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當黎晨的影子已漸漸地從我的腦海裏除去時,我卻意外地與她再次相遇了。那是端午節將近時,我迴了家一趟,此時的農活大部分都已幹完,所以我此次迴來並不是為了幫家裏忙,而是純粹為了迴家過節。  老實說,除了能見到鄧芳純的時刻,我並不喜歡呆在興城。雖然在外見識到了花花世界的燈紅酒綠,但我純樸的心靈依舊惦念著那個生我養我的小山村,在我的心中那是我的家,我的天堂!再美麗的地方也難以取代故鄉在我心中的地位,所以在興城的空餘時間我除了思念鄧芳純外,還更思念養育我的故鄉和我那慈祥的母親。

    父親並不在乎我在外能不能掙到錢,隻要我平安無事,那就一切都好,所以對於沒掙到錢便往家跑的我,父親並不生氣,當然他也並不歡迎我這樣做。已在外漂蕩慣了,雖然每次迴家都會覺得很溫馨,但已沒有了最初那幾年的激動和興奮了。坐在車裏,望著車外那一片碧綠的田野,及農田當中那些似乎永遠忙碌的農民,我的心便會將所有的煩惱與不快都置之腦外。城裏人總在想所謂迴歸大自然,但被他們所鄙夷的農民卻生活在大自然當中,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我真不知道到底是誰更加可憐。

    到了長樂縣,我便下了車,並立刻進站買了票。我們村並無車站,所以隻能坐到鄰近我們村的雙河堡下車,再翻過一個不算太大的嶺才能到我們村,而我準備乘的那輛客車的終點站則正是黎晨家的所在地香河村。香河村離我們家更近,但車必需繞過很長一段的山路才能到達那兒,而等車到那兒的時候,我卻早已翻過嶺到家了。所以在雙河堡下車要比在終點站下車省時的多,而且更可以省上一元多的車費。

    我到長樂縣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左右,而開往香河村的車卻要在四點多才能出發,所以這兩個小時的時間裏我無事可做,於是我便在縣城裏轉了轉。長樂縣並不大,甚至很小,一個大一點兒的鎮子差不多都要比這個縣城大。但縣城畢竟是縣城,它有很多大鎮子所不及的東西,其中就包括書店和學校。

    應該說長樂縣的經濟並不發達,有錢的人不多,長樂縣的教育也處在較底的水平,但長樂縣卻並不是那種既缺老師又缺錢,而且連學校都沒有幾個的超級貧困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長樂縣是一個非常注重教育的地方,隻不過這大量出產像我這種能讀得起書卻不願讀書的學生,所以任憑老師和教育局的領導怎麽努力,這兒的升學率還是在原地踏步。

    不過,這也不能怪我們,因為學習對我們來說實在是沒有一點誘惑力,學校對我們來說卻更像是牢房,所以我們當然是想早些擺脫束縛,以搏取自由了。

    如果就自然環境來講,我敢說很少有能比得上長樂縣的縣城,但山青水秀、土地肥沃及物產豐富都不能讓這兒富起來,所以這裏的人才流失很是嚴重;不但是人才流失嚴重,甚至連人口流失都很嚴重,所以這座美麗的縣城想繁榮起來,也許比讓鄧芳純嫁給我都難。

    我以前並不會為了故鄉的前景作出無用的擔憂,但自從我想要給鄧芳純寫情書後,我便不停地看書,雖然我所看得書大多都是一些腐爛無用的的東西,但隨著閱讀水平的提高,及對書籍的需求的品味提高,我也看了一些不朽的精神巨著,使我的思想情操也在不知不覺有了質的提高。雖然我仍是一個意誌狹劣的人,但卻也不知不覺地學起那些憂國憂民的文人了。

    看著長樂縣種種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我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僅僅是不是滋味而已,卻並不是難過。所以我仍有興致在這並不寬廣的街上轉悠。在這個不大的縣城裏,雖然還不至於彼此都熟悉,但遇到熟人卻是件很容易的事,好在我並不住在縣城,所以沒人認得我,我也不擔心會遇到誰,但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我卻突然遇到了令我終身難忘的黎晨。

    黎晨此時穿著一身黑色的緊身衣褲,使得她那苗條纖美的身形得以映襯出來,而她那白皙麵龐上的快樂神情,及黑色明眸裏閃爍著那喜悅與天真,加上她這一身裝束,使她猶如一隻剛飛到這兒不久的小燕子般嬌俏玲瓏。而在她身旁卻正有一個男子與她有說有笑,而且手中提著好幾個紙包,看樣子他倆顯然是剛在商場裏買完東西。

