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澄蒙!你聽到沒有?鍾阿櫻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用所謂的‘公平’‘秩序’‘權利’這些旗子,來掩蓋她殺戮和血腥的本質!”也許是血流的多了,那少年的嗓子有些幹庝,大聲說起話來,很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痛楚。


    “打亂舊的秩序,建立新的秩序,這個過程本來就是暴力的。”陸澄蒙的聲音依舊不帶感情。


    “可是,以暴製暴,以暴力血腥甚至恐嚇所建立起來的秩序,就是好的嗎?”少年有些失望,他的眼睛望向遠處,隻見在出入口附近不停徘徊的王馳等人,似乎仍舊陷在一個同伴突然被害的震驚中,人群一片哭爹叫娘聲,混亂無比。


    少年無比傷感地收迴眼神,依舊望著陸澄蒙,道:“鍾阿櫻是怎麽迴事兒,我也略微知道一些……她的本體,應該是草木之屬,所以她的目的,就是讓草木之屬占據了這個世界的主導地位……”


    “我認為這是極好的。”陸澄蒙冷酷道:“人類太過囂張,也從沒有善待過這個世界,所以,換個主導,沒什麽不好。你不要說什麽草木之屬怎麽能和人相比之類的屁話,我認為,草木之屬比人類強了百倍千倍,而且,你別忘了,這個世界的運轉,還是依賴著草木之屬啊!”


    “這個世界是由各種各樣的生物或物質組成的,草木之屬不可或缺,山石河流不可或缺,飛禽走獸不可或缺,人類也不可或缺。我們,都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為什麽非要由一個種屬壓倒另一個種屬,甚至要趕盡殺絕才行呢?”


    “我們對人類的那點行動,離真正動手還遠的很呢……”陸澄蒙道:“可人類卻已經將草木之屬的生存空間壓縮到少的不能再少了。這樣看,到底是誰不給誰活路了?”


    “遠的來說,挑起戰爭、誘發大疫大災;近的來說,恙蟲引發瘟疫,音樂節引起踩踏;一個小小的電視節目,你們就幾次三番想對觀眾們下手,這還叫沒有真正動手?”少年沒有什麽力氣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仿佛是在發出無奈何的歎息一般:“而且,因為草木之屬的空間被壓縮了,就要報複性地殘殺人類?你們這樣做,和人類大肆破壞環境砍伐樹木又有什麽區別?如果世界上的事兒都不過是你殺我我殺你,那也太簡單了吧?而這樣的世界,還是我們願意生活、願意為之付出努力的世界嗎?這樣的世界,和地獄有什麽差別?陸澄蒙,你告訴我,你追隨鍾阿櫻,想要跟著她實現的,就是這樣一個粗暴野蠻的叢林世界嗎?”


    陸澄蒙半晌沒說話。他隻是慢慢抬起手來,指尖對準了那少年的胸腹。


    真氣所化的銀色利劍突然消失。


    少年的身體失去了唯一的支撐點,從半空中重重摔落地上,正掉在地上的他自己的鮮血所匯聚成的血泊中。


    今日所受的創傷實在太多,少年的身體已經疼痛的近乎麻木。他躺在地上,茫然睜開眼睛,看著陸澄蒙黑色的身影好像一個虛影一般,緩緩飄到了他的近前。


    陸澄蒙揪著少年的脖領子,把他從地上拉起來,道:“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自殺已經成功了……”


    少年飄忽的眼神登時有了聚焦點。他想看清陸澄蒙臉上的表情,可是著一點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似乎是有些難。


    隻聽陸澄蒙用近似耳語般的聲音,在那少年麵前繼續慢騰騰說道:“……是主人……主人把我救了迴來……我這條命是主人的……我的命,有一半已經不是人類的了……”


    少年喘息著,積攢了力氣,好不容易道:“你……兩通者?”他懷疑,鍾阿櫻強行讓陸澄蒙成為了兩通者。


    陸澄蒙卻微微搖了搖頭道:“不,我不是兩通者……我生命的存續,另有他法……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已經不算是完全的人類了……你也不用以人類的立場來勸我……沒用……”


    就在此時,距離他們兩個不算太遠的雲夜永忽然喊道:“老五!你幹什麽呢?咱們的計劃……不能耽誤!你要是有差池,小心你的藥……”


    雲夜永因為受唿名之術的限製,氣脈閉鎖,氣息凝滯,氣脈之中隻有一絲絲的真氣保留流動狀態以保全他的性命,因此他想說話都得攢半天的氣才行,說不了兩句,攢的這點氣用完,他就隻好閉嘴。


    雲夜永話沒說完,又沒了音兒。


    可那少年似乎攢足了力氣。他費力地抬起頭,看著陸澄蒙,道:“其實,你根本沒辦法說服你自己,是不是?”


    少年感覺陸澄蒙揪著自己的手明顯一顫。他知道自己說對了。


    少年繼續往下說道:“你剛才的那些話,其實,並不是對我說的,或者說,很大一部分,你是在對自己說……直到現在,你仍然需要不時地說服自己,讓自己相信,這就是你的選擇,是不是?”


    陸澄蒙慢慢張開嘴,嗓子裏好像被痰堵住了一樣,說起話來喑啞不清:“不是……這就是我相信的……”


    “是你希望自己能相信的,”少年看著陸澄蒙的眼神明亮而清澈,如同這一個晚上都缺席的月亮:“隻有相信,你才有了繼續活下去、繼續你這條沒有選擇的路的理由……但是,即便缺如了三年,可你之前的那些修為,那些年的心神修養,仍然讓你對自己的選擇不停地產生懷疑……這些,才真是是藏在綢緞裏的針刺吧?”


    少年在陸澄蒙的沉默中,不停地說下去,說出了自己心中猜到的,困住陸澄蒙的困境:“因為我的過錯,導致了你的生命承受了完全不該承受的重量,你不堪重負,才選擇了自盡。可是湊巧,這叫鍾阿櫻給碰上了。她大概是用了他們草木之屬的什麽法子,將你複活了……我想,她這麽做,看中的就是你那一身深厚的修為……複活之後,你接受了她給你的解釋,用她所謂的‘新秩序’的理念來說服自己,讓自己才能有理由活下去……除了這個,你跟隨鍾阿櫻,還有一個不能拒絕的原因。那就是,她是給你命的人,你天然的就欠了她的情。以你的性格,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不要說是救命之恩了。哪怕這個命,其實你本來是想要丟棄的。可是,她救了你的命,你就必須要報答……”


    陸澄蒙空洞的眼神裏,忽然有波光閃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尚不知他名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吃碗大鍋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吃碗大鍋粥並收藏尚不知他名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