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就八卦唄,還整這一套一套的!”江月心冷笑道:“以為這樣就能蒙住我?”


    這水人也太不好說話了!周遊不由腹誹著,嘴裏卻不大情願道:“當然,這是您的自由,您要是不願意,我們也不能硬逼迫你……”


    “喲,你們想讓我說八卦,還不得求著我點兒嗎?”江月心眉毛一擰。


    周遊跟張小普互相看一眼,不由疑惑道:“您的意思是……還是願意講的?”


    “您這都循循善誘了,我能不說嗎?”江月心轉過身,往那小草亭裏走去,邊走邊道:“再說了,這也上千年了,憋了這麽久,我也想跟人說說話……”


    江月心的聲音越說越低,似乎無比黯然的樣子。他走進小草亭,輕輕一撩絲裙,施施然坐在了一隻蒲團上,道:“而且,這件事,在我心裏擱了一千多年了,我……我實在是耿耿於懷……我不覺得我哪裏做錯了,需要他這樣對我……”


    他這樣說著說著,竟然還帶了哭腔,顯然心裏的委屈很是不老少。


    看著江月心梨花帶雨的一張粉麵,的確是令人心生憐憫。不過,再多的憐憫,隻要一聽見他的聲音,登時全都給粉碎一空了。


    也許多些理解,就能接受他這與相貌很不匹配的聲調了?周遊一邊暗自思忖著,一邊拉著張小普往草亭裏走去。


    江月心看著周遊和張小普兩人坐定在了對麵,遂抬起寬袖,輕輕掩住口唇,清清嗓子,道:“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你們願意聽?”


    周遊笑道:“隻要您願意講,我們就願意聽。”張小普沒旁的話,隻坐在周遊身邊拚命地點頭。


    江月心滿意一笑,翹起纖細的手指,輕輕按了按眼角,道:“我這要從哪兒講起呢?嗯,就從我出生時說起吧……”


    果然是個漫長的故事啊。周遊偷偷深唿吸一口氣。


    “您的出生……是從雲裏來的嗎?”張小普實在是太好奇,一時沒忍住便問出了口。


    江月心的美目登時便橫砍了過來:“我跟雲有什麽關係?你這是什麽邏輯?”


    張小普登時脖子一縮,怯怯道:“我……我想,您的本體既然是水……那有雲才可以下雨啊……下雨才會有水……”


    “膚淺!除了下雨,這天下就沒水了嗎?”江月心眼睛一瞪,他那雙美目本來就眼角微微上翹,宛如鳳鳥飛翔之姿,現在瞪大了,更像發怒的老鷹要淩空撲下般淩厲。


    在這樣眼神的凝視之下,張小普隻覺自己頓時變身成了兔子,還是被老鷹鎖定了無處躲藏的兔子。他不由垂下了眼睛,又要往周遊身後躲去。


    可江月心仍舊不依不饒,道:“我能從無形之水凝出人形、得了自我之思,那除了我許多年的凝煉與修習,也得益於我得天獨厚的先天條件!我才不是什麽一片雲就能隨便下來的雨,要知道,我最原初的本體,乃是上古之時遺留下來的永凍之冰……”


    “永凍之冰?這個……”張小普又要忍不住發表不同意見,卻被周遊眼疾手快扯了扯衣角,他怔了怔,才改了口道:“這個實在是……太神奇了,在下洗耳恭聽。”


    江月心斜了他們兩個一眼,這才悠悠講了下去:“我那本體存在了多少年,這個我真說不好。我隻知道,我最早出現自我意識的時候,大約是萬年之前,那時我還在這世界的極北之地,是一座巨大冰山的堅硬內核……後來,這世界的氣候越來越暖,那座冰山便一日日削減融化下去,在大約五六千年前,那冰山終於完全消解了……”


    “完全消解了?”周遊也忍不住了,脫口問道:“就連您……您的本體也消解融化了?”


    “你們有點耐心好不好?”江月心對於自己的話被打斷很是不快,道:“別打岔!所有細節我都會說到的,你們隻要聽著就好!”


    看那二人忙不迭點了頭,江月心才清清嗓子,繼續講了下去:“我說過,我是那冰山的內核,也就約略等於那些靈物精怪的內丹,所以,冰山消融之後,我這內核本體卻依然是不會融化的一塊堅冰,蔚藍而透明,就像是由晴空凝結而成的,所以人們給了我一個名號,叫做‘晴空之石’……”


    說到這裏,江月心看見周遊和張小普都是副欲言又止的抓耳撓腮模樣,不由略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麽。是這樣的,那冰山體量巨大,經年累月的融化剝落,使得它最終化為了一條長河。我這顆不會融化的堅冰內核,也就隨著冰山的完全消融,墜入這條長河之中,隨著水流,一路由北向南,由西向東的蜿蜒流淌著,有時盤曲高原之上,有時又鑽入地下暗流湧動,又或懸河九天。總之,我一直在隨著那水流不斷地漂泊流動,漸漸的就從極北的苦寒之地,來到了人類聚居之處。每一世每一代,總會有人會從水中發現我,嗬嗬,我想一定是因為我那太過純粹的好顏色吧……”


    江月心講到這裏略頓了頓,周遊和張小普極有眼色的趕忙稱是。江月心這才心滿意足的繼續道:“我剛才說過了,人們驚歎於我的澄澈與顏色,便想盡一切辦法,把我從長河中打撈了出來,取名‘晴空之石’,當成寶石珍藏了起來。當然,你們也是人,最清楚人的貪婪……”


    周遊和張小普隻好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著,這話實在不好接。不過江月心此時已陷入了他自己的漫長迴憶之中,倒並不在意他們二人的反應,隻是將目光投在了草亭旁側的飛瀑上,絮絮道來,勾陳起無限往事。


    江月心被人當成寶石從水中撈出的時候,還沒有名字。雖然人稱“晴空之石”,但江月心實在是拒絕這個名字的。最大的一個原因是,他雖然凝固成為透明的固體,但本體是水卻非土石。


    除此以外,人們為了保存他這塊“寶石”,把他從水裏撈了出來,也是觸到了江月心的逆鱗。他本身是水啊,怎麽願意離開水的生存環境呢?失去了水的滋潤,人類社會的幹燥空氣隻能讓這有了自己思想的“晴空之石”越來越怒狂。


    正如白義提醒過的那樣,這永凍之冰江月心天性極為冷酷而暴戾,他又非人類,自然不會對人這種兩腳生物抱有什麽同理心或同情心,他隻曉得,凡觸怒他的,他必加倍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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