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當然沒毛病,就算是草木之根,也不是沒腦子的。”少年微微喟歎道:“但是,能叫它們如此前赴後繼的來送命的,不過是因威勢而恐懼,因利益而期許罷了。”


    江月心道:“那鬼祟草木的確是有些靈通本事,這些庸常草木害怕它也是有的。隻是不知,那鬼祟草木能給它們什麽利益誘惑呢?那得多大的利益,才能驅使它們前來白白送死呢?”


    少年緊緊盯著眼前越結越厚的草木“盾牌”,道:“這個,就得讓那家夥親口告訴我們了。”


    “它怎麽可能聽話?再說了,我們現在連夠都夠不著它……”江月心總是嘴比腦子快,直到說到最後,他才忽然反應過來:“怎麽,你有辦法?”


    “隻能說,可以試試。”少年對江月心一笑,隱隱露出的幾顆牙齒白的直晃眼。江月心眼一花,還沒來得及再追問,就見少年手中又多了一件金光燦爛的東西,令這水人更是眼前發花。


    江月心眨了眨眼,才總算看清楚那物事,卻不由得驚訝道:“金舀子?”


    少年手裏的那物事,不是別的,正是青蓮先生那個禦賜金舀子。少年笑道:“對,我從青蓮先生那裏借過來的。”


    江月心咂咂嘴,斟酌了下字句,才道:“我說,青蓮先生當它是個寶貝也就罷了,你好歹也算是個修習者了,總不至於把希望寄托在這種庸常之物上吧?”


    青蓮先生能用金舀子暫時製服鬼祟根脈,那在很大程度上是借了他自己的精神之力的,其實與這個實物金舀子沒多大關係。這一點,江月心知道這少年比自己更清楚。既然如此,那他為何還會如此行事呢?


    “我尋思著,解決這鬼東西,還是得從金克木一道上下手。”少年笑道:“這鬼祟草木非同尋常,頗有些法力,又慣會拉人做墊背,所以我想來想去,就隻有這法子管用了。最簡單的,也是最根本的。”


    江月心知道那少年說的不錯。金克木的道理雖然的確是最簡單最普通不過的,但也是五行生克最基本的規律。而術法,無論何人使用,無論如何的複雜花哨,卻都要遵循那些最基本的規律。


    越是亂成一團麻,越需要快刀斬斷。


    話雖如此,但是就用一個普通人的普通金器,如何能對付的了狡猾陰毒的那鬼祟草木?


    江月心疑道:“既然要用金之屬物,你為何不用你那柄長劍?”雖然那長劍破破舊舊的樣子,但江月心看得出來那卻是一件地地道道的法器,跟這個金光燦爛的金舀子比起來,強了不知道有多少倍,也靠譜了不知道多少倍。


    少年撓撓後腦勺,道:“那鬼東西,滿肚子的臭下水,一旦砍斷了,那簡直是糞坑決了堤,端的是醃臢不堪,沒的汙了我那好劍……咳咳,話說我那劍年頭久了,還是得以保養為主,能不用就盡量不用了……”


    江月心哭笑不得:“就因為怕髒?你便舍了法器,卻用這等金玉其外不堪一擊的俗物?”


    “誒,話也不能這麽說,”少年笑道:“我豈能隻因為這個就置勝算於不顧?”


    “我看就是。”江月心瞪他一眼。


    少年卻仍舊一臉笑,道:“就算是我惜物吧……不過,我用這金舀子也並不是全然任性。你知道,適才青蓮先生以精神之力重創那草木,用的便是這金舀子之形,我此時再用此物,器物之形上便占了先機,無論那草木能否辨清這金舀子是實物還是意識之形,它都會因了前番的挫敗而生出幾分忌憚。它隻要有了忌憚,我們便有了克敵製勝的機會。”


    想了想,那少年又補充道:“當然,我會將合適的術法附著在這金舀子之上的……”


    江月心卻眼神平靜地望著那少年,突兀問道:“那長劍,於你來說,並非隻是一把長劍吧?”


    “什麽?”少年沒想到江月心突然歪了題,一時有些意外。


    “這劍是叫……莫為劍,是嗎?”江月心卻好似對少年的話充耳不聞,仍舊一副神遊物外卻又是極想探究的癡癡神情:“它伴著你幾度春秋?你又是從何處、在何時與它相遇?還是說……”


    水人直直望向少年黑漆漆眼仁的深處:“還是說,這莫為劍,與我這具皮囊一樣,俱是故人留給你的念想?”


    少年身子一震。


    江月心看著他,嘴角勾起一個略有些涼的笑容來。他總是這樣不善於隱藏自己,哪怕他總是以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示人,但隻要是有心人,比如江月心這樣的,用心看的話,又總能一眼便看穿他這樣子隻不過是強撐起的空殼子,勉強支撐著,保護著內裏一顆敏感脆弱的心。


    可是,這樣不堪一擊的殼子,如何保護的了那顆輕輕一碰便會疼痛不已的無助的心?


    少年轉過了頭,讓他的視線避開了江月心探尋的目光,輕輕道:“月心,別看我了,好嗎?算我求你,給我留點……留點麵子吧……”


    可是你既然尋到了我,願意和我在一起,不就是因為隻有我能看見你的心嗎?


    江月心這話在心裏徘徊一圈,終究還是沒說出口。水人也移開了視線,盯著眼前錯綜複雜糾纏在一起的亂根,歎口氣,道:“這堆爛木頭,你要拿它們怎麽辦?”


    少年沒有迴答江月心,隻將金舀子拋了出去,雙手快速結印。隻見那金舀子仿佛孤懸在了水中,不向上飛去,也不往下墜落,隻懸在那一團糾結的亂根正上方,微微顫動著。也不知是那少年手印的緣故,還是被少年口中咒言所帶動,江月心隻瞧見水流悄然從金舀子旁邊繞了開來,竟在這金舀子周邊造成了一個完全幹燥無水的秘境!


    隻聽那少年口中速速喝道:“九天陰陽,衛我之形。鬱鬱飛金,太白之精。恬淡虛無,盡化微塵!”


    隨著少年一聲喝止,江月心就看見懸空的金舀子忽然金光大熾,仿佛它引以為傲的浮誇金子質地,全都化為了耀目的金光,道道鋪射開來,仿佛箭簇刀叢一般,無處利刃銳端歸於一處,盡往下方那根脈糾結的中心貫穿而去!


    金光仿佛無處不在的彌漫了水底,又好像鋒刃千錘百煉地雕琢了隻對著一個明確的目標而去。


    江月心萬年寒氣所化冰晶,在這廣大的金光中亦頓時一滯,仿佛無數密密的碎玻璃渣,被人按了暫停鍵,懸浮在了水中,等待召喚。


    糾結成擋箭牌的無數根脈就在這厚重又犀利的金光中,尖叫著化為虛無,盾牌就此瓦解消失。


    那亂線般糾纏著的黑色一團,登時被金光暴露了出來,毫無遮掩地呈現在了少年和江月心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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