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老夥計的話,蘇千白點點頭,又道:“有道理。不過,我想,這一部分的文稿既然要如此嚴密隱藏,一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什麽道理?”牛五方追問。


    “比如說寫書之人的本心。”蘇千白道。


    牛五方被老朋友這一點撥,登時像想起了什麽,遲疑道:“你的意思是,就像我們看到的那本《神農本草經》……”


    “對呀!”蘇千白抖動著手中的幾頁紙道,“這些文字,既然是作為那本《神農本草經》的第三部分,那麽它一定是與前麵部分的內容是一脈相承的……最起碼寫書的思想、體例以及遣詞造句的方式等都是統一的……對,最重要的是貫穿在書中的思想!思想是一致的!”


    周遊也終於聽明白了:“如果那古本的《神農本草經》是寫給草木之屬來看的,那麽這個新發現的第三部分,應該也是一樣的,也是寫給草木之屬來看的……而這個第三部分,又是逆轉之術,是令獲得靈息真氣的草木逆轉歸於無知無覺的庸常,這樣來看,不管作者是誰,看起來一心為草木著想的他,肯定不希望這一部分被發現、被昭彰於天下。”


    張小普呆了一呆,道:“如果真是這樣,就如牛老前輩所說,他幹脆就別記錄這一部分得了,又何必費盡周章將這一部分保存下來呢?”


    “那寫書之人不惜費盡心思也要留下這第三部分,恐怕正是因為今時今日所見之情形啊。”蘇千白道,“這世上的生靈,無論是人還是動物草木,如果苦修苦練,尋到自然的規律,並與之同唿同吸,與天地相協相生,那自然是值得慶賀高興的事兒。但如果因為自身先他人他物一步,提前掌握了天地自然的奧秘,提前與自然之息相通,能夠探究利用自然之勢,這樣就沾沾自喜起來,甚至還要掃平踏平這世界,要在這世上這自然界內唯我獨尊……若是發生了這種情況,卻沒有能製約控抑他們的方法,那是不是就像今天這樣,會成為巨大的災難?”


    “所以,這個藏在神仙墓裏的第三部分文章,算是一個補救救急的……刹車?”牛五方道。


    眾人皆有同感地點點頭。


    張小普看著自己費盡心血破譯而出的那幾頁蕃秀篆文,不由頗多感慨湧上心頭:“既指點開辟了草木們獲得靈息的途徑方法,又費盡心思藏下了防變的殺手鐧,寫出這本例外的《神農本草經》的作者,當真是思慮周期啊……而且,他這麽做,無論是教化靈息還是逆轉歸於平庸,都是為了草木著想,既給草木之屬指出了發展躍遷的途徑,又給他們留下了可以退歸平庸的後路,讓他們的血脈……嗯,根脈,以及種子能夠在這片土地上綿延不絕……這個作者,我怎麽覺得,他也應當是來自草木之屬的呢?”


    “甭管那作者是人是木頭了,”聽到這會兒,周遊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眼下咱們最需要關心的,難道不是依照這個逆轉之法,趕緊讓瘋了的草木根脈都安分守己嗎?不然,九江城危險,小也和江月心白義也危險啊!”


    牛五方點頭道:“小遊說的不錯。隻是這個蕃秀篆文……”


    張小普應道:“所以說,我必須要跟你們一同上去啊,在這裏頭,應該隻有我能看懂蕃秀篆文吧?”


    “這倒是不假。不過……”蘇千白不解道,“小普,你既然已經破譯了這部分的文字,為何不幹脆把它們轉為普通文字,卻不嫌費勁兒非得用蕃秀篆文來記錄呢?”


    張小普苦笑道:“我也想呀!可是,這不是沒時間了嗎?我本來就是半路上碰到小通才和周遊並到一路的,在這之前我剛剛把壁畫上的文字譯成蕃秀篆文,還沒來得及轉成普通文字呢……”張小普此時也十分慶幸,自己在遇到張小通那天,因為想好好琢磨琢磨蕃秀篆文所記錄的內容,恰好將這份資料帶在了身上,否則的話,叫他光靠記憶,那是完全不可能記完整的。


    而且,冥冥之中,張小普在那幾日也有種感覺,似乎一直隨身攜帶著蕃秀篆文和銅鏡等等現在背包裏的這些東西,才會讓他的心安定一些。


    似乎,一切早有安排。


    “好吧,事不宜遲。”蘇千白將那幾頁寶貴的蕃秀篆文還給了張小普,道,“咱們這就動身吧,不然被活化的根脈越來多,局麵就越來越不好收拾了……”說著,蘇千白看向了周遊:“隻是,小遊你……你一個人向下追蹤那家夥,可以嗎?”


    “不可以也得可以!”不等徒弟搭腔,牛五方先替周遊表了態,“小遊你先向下追著,遇事不要慌,要見機行事……等我們把外頭的根脈安撫下來,自然會去與你會合的。”


    周遊點點頭,隻答了一個字:“好。”去救那個人,是自己從體育場迴來後便一早定下的目標,不管中途發生了什麽,不管自己是孤身一人還是與同伴同行,這一目標是絕不會有變化的。


    哪怕自己實力不濟,他也要一路追尋而去。哪怕他會倒在追尋的路途之上。但這與半路上打退堂鼓完全是兩碼事!


    當然周遊也並不希望自己沒見到那個人就先倒下了……


    蘇千白看著周遊道:“我和老牛從通道進入這一處的豎井,是在通道的右壁上打了一個洞出來的,那個洞口就在……嗯,大致就是在咱們腳下五六十步遠,靠近西麵的位置。周遊,我現在就用萬事如意送你過去。”


    豎井內幾乎已經被根脈完全所占據了,越來越多的粗壯根脈乃至柔韌屈曲的枝莖,不知道都從什麽方向奔湧而來,擠擠挨挨,互相盤絞,甚至竟將大有這一處豎井撐裂開來的架勢!


    像是被一個無所不在的號令所驅趕著,草木的根莖枝幹全都在爭先恐後的往地麵上衝湧而去,對於擋住他們去路的土層石塊,乃至是同類的其他根莖枝蔓,也都毫不留情地穿透、絞殺、衝斷。如果遇上活物,它們也一定不會手下留情的。


    作為要穿越這草木之“河”的兩個活物,周遊和蘇千白俱是深深吸口氣。蘇千白攥住周遊的手腕,道:“放心,萬事如意!”


    說罷,蘇千白牽著周遊從他們立足之處一躍而下,向著橫亙在麵前的根脈迎頭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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