    那男子長得人高馬大,雖然並不帥氣,但卻也是朝氣蓬勃,可以說他身上的氣質正是我所缺乏的,所以才一見了他,我便不由得自慚形穢起來。

    “哎,這不是高亮嗎?!”開口的不是黎晨,卻是那個男子。

    這不禁令我大吃一驚,連忙細細打量了一下他。

    “怎麽?不認識我了?”他又開口道。黎晨的臉卻突然紅了,並下意識地低下頭,避開我的目光。

    我看了那男的半天,又看了看黎晨,才道:“噢!原來是你呀!謝……謝金實。”

    謝金實是我初中時的同學,在學校時我倆並無太多的來往,雖然我們倆是同班同學,但關係卻是一般的很。而他雖然長得高大,但卻並不是一個十分引人注目的人,所以我對他並無深刻的印象,而且他在學校時也並不像今日這般高大粗壯。

    “這兩年混得怎麽樣?”謝金實開口問道。卻並不為我和黎晨兩人做介紹。(在農村並沒有這種規矩)

    我卻是滿臉通紅,這自然是因為黎晨在這兒,而謝金實卻以為我是因為性格靦腆所致。便說:“都畢業好幾年了,你怎麽還像大姑娘似的?”

    我臉更是紅了,幹咳了幾聲,才說:“不是!是因為我這幾年混得不怎麽樣,所以……所以你這麽一問,我反倒羞於出口了。”我書看多了,所以說話便不知不覺地用上了詞。謝金實卻沒聽得出來,他隻覺得我所說的話很怪,但卻沒聽出怪在什麽地方。

    “你這幾年怎麽樣?”我禮尚往來道。

    “我?……操!能怎麽樣?出大力唄!你看我像有出息的樣嗎?”謝金實甚是豪邁地說道。

    我又幹咳了兩聲,但卻沒咳出話來。謝金實顯然也不想與我多說什麽,但又不好這麽走,便沒話找話地問了我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到後來才發現還未問我這是在幹什麽呢,於是便又開口問道:“你幹什麽去?”

    我說:“才從興城迴來,準備迴家過五月節。”

    謝金實點了點頭,又問我在興城做什麽工作,能掙多少錢。我本想如實說,但卻怕被他看輕,而且黎晨還在他身邊,更是不能丟了架子,於是我便開吹道:“我在興城‘站大崗’,一個月一千五六百塊錢吧!”

    “站大崗?”謝金實一愣,隨即道:“什麽是‘站大崗’?我去幹行不行?”

    我沒料道他對掙錢這麽紅眼,不禁一愣,而且又想到他要是真去到興城攬工的話,便會識破我的話,那反倒不好,便說:“你去行倒是行,可是那活累呀!”

    “操!我什麽苦活累活沒幹過?”謝金實說,“在農村,又沒個本事,不能吃點苦,還能幹什麽?”

    我聽了,連忙又說:“可是……咳!幹那個活吧!倒是挺掙錢,就是……咳!怎麽說呢?最近幹得人太多了,都瞅這個活是塊肥肉,所以現在就不像在早那麽掙錢了。”

    “這個我知道。”謝金實說,“可那到底是個什麽樣地活?”

    我於是便把“站大崗”到底是什麽樣的活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當然是說這活很苦很累,希望能將他嚇退;最後又胡謅道:“‘站大崗’這個活之所以叫‘站大崗’是因為俄洛夫斯基寫的小說叫……《街頭衛士》裏麵這麽叫的。”“俄洛夫斯基”和他的《街頭衛士》都是我瞎編出來的,而我之所以要騙他,是因為黎晨在這兒,我想讓黎晨覺得我是一個博學多才的人,所以一向不擅說謊的我便編出了一個彌天大謊。但從不說謊的人也許不擅說謊,但他所說的謊卻是最容易讓人上當受騙,所以謝金實便被我騙了,而且我在說謊前便知道以他的水平是根本辨不出我話中的真偽的。至於黎晨,她雖看上去很聰明,但也未必就是廣學多知。

    事後很多年,我才知道我所編的這個謊話不但可以騙過頭腦簡單的謝金實,就算騙一個搞文學的人也是有可能的,因為這世界上本就沒有那麽多真正學識淵博的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第一封情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申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申布並收藏第一封情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