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實在太過突然,聽起來又像是來者不善的,周遊和江月心這兩個無法動彈的頓時有些緊張。


    那仿佛巨龍被吵醒後帶著起床氣的沉沉低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迫,周遊忍不住轉頭去看,腦袋剛剛轉動,便隻覺身後的建木重重一震,像是有人拿著大錘巨斧從建木內裏猛鑿大砍一般!


    周遊竟給這巨大的力量震的眼前一花。待他定定神再看時,隻見一條細細的黑影仿佛閃電一般朝前飛去,眼看就要衝撞上那少年的麵門!


    與此同時,建木內裏的震動與嗡鳴不安亦消失不見了,看樣子,那道細如麻繩的黑影,就是那震動和聲音的來源,既然它此刻已經脫出了建木,自然建木內便不會再有動靜。


    周遊一邊轉著心思,一邊用目光緊緊追隨著那道黑影,心也不由跟著揪了起來,畢竟,那咄咄逼人的黑影,明顯對那少年心懷敵意,而且黑影速度還那麽快……


    與那黑影的雷霆之速形成強烈對比的,是那少年慢吞吞舉起的手臂。他動作那樣的慢,簡直就像是被無限延緩的慢鏡頭一般,帶著些不耐煩,帶著些慵懶,右手食指略微翹起了一點,簡直就像是靠著這根指頭的微弱牽引力一般,胳膊才被抬起,而且隻是緩緩抬到了耳側。


    奇的是,盡管少年的動作像是慢的不能再慢,卻依然不比那急躁的黑影遲。少年手指尖剛剛翹起,那黑影便撞了過來……


    然後竟纏上了少年的手指!


    周遊不由使勁兒眨了眨眼,再去看時,這才確信自己不是眼花了:那道黑線像是被突然馴服了一樣,化成如此繞指柔的模樣,沿著少年的手指乖乖地纏繞而下,一直延伸到他的掌心之中,瞬間消失了蹤影,就好像那黑影從少年的手掌裏,一頭紮進了少年的身體之中,融化在了他的生命之中……


    “你……不要緊吧?”周遊有些擔心地問道。


    雖然少年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不過好歹還是願意搭理周遊的:“無妨,這是他的主根分出來連接建木的部分。”


    與建木連接的部分……周遊一怔:“他還真照做了?”真沒想到,樹精還是個說話算話的?


    “我倒想不照做呢!”樹精憤憤道,他向著那少年又道:“我已經按你說的,交出了與建木的連接,你是不是也該履行你答應我的了呢?”


    “阿玉!”江月心忽然叫道,“你不必跟這種家夥講信用!”


    “什麽叫跟我不用講信用?”樹精冷笑道:“既然說好了是交換條件,又是雙方共同認可的,就得雙方平等的履行各自的承諾,否則還怎麽叫交換?這跟雙方的人品無關!我這種家夥怎麽了?就算我是一個比你們認為的還要壞上百倍的家夥,你們也應該遵守先前的承諾吧?”


    “你不必說這麽多廢話,”少年仍是不耐煩的樣子,“跟你談交換條件的是我,不是江月心。”


    樹精又笑了一笑,笑的極為放心且放肆。


    江月心瞧見,心中自身不舒服,水人仍是極不放心道:“這家夥詭計多端,又極為善變,我勸你還是謹慎些的好!”


    少年卻並不理會江月心,用自己還舉著沒來得及放下的右手,對著樹精上方輕輕一揮。


    隻見在樹精頭頂的建木那蓬勃的枝葉輕輕一顫,複又歸於平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什麽都沒有改變。


    可是周遊使勁兒扭了頭,終究還是發現有些不同發生了:


    隻見那朵落在樹精頭頂的花兒,正在迅速枯萎下去。要知道,剛才白僵蠶將鍾阿櫻的腦殼啃了一半,那花兒都沒有任何的改變,隻不過從頭頂直接落入了口中,甚至還開的更盛更豔了一些,仿佛那白僵蠶吃到的精華都輸送給了這花兒一樣。


    可此時為何又突然枯萎了呢?周遊猜測,應該是少年那一揮手的緣故。樹精如果斷開了與建木的連接,那麽建木的氣息不再受阻,再加上少年利用杆兒強的草木之氣與建木建立了聯係,如此,少年是可以控製建木之氣的……所有他完全可以讓建木之氣不再外化為白僵蠶,那麽對樹精皮囊的咬噬自然可以停止,花兒得不到營養供應,也自然就會枯萎凋謝……


    這也就是說,少年真的幫樹精化去了白僵蠶。


    雖然是樹精主動交出連接在前,少年抹去白僵蠶在後,一切看起來都應該是穩妥的,但是……


    不知怎的,周遊總覺得心裏惴惴不安。大約是因為鍾阿櫻那張殘破的臉上,幾乎凝固的笑容,實在太詭異了?


    少年的樣子,看起來也是絲毫沒有放鬆。他緊緊盯著樹精被啃的幾乎要散架的破爛皮囊,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樹精迴望著少年的眼睛,帶著那副詭異的笑,卻一言不發。


    按理說,樹精和少年的交換完美完成,建木的控製權也過渡到了少年的手中,事情似乎在朝著最有利於少年的方向發展著,可是,為什麽氣氛卻無端緊張了起來?


    仿佛無形之中有一道繃緊的弦,勾連著少年和樹精,隻要輕輕一個顫動,就將帶起兩人之間不得了的風暴狂癲。


    還是少年先開口說話了。


    不過,他這話是說給江月心的。


    隻見少年微微側轉了身,對著江月心道:“我本想給你省下些真氣……現在看來,似乎是不能了……抱歉……”


    雖然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但聽見少年如此跟自己說話,江月心卻不由呆了呆,隨即又傻傻笑了道:“原來你是為了我……沒,沒關係,我的真氣,你盡管拿去好了,隻要對你能起到些幫助就好!”


    少年轉迴頭,靜靜地待了片刻,忽然轉迴身,幾大步走到了江月心麵前,一抬手,撩起江月心散落在鬢邊的發絲,輕輕給水人挽在了耳後。


    “謝謝……謝謝你一直以來給我的……”少年在江月心耳畔輕聲說道,他口中的氣息像一片最最輕柔的羽毛,溫柔地撫慰著江月心的臉頰,江月心的心。


    江月心仿佛真氣靈息已經被全部抽幹淨了似的,隻剩下了傻笑,忘記了該說什麽,忘記了要思考,就隻有傻笑,被甜蜜填滿的笑,被幸福的霹靂劈中的傻。


    “這……這是咋了……”周遊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迷茫地看著少年的背影和激動的江月心,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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