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心能說出此番話來,顯然是有過親身經曆的。能讓他如此耿耿於懷的經曆,恐怕就得是被關入地下這一遭了。他自詡天地之靈,卻被人深埋地底憋屈了千年,不見天日不得奔流,如何怎能咽得下這口氣?更何況的他被囚,竟還是他最看重的人親手所為!


    周遊和張小普盯著江月心清瘦的背影,心中好奇越來越大。張小普沒想太多,隨口問道:“江大人,您說的是我恩人嗎?”


    不出所料,江月心果然沒搭理張小普。周遊拍了拍張小普的肩頭以示同情,不過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太多,他有一個更現實的問題,攪得他的心著實不安:“你們說,若是鍾阿櫻真的占了那個人……那個阿玉的皮囊的話,那,阿月他算不算是兩通者呢?”


    從眼下情形來看,鍾阿櫻擄走那尚不知名姓的少年,為的還是他體內那般不可估量的神奇力量,她想要得到、拿走這股力量,首先得等到月圓之夜,等那神奇之力恢複;其次則必須掐好時機,既要等力量完全恢複,又不能等到那少年完全複原,否則那少年重獲支配那力量的能力,鍾阿櫻再想要拿就沒那麽容易了。


    如此看來,在那少年失去反抗能力的時候,直接接受了他的皮囊,以逸待勞,似乎是接收那力量的最佳選擇。


    “是不是兩通者,那要看樹精留給他多少意識了。”江月心道,“如果連意識都消滅了,那壓根就隻剩了皮囊,而不存在阿玉這個人了,自然也就沒有什麽兩通不兩通的說法了那個時候,就隻有占了阿玉皮囊的樹精啦。”


    略微停了停,江月心又道:“而且,我不覺得樹精會這樣做,哪怕這的確是接收那股力量的最佳方法。”


    “為什麽?”周遊不明白江月心為何會如此篤定。


    “因為……”江月心似乎猶豫了一下,但終於還是說了出來,“那樹精曾經有過這樣的機會,卻並沒有乘虛而入。我想除了那無窮無盡的力量,樹精應該是有其他考慮的……”


    “什麽時候?樹精還想幹什麽?”周遊隻覺得自己現在雖然踏在石階上,可似乎每往前走一步都是無法分辨深度不知通往何方的黑洞。


    “那是……”江月心輕輕一歎,道,“罷了,你們不是想知道我為何會匿身地下嗎?索性就說給你們好了……”


    周遊精神一振:“那太好了……嗯,我是說,我們也能幫您評評理,您一定是被那不識好人心的家夥給冤枉了,對吧?”


    江月心表現的很有風度:“評理不評理倒放一邊,公道自在人心嘛……我主要是想,這樹精心思莫測,我說給你們聽,也許你們能從裏頭發現一些我不曾注意到的東西呢?”


    “有道理!不愧是江大人啊!”張小普也趕忙跟上一句。


    江月心擺擺手,一邊大步流星往前走著,一邊徐徐道來:“這話就要從一千多年前說起了……”


    江月心微微抬起了頭,仿佛在冷光未能照亮的去路盡頭,看到了千年前時光的斑斕。


    雖然那少年一直說他自己從來不缺朋友,但江月心就是知道,這人是孤獨慣了的。即便是江月心與他同行多年,甚至都已然知曉了他那奇異力量的秘密,也總是會在某個瞬間,感覺到此人有意無意的疏離。


    他好像把自己關在一個無形的牢籠裏,自我放逐在時間的海,任憑海浪拍打。


    每當這種時候,江月心說不介意那是謊話,但水人很有自信,他相信自己可以改變可以感化這少年那顆竟比自己的本形“晴空之石”還要冷的心。


    江月心和那少年相攜踏上了雲遊之路,那真叫一個隨心所欲,想往哪裏去便去哪裏,有時候就是忽然跳出一個念頭,兩人便能興致勃勃地說走就走,再加上有白義這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速度又堪比傳送門的神獸,兩個人玩的是不亦樂乎。他們常常是清晨還在東海賞日出,下午便到了北方雪漠,和那少年不知何時認識的酒友升起小爐子,烤肉吃酒賞雪景;到了夜裏,他們很可能又會躺在隨波逐流的一葉扁舟上,看漫天璀璨的鬥轉星移。


    美妙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自從在宣城山大定河送別了青蓮先生,他們二人已是散漫遊蕩了二十多年。又到了一年的深秋,在中秋節到來之前,江月心拉著那少年一頭紮進了浮筠山裏。


    浮筠山地處西南,既不是名山,也不是最高的山峰,甚至也不是當地風景最好的山,總體來說平平無奇,因此那少年很是納悶,江月心為何非要去到此處?


    那時江月心已經稱唿那少年為阿玉,少年不曾正經應過,卻也沒有明確反對,江月心就當他是默許,一直便這樣叫了下去。


    “阿玉,你沒去過這地方吧?”江月心神神秘秘道,“隻要去了,我管保叫你今天能收獲驚喜。”


    硬是被命了名的少年哭笑不得:“我沒去過的地方多了去了,難不成都要一個個去遍了不成?”


    “哎呀,我說過了,這個地方不同,會有驚喜給你呀!”江月心笑道。


    阿玉也淡淡笑著:“好吧,我就算不從你,看起來也沒有其他選擇了……說好有驚喜的,你可不能騙我啊!”


    “這是自然!我江月心說話算話!”江月心說著,輕盈往前跑去,迴頭招唿著那少年:“阿玉,快些呀!”


    阿玉微笑著,也扯開步子跟了上去。他們二人到了浮筠山腳下,就叫白義迴去休息,他們自己步行上山。


    爬山嘛,自然要一步步走上去才會有樂趣。


    這浮筠山不出名,來遊曆的人極少;而當地山又多,浮筠山不僅景色不算上佳,而且植被也不算茂盛,因此本地人都沒拿這山當迴事兒,上山砍柴的人都不多。


    更不要說在這樣一個細雨迷蒙的日子,進山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確切的說,整座山除了江月心和阿玉兩人,再沒有多一個這種兩腳的生靈。


    浮筠山來的人少,山路也沒有人特意修整過,隻一道隨便踩出來的山間土路,下雨過後,更是泥濘難行。還沒走到半山腰,阿玉的腳底就已經沾了厚厚一層泥。


    不過這並不妨礙二人的興致。那少年雖然並不知道這浮筠山有什麽特別之處,但既然來了,他便也興致勃勃,也不撐傘,慢慢在山路上行走,隨便看看山間野草,任柔軟的雨絲拂在臉上發梢,心下便已是難得的清淨。


    少年停下腳步,仰起臉來,深深吸一口清涼並帶著青草泥土味道的空氣,嘴角便不由彎了起來。


    這便是歲月靜好的模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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