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精像是瞧出了那少年眼中的困惑,也不賣關子,隻笑著直言道:“你猜我怎麽知道的?我是隨著你的芥子蠅順藤摸瓜來著……”


    果然如此。猜測被證實了,那少年不由心中一沉。


    樹精一邊寫著那複雜的字符,一邊繼續說道:“你緊著要跟我打聽我對程鬆陽的安排,肯定是想要給後頭跟著你來的那幾位通風報信;要通風報信呢,你自己又出不去,就得靠術法或者其他的媒介。而你現在又毫無真氣,想用術法是不成,那就隻能靠其他的媒介了……不管你用什麽媒介,芥子蠅也好,或是其他的東西也好,恐怕都得啟動萬象符。而你身上的萬象符,藏的淺的,早已經被我們收走,能留下的,也就是這一張,藏的最深,也是最重要的……我隻是沒想到,這樣一張萬象符中,竟會有芥子蠅?哦,對了,你骨子裏是個謹慎的人,總是時刻要備好不時之需,像芥子蠅這種小東西,雖然不起眼,但應急卻是極好的,你一定會分散放置……我隻需要放出你想知道的消息,你就會像咬住餌的魚……你調出芥子蠅,想要讓雲夜永順路捎出去這些小動作,還有你偷偷寫出的這個開門‘鑰匙’,全都落在我的眼中,沒辦法,誰讓我的草木根枝無孔不入細致入微呢,所以你以為秘密寫就的字符能掩人耳目嗎?嗬嗬,全都讓我看了個一清二楚!”


    少年似歎似喘的籲口氣,帶動胸口背心疼痛,他幾乎已經忘記了,那裏還有一根細藤貫穿著,那就仿佛是樹精的分身一樣,自然可以察覺自己所有的小動作。


    可即便剛才沒有忘記這一點又能怎樣?少年知道,自己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同樣會撞到樹精的陷阱裏麵去。


    想要給周遊他們報信,就必須這樣冒險一試,少年別無選擇。


    即便現在冒險失敗,少年也仍然抱著一線希望,低聲道:“就算你知道了‘鑰匙’又如何?”


    “如何?你說如何?”樹精誇張地抬起了眉毛,仿佛那少年在說什麽傻氣的冷笑話,“有了鑰匙,我就可以打開你這張重要的萬象符了呀!”


    “這張萬象符,”少年喘口氣,道,“有開門‘鑰匙’還不成,還必須用到我本人的真氣,不可用他人的替代……請問,你有嗎?”


    “請問你有嗎?”樹精立刻反問了迴去,冷笑道,“毫無真氣的你,又是如何打開這張萬象符,取出芥子蠅的呢?”


    那少年的唿吸猛然一滯。


    說話間,樹精已經在空中寫完了那個字符,三隻手指在虛空裏一攏,隨即又往自己另一隻手的手心中輕輕一彈。


    仿佛一隻隱形的光球被彈到了手心,樹精在左手中托著的那隻萬象符驟然被點亮,往四外氤氳著淡淡的柔光。不過,萬象符表麵上應該指向具體物品的字跡,卻依舊沒有呈現出來。


    還差點引子,比如說那少年的真氣。


    而此時還是沒有真氣的他,到底用了什麽法子打開萬象符取出芥子蠅的呢?


    樹精像看到那少年偷寫字符一樣,也看到了這用來取物的關鍵一步。他嘴角掛著冷笑,對侍立一旁的承慶打個手勢。


    承慶會意,立時舉起手來,五指並攏匯合成一根怪異的枝幹,倏地刺進了那少年無力垂下的肩頭。


    少年又是疼的一抖。


    隻見這一根歪七扭八的枝幹在插進他肩頭的一刹那,突然變成了暗紅色,即使在通道這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這由內透出的殷紅,也格外的觸目驚心。


    樹精道:“一點即可,不用太多。”


    承慶聞言,又猛然從少年肩頭拔出那根怪枝,毫不心疼的齊腕折斷,恭恭敬敬遞到了他的主子麵前。


    雖然這枝子是他手臂所化,但折斷時承慶一點都不覺得疼。反而是在他的斷臂上重新冒出一隻新的“手”的時候,承慶卻微微打個激靈。


    而那根被獻上的斷枝,看起來似乎是個中空的管子,內裏都已經被鮮血所灌滿,以至於從這怪枝折斷的的末端淋漓滴出了些許,掉在堅硬的地麵,無聲濺開,仿佛在石中氤氳出了一朵壓一朵的鮮豔紅梅。


    樹精將這斷枝豎起來,讓豔麗梅花般的鮮血滴答到萬象符之上,一滴,兩滴,果然用不了許多,隻不過兩滴,那萬象符上便已經籠著一層朦朧的紅光了。


    不過,令人眩暈的紅光之下,萬象符那平整的表麵,仍舊是一片牙白之色,仿佛滴上去的血滴,在滴落的瞬間已經被蒸騰成了氣,氤氳在萬象符的四周而已。


    “所謂血為氣之母,精血運用得當,亦是可轉化為氣,甚至當成真氣來使用,”樹精的冷笑像是凝結在了嘴角,“我想,你是從雲夜永那裏得到的啟發吧?”


    少年軟軟靠在通道的土壁上,整個人看起來頗為頹敗:“不錯。你料事如神,想必,打開萬象符的最後一步,也盡在你的掌握之中了吧?”


    “那是自然!”樹精眼睛裏的光越來越亮,仿佛是遇到了唾手可得的獵物的狼,“隻不過用到字流的一個小把戲,就可以不用真氣點精血化真氣,嗬,看起來我也得好好研究研究字流了……”


    說著,樹精仍舊用那根隻剩白骨的殘指,在萬象符上方的那團血紅光暈中,輕巧寫下一個“生”字。


    與前番在空中寫字不同,此一個“生”字寫下,每一筆每一劃都耀出金光來,竟凝成一個蠅頭小楷般的金字!雖說這個“生”字不用真氣亦可,但樹精還是用了靈息在內,畢竟有靈息的話,字符能更快起效。


    這金色的“生”字,在樹精寫完最後一橫後,光芒猛然一熾,嗖的往血紅光暈中壓下,重重壓在那萬象符的牙白平麵之上,登時失去了蹤影。


    與此同時,那團籠著萬象符的血紅光暈,也在眨眼間盡數消失,就好像從來就不曾存在過一樣。


    少年閉上了眼睛,垂在身側的雙手,卻在不知不覺間緊緊攥了起來。


    萬象符斂去了所有的光芒,像一張普通的紙片似的,靜靜臥在樹精的手心裏。不過,承慶在旁看著看著,忽然將沒什麽生氣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了——


    隻見有隱隱的黑色線條,從萬象符的深處漸漸透出,像是什麽細小的蟲子在努力從水底往水麵上浮起,直至完全呈現在表麵上,組成了一個個細小的墨字。


    萬象符,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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