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就是你要去的地方了?”


    少年發覺兩通者承慶突然止住了腳步,仍舊閉著眼睛,輕聲問道。


    承慶一如既往地沒搭理他,隻是仿佛一截了無生息的木頭樁子似的戳在當地,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少年似乎極不情願地睜開了眼睛,往四周瞅了瞅,歎道:“唉,睜眼閉眼都是一團黑……二位,誰能好心跟我說說,咋不走了呢?到站了?”


    他眼下沒有真氣可以調動,隻靠著和普通人一般無二的一雙眼睛,在這地下幽深的黑暗之中,自然是什麽也瞧不出來。


    再加上身上的傷,少年一路上始終是昏昏沉沉,不辨方向,不知時間,就算鍾阿櫻告訴了他要去的地方,他卻依然是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但是這一刻,幾乎就在承慶停下來的同時,少年在自己幾乎就沒消停過的耳鳴聲中,似乎聽出了一絲怪異的聲響。


    這聲響像是從他們所行走的通道兩側的土壁中所傳來,聽在耳中有種遙遠的不真切感。但這聲音又似乎極近極近,近到……


    仿佛是從他自己的身體裏傳出來的。


    那聲音若有若無,卻並非是那少年的幻覺。那是實打實的聲響,真實到聲音仿佛在暗中生出了實質的形體,他簡直都能觸及的到。


    隻是因為這聲音伴著那道貫穿少年心胸的尖銳的刺痛。


    這一道細藤從少年後背穿到了胸前,雖然是樹精“好心”給那少年提氣續命所為,但內裏的屬於草木的氣息卻實在是太過霸道,使那少年苦不堪言。


    那細藤裏透出的氣息,隨著少年每一次的唿吸,都在不懷好意地刺探著他的氣脈,在他身體裏四處亂竄遊走,想要接管對他身體的控製權。


    盡管少年失去了真氣,無法阻止甚至無法感知那細藤中的草木之氣的走行,但是那氣息的侵略所帶來的走竄不停的痛楚,他卻是實實在在能感受的出來的。


    細藤帶來的痛楚綿長而頑固,隨著少年的一唿一吸,也仿佛短暫的潮汐一般,一湧一退。可是,自從那又遠又近的怪異聲響出現後,刺入少年身體的細藤仿佛也聽到或感受到了異響,竟突然安靜了下來,仿佛正在屏息傾聽著什麽。


    但安靜隻不過是一個瞬間的事兒。


    少年剛剛舒展了一下的唿吸被重新席卷而來的刺痛再次打斷,猝不及防間,他不禁猛的咳了起來,簡直是要把心肺都咳出來似的。


    “你能不能安靜一點?”樹精不耐煩的聲音從前頭傳過來,聲音由遠及近,聽起來像是走在前頭的樹精重新又折返了迴來。


    “安靜?我也想啊!”盡管知道在黑暗之中無人會注意他的表情,但少年還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喘口氣又道,“你們一家子的,還用的著聽?你們直接用根脈一搭不就得了?居然還要用到我們這些被你瞧不起的人類的耳……唔……”


    少年話沒說完,隻覺喉嚨一緊,他在黑暗中看不清楚,隻是從皮膚觸覺上感覺,像是被人的手給緊緊地扼住了。


    這個地方能騰出手來掐人的,除了承慶,也就是樹精了。而隨著這隻手一同而來的,是令人作嘔的腐臭之氣。


    屬於屍體的腐爛氣息。


    隻憑著這股子臭氣,少年馬上明白抓著自己的人正是用了鍾阿櫻皮囊的樹精。果然,樹精充滿了疑心的聲音就在少年耳旁再次響起:


    “你的真氣……已經恢複了?”


    “唔……”少年努力哼出一聲,表示自己還無法發聲。


    樹精馬上鬆開了手,但還是急不可耐地催促他道:“你說啊!是不是恢複了?”


    那少年忍不住又咳了幾聲,方又笑道:“你將我帶到這個勞什子地方,不見天日的,我連過了幾個甲子都不曉得……誰知道什麽時候會到了我的時候呢?也許是昨兒?也許就是現在?也許,是明兒?嗬,我也得知道今兒是什麽日子才成啊。”


    樹精在少年看不見的地方死死盯著他,冷冷道:“居然有氣廢話一大堆,我看你也不用問日子,一定是真氣複原了吧?”


    少年短促地笑了一聲,道:“勞您惦記,我那點兒真氣,有沒有恢複,恐怕您是最清楚不過的。還沒到你要去的地方,怎麽可能提前恢複?”


    “可是……”樹精猶豫了一下,琢磨著該怎樣與那少年說眼下的情況才算合適。


    少年很敏感地覺察到了樹精語氣裏的變化,遂又淺笑道:“你好像有些擔心?嗬嗬,您可是想要站在世界頂點上的,不管遇到什麽事兒,沉不住氣可不行啊。”


    “你還是省省力氣,操心一下自己的比較好。”樹精才不領他的情。


    不過,略微停了停,樹精仍舊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知道什麽?”少年反問一句,語氣平靜,完全聽不出他是真不知道,還隻是裝作不知道。


    樹精暗中咬咬牙,道:“聲音……既然你還沒有真氣,那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聽尋的聲音,是來自於我們草木之屬的?”


    “哦,這個啊,還不是承蒙您的關照……”少年雙手垂在承慶的身前,此時很想舉起來表示一下,但微微一動,他還是很認命地放棄了,仍舊沒什麽情緒道,“您送我的這根續命的枝條,都已經等不及要與那怪聲音大合唱了,能曉得它們同氣連枝,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吧?”


    “原來是這樣……”樹精早忘了自己還留了一根細藤在少年心內,此時聽少年一說,才恍然大悟。


    樹精就站在近旁,少年終於用眼睛捕捉到了這家夥,隻見那副鍾阿櫻的臉孔之上,竟真的籠著一層疑慮,不由好奇道:“看樣子,你親戚們鬧出的這股子動靜,在你的計劃,或者意料之外了?”


    “按理說不該這麽早……”樹精大約是真的在心裏打鼓,聽了少年的話,竟順嘴答音說出了心裏正想著的,直到話語出口才猛然省悟,盡管及時止住了話頭,卻依然叫那少年給揪住了要害。


    少年很是感興趣:“早了?這麽說,鬧出動靜是你有所安排的?看來我們除了趕路,竟還有其他節目可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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