往變得更為沉黑的眸子之外,隻看那寡淡的表情,讓人完全想像不出,他剛才彈指之間,徒手捏死了兩個人。


    鳳璟的狠戾,決殺,她聽太多人說過。可卻從真切的見過。這是第一次,前世今生首次見。令人心顫…。


    「鳳和!」


    「在!」


    「送去肖家!」


    「是!」


    「把肖樊,肖銘(肖遠嫡長子),肖棟(肖磊嫡次子)送去軍營。此次邊關之行,隨行!」


    「是!」鳳和領命飛身離開。


    淺淡的話出,鳳家在場之人,心裏翻湧神色各異。


    「木子!」


    「在!」


    「把院中那幾個丫頭帶來。」


    「是!」


    木子領命,飛身離開。


    院內,站著滿院子的人,卻是一片沉寂,除了略顯不平的唿吸聲,無任何聲響。


    在鳳璟動手最初,曾阻攔過的鳳家二爺,三爺,在聽到那句收了肖三爺的銀錢,藉機靠近鳳璟那句話之後,也已明了了鳳璟發怒的緣由。如此,兩人亦是沉默了下來。


    鳳家的當家人,要發落一些人。不需要他們詢問理由,置喙緣由!


    聽從,認從,服從!軍事化的訓導,鳳家子孫的家訓。維護鳳家家主絕對無上的權利!


    少卿,木子歸,身後帶著幾個婢女。


    看清那幾個婢女的模樣,眾人表情各異。


    鳳璟和藺芊墨大婚時,藺芊墨的姑母僖妃給的那幾個丫頭,宮中的宮女。


    幾個宮女被突然被鳳璟傳喚,心裏不明所以,一路思索,猜測各種可能。而現在…。在看到倒在地上,氣絕人亡的兩個婢女後,幾個人臉色頓時陡然大變,麵無血色,從腳底升起一陣寒氣,冰冷至心。


    「奴…。奴婢給郡王爺請…請安!」忍著心裏的驚懼,顫顫巍巍跪地,請安。


    「動手!」


    話出,手起刀落,血色飛濺。


    「鳳郡王,我們是宮裏的侍婢,你不能…。」


    「啊…。」


    意圖借勢,試圖威迫,隻是這種念頭,這種幻想,隨著一聲尖叫,都結束了,僥倖不存在,她們無退路。


    一切歸於平靜,隻是那濃厚的腥甜,透著鐵鏽的味道,聞著,心裏鈍鈍,發沉,壓抑,透不過氣來。


    一時沉寂,沉厚,緊繃!


    「郡王妃!」


    木子聲音起,藺芊墨身影緩緩出現在視線內。


    一身素雅的長裙,隨意挽起的青絲,簡單的髮髻,一根木簪固定,這樣的裝扮…。是匆忙?卻更是隨意…。


    自在的簡單,自然的顏色,那精緻的麵容,那淡然鳳輕的表情,勝過金銀堆砌出的華美,捨棄外在那層的浮華,顯露本來顏色,彰顯屬於她獨有的與眾不同,落入眼中已是一種風景。


    不像鳳家人,卻勝似鳳家人!


    關於藺芊墨,過去的非議,曾經的認知,已越來越模糊!現在她的,每次見到,總是令人感覺越發陌生,也越發摸不透!


    掃過地上的人,視線移開,走向鳳璟,看到他手上沾染的血色,拿起袖子擦過,目光掠過那些屍體,看向木子,「葬了!」


    「是!」


    一次拉出這麽多屍首,議論不會少,猜測會很多,隨意說什麽都好,鳳璟即將啟程。血色,是對一些人最好的震懾!


    人有兩張口,隨著場景的變換,對一個人也會有新的定義。


    同胡家滅亡不同,這次出手,兇殘,兇猛,都會被定義為血性!鎮守邊關,守護大瀚,鳳家軍士首領,血性很重要,殺伐果斷是必要。鳳璟這次出手,不會令大瀚百姓驚懼,隻會令他們心安。威望的積累,從心開始。


    「走吧!」握住鳳璟的手,欲離開。抬腳,手被反握住,腳步頓住,轉頭,熟悉的麵容入眼,心動的字眼入耳!


    「吾大瀚郡王鳳璟,擇日赴邊關,職責所在,君命不違,護大家,保小家,守吾妻頭上那片天!」


    「吾鳳家家主鳳璟,責令鳳家所有人,聽她令,與她共進,共退!若違背,棄之!鳳家再無你。」


    「吾鳳璟,藺芊墨之夫,身邊已有一人,此生除她,不會再有她人!」


    「藺芊墨,我一輩子的妻,唯一的枕邊人!」


    聲音依舊清淡,宣告自己的主權,也明示她的權利。讓人心動的告白,隻是…。


    藺芊墨垂眸,看著握住自己的大手,那異樣的力道透著一股緊繃。


    為即將的離開。他,在緊張!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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