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第三天後的晚上,老爺和老夫人才從閩州的三女兒那裏趕迴來,順道還帶著宮千尋的表妹李瑩到熾焰幫小住。老太爺人還未到那洪亮的聲音便已傳來,“千尋啊,爹迴來了。”宮千尋、宮千釋以及管家等人連忙衝了出去。

    隻見院子裏站著一位身著棕色長棉袍的男子正是他們的父親——宮若烳,他雖然早已過不惑之年可能由於性格的關係,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高且幹瘦,那雙細小的眼睛配上一對招風耳讓人更深感滑稽,黝黑的膚色讓人覺得在黑夜裏似乎點著燈也未必能找尋得到。雖然長得不好看,但卻又著實說不上難看。

    他左側的那位身披明黃色貂皮風衣的美豔貴婦就是他的夫人——曾黎,她的頭上插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的金步瑤以及玉簪,如同是在頭上插了一盆盆景一般,那分量著實不輕,但是她卻毫無異狀,神情自若。她細長的頭頸裏戴了一條珍珠項鏈,每顆珠子都像貓眼那麽大。雙手更是戴滿了各式金鐲,似乎每動一下,就會叮叮當當作響。她的臉上蓋著厚厚的一層粉,顯然年紀已不輕。那雙杏眼每轉一下,就似乎在算計著什麽。雖然臉上掛著微笑,但笑意根本無法傳達到眼底,仿佛隻是戴著一張會笑的麵具。

    她的貼身侍婢———跟了她幾十年的碧玉站在曾黎左側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那碧玉緊繃著一張幹瘦的臉,不帶一點笑意。

    而站在宮若烳右側的則是他三妹——宮若蓉的大女兒李瑩。正值豆蔻的她全身洋溢著一種青春的自然美。她隻穿了一條素花棉布裙,頭發也隻是簡單的紮成兩股。和曾黎的一身“珠光寶氣”比起來讓人眼前一亮,格外清新。她雖然談不上多美,卻有一種屬於她自己的清麗。

    “爹,娘,一路可好?”宮千釋一臉關切。

    “還好,就是你娘累著了,我們可是快馬往迴趕啊。”說完,宮若烳朝身邊的妻子看了看像是心疼得緊。

    “我,不要緊的,隻希望尋不要生我們的氣才好。我都讓你爹快些趕迴來了。我說千秋那裏不要緊,算算日子心萍快生了。你爹倒是對千秋放心不下。哎,我說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好比是潑出去的水啊。我倒是想不管的。試問有誰不知道我一心隻想著心萍和她肚子裏的宮家骨肉啊。我對千釋和千秋哪有那麽上心過呀?”曾黎動情地大聲說道,臉上的粉也似乎由於她太過激動而落下些許。

    “心萍生的是女孩,你們不會不高興吧?”說是詢問,但卻透露出千尋不容置疑的口氣。他經常需要在外處理熾焰幫的幫務以及名下的產業上,生怕兩老在他外出時帶虧心萍母女。“大哥,你這說的是哪裏話,雖然爹娘一直說要等著抱長孫的。但又誰不知他們疼比入骨,隻要是你的孩子,他們哪有不喜歡的道理。”千釋不悅地說。

    曾黎偷偷對著二兒子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這宮千尋是宮若烳的心頭肉這沒錯,但宮千釋和宮千秋才是曾黎的命根。曾黎似乎一點也不喜歡出類拔萃的千尋。千尋也總會因看不慣曾黎偽善的嘴臉而頂撞她,另兩個子女則不同,他們總會迎合她的需求。隻是礙於宮千尋太過強勢,才不得已在表麵上討好他。

    “大少爺,請容老奴,說上一句。老夫人平日怎麽待您和少夫人,大家都有目共睹。您這樣說豈不要讓老夫人傷心。”碧玉咄咄逼人得說道。

    “無妨,自己的親骨肉啊。說什麽都沒關係。”曾黎一臉慈愛地說道。

    “千尋表哥,舅舅他一定會很喜歡小寶寶的,我們也都會喜歡的。”李瑩天真地笑道。

    “是啊,孩子,你還不信你爹嗎?你的孩子,我和你娘還不把她當成掌上明珠,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再說你們還年輕,以後多的是機會。”宮若烳走上前,拉起兒子的手說“你是爹最疼愛的孩子,是爹的驕傲啊。”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千尋低聲說,似乎被他爹的真情所打動。

    “孩子,我一路上就在想孩子的名字,男孩就叫宮留名,女孩就叫宮……”還沒等宮若烳說完,千尋就接口道“雪嬌,宮雪嬌。”

