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聽見江月心的話,臉色似乎瞬間暗了暗,但他隨即又掛了一如既往的笑,用手指摳著土窩旁邊的泥土,道:“我一直以為無度琉璃就隻是個傳說,沒成想還真有此物……咱們今兒說啥也得摳一塊兒下來,說不定還能拿這怪石頭煉出什麽絕世的法器呢。”


    無度琉璃會吃真氣靈息,因此那少年不敢使用術法,隻是將十指當成了鏟子耙子,用著笨力氣扒拉著泥土。看他那樣子,想來是過不了多一會兒,手指頭就得刨破了皮。


    可江月心隻是站在少年身側,依舊抱著胳膊,一點兒幫忙的意思都沒有。水人也像是打定了主意,固執道:“你說的是不是那個朋友?”


    “我朋友很多的。”少年慢條斯理地刨著土,臉上認真的很,好像他在進行什麽特別重要的工作似的。


    “我就問你是不是姓蕭的那個?”江月心目光炯炯,咄咄逼人。


    少年目不斜視,道:“我姓蕭的朋友也很多啊。”


    “但是,但是,那個姓蕭的就隻有一個對不對?”看那少年的樣子,江月心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那個……那個樹精提起過的……”


    “江月心!那樹精是何等惡毒之物,你竟把它的話始終放在心上?”少年終於轉過了頭來,他看向水人的目光,讓水人不自覺後退了兩步。


    少年胸膛起伏了幾下,像是硬按捺下了脾氣,緩和了口氣,才對江月心道:“這個或那個,有什麽分別?月心,你要知道,我們雖然一直被時間的洪流裹挾著,身不由己地被那條看不見的洪流衝向前去,可是那些朋友……有些朋友卻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停在時間的長河裏,不會再向前,也不會再相遇……”


    “這樣那樣的原因,是死亡嗎?”江月心很不怕死地追問道。


    少年眼睛閉了一閉,道:“是遺忘。”


    “嗯?”江月心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少年勉強笑了笑,生硬地轉了話題:“行了,別閑聊了。你不是要幫浮筠山之水解決問題嗎?那看來咱們得替它把這塊無度琉璃給挖出來帶走了……你還不快過來幫忙?”


    “哦……好。”江月心愣了愣,像是把自己剛才打定如鐵的主意瞬間拋到了腦後勺,隻湊到土窩跟前,和那少年一同用手挖了起來。


    雖然江月心的人形是獲得賦形之力後凝出的人形,但平日裏用起來仍舊是和人的身體一般無二的。隻不過刨了幾下,江月心便幹不下去了:“不行,這樣子手太疼了……而且我這指甲都養了好幾年了,總不能前功盡棄,全都毀在這兒吧。”水人在洞裏張望了一會兒,隨即拍拍手,就往洞口外走去。


    “你去哪兒?”少年在後頭問道。


    江月心邊走邊道:“我去外頭找些不秋草的杆子來,那樣子恐怕還能快些。”


    “不秋草都長的那般玉樹臨風,你把它們折了,豈不可惜?”少年道。


    江月心站住了腳,有些奇怪地望著那少年:“你什麽時候成這般掃地不傷螻蟻命的慈悲心腸了?不秋草是模樣不錯,俊秀挺拔有竹的泠然風姿……可是,這不秋草再好看,也是長的滿山都是,我折個一兩根也不為過吧?”


    少年仍舊搖頭道:“不好……不好……”


    江月心被他氣得反倒笑了:“你是不秋草的親戚啊?還是說,不秋草也是你那些許許多多的朋友裏的一位?你竟這等護著?”


    江月心索性一甩袖子,重新折身返迴了洞裏,道:“得,我也不去折草欺負你朋友了。你就用手刨吧,我看你刨到幾時。說好了啊,我要養指甲,才不幫你!”


    說著,江月心往無度琉璃對麵的洞壁上一靠,指尖凝出些許的水珠,不疾不徐地清洗著沾滿了泥土的雙手,做出一副袖手旁觀的模樣。


    少年也拍了拍手上的泥,往後退開,緊挨著江月心,也靠在了洞壁上。


    江月心斜眼瞅他一眼,道:“怎麽,您老人家也手疼受不了罷工了?”


    少年仿佛前嫌盡釋,隻笑嘻嘻道:“你說的對,隻靠手挖,那要挖到何時?我看我還是請出秘密武器吧。”


    江月心在旁瞅見那少年在腰間摸索著,心中甚是好奇他能有什麽“秘密武器”,但是因為自己臉還繃著,也不好問,隻略略側了臉,用眼角的餘光瞄著。隻見那少年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頭,放在手心裏撫平了,另一手伸出一指,按在紙頭中間,點了幾點。


    眼瞅著,有什麽東西忽然從紙頭中間蠕動拱出,慢慢變大,仿佛是被水泡展了的菌菇。江月心不等看清那是個什麽東西,也忘了自己還在生那少年的氣,隻拉住了那少年胳膊,急急道:“無度琉璃還在這裏,你怎麽還用術法呢?難不成是你真氣多了沒處用嗎?”


    少年用閑著的手順勢撫上江月心的手背,笑道:“我就說嘛,月心不會不管我的。”


    他們說話間,就見那土窩裏隻露出些邊角的無度琉璃,瞬間金光大熾,照耀的那石頭本來的黑色也成了一副空靈不可測的幽深模樣。


    江月心一掌拍開那少年的爪子,指著對麵的無度琉璃,道:“你看,我說什麽來著!”


    少年仍是一副無所謂的笑容,道:“無妨,從萬象符裏取出東西是個極簡單的術法,用不了多少真氣。而且這塊無度琉璃在浮筠山所吸取的靈息不多,還沒有太大的本事,隻要我們的真氣靈息不觸到它,就不會有大問題。”


    “哦……咦?”江月心忽的轉過頭,“萬象符?你要拿什麽東西?”與那少年一路同行以來,江月心知道那少年的確是有一行容量極大的萬象符。但是,江月心從來都是見那少年往裏頭放東西,還從沒看見他拿出來任何一件。


    因此,此時聽見他說要取出東西,江月心不由大為好奇。也不知道這個仿佛貔貅一般隻吃不吐的鐵公雞,今天要拿出什麽法寶來?


    那少年一側臉,看見江月心的神情,不由笑道:“喂,你那是什麽表情?好像是看見隻會剝削長工的地主發工錢了似的……”


    江月心反問他道:“難道不是嗎?自己藏了好大一筆的財富家當,從來不見你往外放一點兒,你不是財迷老地主誰是?”


    “喂喂,說話要講良心啊!再靠前的事兒咱就不說了,就說去年饑荒的時候,是誰出錢買糧散給流民的?”少年不滿道,“再者說了,財不外露嘛。”


    江月心也笑了,道:“你也知道,我說的財富才不是尋常人看做命根子的金銀財寶……我說的是你那些……”


    “哦,那些東西,有的是紀念品,有的是救急用的,有的則隻是暫時帶著它們,最終卻還是要給它們找個歸宿的……”少年說著,已經把目光挪向了萬象符之上,“比如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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