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從金井向下延伸進了更濃重的黑暗。當周遊等三人魚貫而入,全都進了密道,外頭的機關入口無聲無息地自動合攏,更讓這密道裏的黑暗多了幾分頗有性質和分量的壓迫之感,仿佛隨時都會有巨石從頭頂上墜落下來,將他們幾個壓成肉醬。


    張小普的寶貝手電筒早已宣告電池耗盡,取而代之進行照明的,則是江月心從指尖彈出的一團雞蛋大小的冷光,據說那是從最純的水中提煉出來的冰晶的光。光團不大,但隨著三人的行進,也懸在他們頭頂上亦步亦趨,恰好可以照亮三人前後五六步的一片區域。


    這處密道與三人借著銅鏡進來的一路相比,要好走了許多,且不說這一路終於不再陰險地設置著各種術陣,單說腳底下有了規規矩矩平平整整的台階,走起路來踏實了許多,這就讓剛經曆了身心震蕩的三人,總算擁有了難得的喘息機會。


    周遊發現,這段密道隻是在入口剛下來的那一段是幾乎垂直的向下,但過了約摸百十來米,台階的坡度就已經平緩了下來,逐漸過渡成了一段平坦並微微向下傾斜的斜坡路。這段路依然用階差極小的台階鋪就,盡管隻容一人通行,但走起來很舒服,不過這條路卻格外的漫長,漫長的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借著江月心放出的冷光,周遊四下打量著,隻見這密道不管是腳下台階還是左右兩側,抑或是頭頂的洞壁,俱已不再是墨金色的無度琉璃,雖然也經過了精心修整,但看那樣子應該隻是很平常的石板,間或青黑的石板脫落,還露出一塊或一片的黑紅泥土。


    一切都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地道。


    但是,在這深深的地下,四周又沒有什麽明顯的參照物,走在其中的人便徹底失去了方向感。


    “咱們是在朝東走嗎?”周遊疑惑問道。


    “是朝北吧?”張小普看起來也迷糊,“這個墓……這個假墓,是在鄰省的,我們現在既然在這裏,那是不是說,我們在海馬葡萄鏡中的時候,就已經到了鄰省?”鄰省是在九江的北邊,因此張小普想當然認為,大家是在往北走。


    “對啊,你不提這個我還忘了,”周遊問道,“我們從小花園那裏下來,到現在還沒多長時間吧?怎麽就到了鄰省了?難道海馬葡萄鏡不僅能幫我們扛傷害,還可以發揮蟲洞的作用?”


    “蟲洞是什麽?”江月心問道。


    周遊撓撓頭:“俗話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可以把蟲洞理解為連通天上和地下的,一個快速通道。”


    “哦……”江月心竟還真的理解了周遊這種半通不通的解釋,點頭了然道,“那銅鏡倒還沒有如此大的本事。我們雖然已經走了兩日,但仍然還是在九江城裏。”


    “什麽?兩天?”張小普很是驚訝,“咱們……走了這麽久了?”


    周遊記得在未遭遇高一著搗亂的時候,江月心就提到過“兩天”這個時間,當時還以為是他著急口誤,現在看來,還真是?


    可是,兩天,還是在九江打轉,這怎麽可能?


    走在最前頭的江月心頭也沒迴,卻仿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身後兩人的疑惑,道:“雖然範圍沒出得了九江,但我們卻是一直在往九江的地下深處深入著,深到你們無法想象的深度。”


    “比你曾經身處的地裂之處,還要深嗎?”


    “地裂?”江月心嗤之以鼻,“這跟咱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哪有一丁點兒的可比性?”


    如果是一直往地下深探,隻在九江徘徊兩天,那倒也不是說不通,隻是……


    張小普更是無法相信,他幹脆站定在原地,一根手指遙指著頭頂:“不對啊,咱們剛才下來的那個假墓,明明就是我曾經去參與過清理的那個大墓,沒錯的啊!可那個墓明明就是在鄰省的呀!”


    他一站住,隻容一人通行的通道頓時堵塞,為了斷後而走在張小普後麵的周遊也隻好停下腳來。


    一馬當先的江月心卻步履不停,仍是邊走邊說,一點兒都沒有要停下來等待後麵兩人的意思:“既然機關對了,那就說明這假墓的確是你提到的那個地方,不過確切來說,這個假墓應該是以前在那個什麽鄰省,但現在卻已經到了九江。”


    “這怎麽可能?”張小普怎麽也想不通,“明明是在鄰省的墓地,怎麽可能會跑到九江來?這是建築啊!是刨了地基一磚一瓦蓋出來的建築!又不是長腳的活物!”


    “可是,你也的確說過,鄰省那墓後來便消失不見了?”周遊隻覺得自己似乎隱隱約約抓住了什麽,那仿佛能解釋這一切的緣由,但這個緣由仿佛是滑不留手的鱔魚,剛摸到便又哧溜一下從他手心裏溜了出去,無跡可尋。


    “我說那不見了,多半是袁二公子那公司做了什麽手腳,把墓地給原地掩蓋了起來……他本事再大,也不能把偌大一個墓給搬到九江啊!”張小普仍然表示無法理解。


    “為什麽不能呢?”江月心一直不疾不徐地走著,此時與張小普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因此聲音從前頭傳過來,竟多了幾分飄忽之感。


    “怎……怎麽能呢?”張小普仍然震驚的無法走路,像隻石柱釘在原地,看著冷光照耀下江月心的背影,結巴道,“這……這是在地底下鑿……鑿出來的墓穴……”


    周遊完全能理解張小普的不解。如果說是地麵建築物,在拆除後,完全可以使用原本的材料,換個地方原樣重建,達到移動的效果;但是墓穴就不同了,哪怕這個鍾阿櫻用作總部的地方,隻是仿照墓室修建的,但它仍舊是實實在在的、鑿地為穴,說直白點兒,在鄰省挖的大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挪走啊!就算發生過地震,這墓穴可以移位,那也隻能是在原本位置上挪開些許距離,怎麽可能像坐了長途車一樣,一下子跑到了九江?


    江月心許是聽見後麵的聲音遠了,終於停下了腳步,轉迴頭來,遠遠瞧著張小普道:“以你這種白丁的腦力,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這種事情……不過,你不是得了負局生的記憶嗎?難道,他的記憶裏,不曾教給你怎樣看這個世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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