    “啊,什麽,孩子的名字你都取好了。哎,那可是我的長孫女,多想親自……也罷,你取的名字也好。”宮若烳遺憾地搖了搖頭。

    “別理他,這個死老頭就是多事,好好的大家開開心心的,他就話多。”一旁的曾黎怒罵道。

    “老爺,老夫人,表小姐,還有玉嫂,大家都進屋裏坐吧,外麵冷著呢。”萬林笑道。

    “嗯,快進去吧。”千尋邊說便拉起父親往屋裏走。

    “望秋,慕冬快去請夫人出來,說是老太爺他們迴來了,要見小姐。”宮千尋一進門便立刻差人去請妻子和女兒出來與父母相見。

    片刻,身著紫色棉衣的心萍抱著孩子出現在大廳。“見過公公、婆婆。表妹也在啊。那可要多留幾日才行。”心萍溫婉地說道。

    “表嫂,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咯。”李瑩笑道。

    “心萍,給我看看我的孫女。給我抱抱她。”宮若烳急切地說。

    “你急什麽,心萍會不讓你看嗎?真是的,給別人看到了,又要說我們偏心,隻喜歡大兒子了。”曾黎說完便白了宮若甫一眼。“對了心萍,你爹娘可有來過,騰衝離這裏可是近得很呢。他們怎麽不來看看剛出生的小外孫?難道還是不能接受你和尋兒的婚事?”

    “這……”心萍一時間無以應對。

    “是我沒讓人通知他們。”千尋接口道。

    “這總不太好吧,通知歸通知,來不來就看他們了。”曾黎淺笑道。

    “是啊,大少爺。得通知聲才好。不然親家老爺和老夫人他們得知小小姐出生,您卻不招唿他們前來,豈不要生氣。若不通知他們,我們這說到哪都站不住腳的。”碧玉附和道。

    宮若烳從心萍手中小心翼翼地接過雪嬌後,便說道“你娘和玉嫂說的對,不管怎麽說他們總是心萍的父母。你不通知會讓心萍難做人的。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咱們宮家也會被人說閑話。咱們宮家可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呀。再說老人的想法大抵差不多,看到這麽可愛的外孫,一切也都應該煙消雲散了吧。這事你還是自己辦吧,就說自己家裏人吃頓飯。”說完,又親了親雪嬌稚嫩的小臉。

    “知道了,老頭子。”宮千尋不爽道。誰都知道宮千尋不喜歡他的嶽父母,或許說厭惡來得更貼切些吧。一來他嶽母——王繡瑛從未善待過心萍,對她動不動就隨意打罵,他的嶽父——呂永才隻專注於舞文弄墨對其他事從不加以理會。而他們的二女兒——呂夢琴和三子——呂寒冰也經常欺壓柔弱善良的心萍。二來,當千尋上門提親時,因為不知道千尋的真實身份而對他百般刁難,還自以為是什麽書香門第其實早在呂永才年少時就已沒落而瞧不起他。甚至妄圖將美貌的心萍嫁給年紀可以做他父親的所謂才子做填房。在心萍隨千尋私奔到張壁後,他們更是寫信告誡她:路是自己選的,過得不好休想迴娘家。但是他們的“苦口婆心”卻絲毫未對堅定的心萍見效。於是他們索性婚禮也不參加。好在宮千尋看在心萍的麵子上從未找過他們麻煩。

    “也隻有你能這樣和我說話,要是別人……他們不敢的。”宮若甫笑了笑,看不出生氣的樣子。

    “是啊,也就你說,千釋和千秋借他們膽子也不敢,哎,一個是手心一個是手背哦。”曾黎的聲音又適時響起。

    “你怎麽不說我討人喜歡?嗬嗬你不可否認三個中我最優秀,長得最好吧?”千尋朝曾黎眨眨眼。

    曾黎臉色一黑,便推推身邊的宮若烳道“累死了,我要休息了。”

    “怎麽就要休息了,你還沒抱過吧。呀,你看看雪嬌多可愛。”

    “不了,多的是時間,在車上顛簸了幾天。現在隻想休息。”曾黎壓根就不想多看雪嬌一眼。

    心萍聽婆婆這麽說,忙心領神會道“望秋,你帶老爺、老夫人去休息,好好伺候著。”

    “是。夫人請放心。”手執著燈籠的望秋正欲上前攙扶曾黎。曾黎便開口道“有碧玉就行了,你在前領路吧。”

    “是。”望秋點頭道。

    於是四人便向竹軒走去。

    “那慕冬,你帶表小姐去新建的聽雨樓住下。”

    “是。”惜字如金的冷女慕冬答道。便轉身去拿燈籠。

    “表嫂,聽雨樓這名字可是取自陸遊的《臨安春雨初霽》中的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李瑩詢問道。

    “正是。這名字還是你表嫂所題。”宮千尋笑道。

    李瑩讚歎道“原以為表嫂隻是容貌過人,未想到有如此才華。還望表嫂恕罪。”說完,便吐了吐舌頭。

    看到了李瑩的小動作,千釋輕笑出聲,說道“放心,你表嫂,胸襟開闊,自不會與你計較。”

    李瑩笑著點了點頭“時候不早了。大表哥、表嫂、二表哥,瑩兒先行告退。我今晚定當好好細品這聽雨樓之妙。”便隨著慕冬出了大廳。

    “大哥,大嫂,小弟告退。”千釋朝李瑩消失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便駝著背走出去。

    待人都走光了,心萍緊張的問“尋,怎麽辦,真的要通知我爹娘嗎?”

    “放寬心,一切有我,我會處理的。我們也早點休息吧。”宮千尋的聲音總有一種讓人安定的魔力,讓人不由自主地選擇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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