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冰驚魂未定,稍稍定神後,微微行禮,以示歉意,隨即道:“民女自幼害怕蛇鼠蟲物,隻是,即使是老鼠,也是一介生靈。站在它的角度,這一幕實在太可怕了,即將被一個巨大的怪獸活活咬死,咀嚼,消化,是何等的恐懼和痛楚。在老鼠看來,它並沒有做錯什麽,它並不知道自己吃的東西是偷的,它隻是想填飽肚子而已,不應該受到這樣殘酷的對待。”


    那木罕搖頭笑道“若冰開始的一番言論令本王佩服,不過此次的確是你錯了,老鼠偷竊糧食,無論何朝何代,無論何地何方,都是人人喊打,若冰怎麽能為它們叫屈?”


    楊若冰終於從驚嚇中緩過勁來,歎了一口氣道“民女也知道方才舉動不妥,隻是不忍看到它被貓活活咬死,自然界的發展和平衡,為什麽要用如此慘烈的方式,人類的發展,為何也是如此。”


    那木罕露出嘲笑之態,“自古以來,弱肉強食方是真理,自然界千萬年來就是強大吞噬弱小,人類也是一樣,誰有最強的暴力,誰才能決定他人的生死,你方才給本王看道德經,本王為何不看?因為隻有勝利者才有話語權,隻有擁有最強暴力的人,才能站在那所謂道德的製高點,沒有暴力,隻能成為他人的奴隸,唯有暴力,才能解決一切問題。所以,《道德經》不讀也罷,隻要力量足夠,出言便是真理,反之,說的話再有道理,也無濟於事,徒增嘲笑而已。”


    楊若冰微微搖頭,正待爭論,一個憤怒而渾厚的男聲傳來。


    “那木罕,你錯了,最強暴力看似能解決一切問題,但殺光了廚師就吃不到佳肴,殺光了樂師,就聽不到雅韻,殺光了裁縫,就穿不到美衣。暴力隻能解決問題,但無法創造財富,如果人人崇尚暴力,天下誰去耕田,誰去放牧,誰去蓋房,隻有在暴力的威懾下,製訂合理的製度,讓每一個強者有公平競爭的機會,每一個弱者有吃飽穿暖的生活,這個天下才能穩定而富庶,如果永遠靠屠殺和搶劫,這個世界終究會荒蕪一片,所有人的都會在黑暗和貧困中死去,包括暴力者自己。”


    那木罕何時聽過如此訓斥,勃然大怒,猛然迴頭,見來人正是太子真金。


    楊若冰在側,那木罕豈能失了麵子,他向大哥怒目而視,甚至手指其身怒道“你少給我說這些假仁假義,沒有父親,爺爺,太爺爺的暴力和屠戮,你還在漠北草原的牧場放馬,每天喂馬草,鏟馬糞,吃糟糠之食,穿粗布破衣,何來今日的太子之位,何來今日的太子之府,你居然有臉反對暴力,我實話告訴你,你才是所有殺戮後最大的獲利者,有什麽臉麵在這裏悲天憫人,假惺惺的說仁愛!”


    真金搖頭道:“我其實並不在乎吃山珍海味還是粗茶淡飯,我也不在乎穿綾羅綢緞還是粗布爛衣,我有手有腳有心有腦,就是生在漠北草原的尋常人家也不會餓死。我更不在乎當不當太子,我也實話告訴你,真金之所以想當這個太子,還願意當這個太子,是因為你和忙哥剌都不適合做國君!!!”


    “本王不適合!”那木罕幾乎狂怒,“那不成你詩書禮儀,琴棋書畫,溫文爾雅便能征服天下,可笑至極,若不是因你為太子,何人會尊敬與你!你若是一個牧場放馬的,別說若冰姑娘,就是尋常女子都不會看你一眼!”


    真金道:“那木罕,你錯了,大錯特錯,縱觀古今,一味爭殺隻得隕落泯滅,荼毒蒼生,至於女子,並不是每個女子都貪圖榮華富貴,金銀珠寶,若冰姑娘更不是貪圖享樂,貪圖金銀之人,你生而為皇室成員,為何如此淺顯道理仍舊不懂!!!”


    “本王不懂?!”那木罕大笑起來,“你就懂了嗎?你隻不過比本王和三哥早出生幾年而已!要不然,論戰功,論武力,怎能輪到你坐這太子之位!!?若冰姑娘不貪圖榮華富貴,不稀罕金銀珠寶,是因為這一切對她太容易,她要的是其他的東西。難道你覺得若冰姑娘這樣的傾國傾城之貌,經天緯地之才,應該嫁給一個每天鏟馬糞的牧民嗎?”


    真金怒火更甚,與那木罕俞吵俞烈,楊若冰和他相處幾個月,從未見過他這樣怒發衝冠的樣子。


    楊若冰見兩人爭吵愈加激烈,突然行禮,說道:“”今日天朗氣清、秋風送爽,若冰想為兩位皇子吟唱一曲,不知兩位皇子可有興致聆聽。”


    真金正在和那木罕爭吵,聽到楊若冰說話,愣了一下道:“若冰快請!”


    那木罕亦止住怒意,生出笑臉道:“甚好,勞煩若冰姑娘了。”


    楊若冰道:“今日若冰未拿樂器,便與太子王爺清唱一首《蘇武慢》。”


    言罷,向二人施施一禮,頓時,院內鴉雀無聲,等著楊若冰歌聲。


    片刻寂靜後,若冰歌聲悠揚而起。


    雁落平沙,煙籠寒水,古壘鳴笳聲斷。


    青山隱隱,敗葉蕭蕭,天際暝鴉零亂。


    樓上黃昏,片帆千裏歸程,年華將晚。


    聲音如畫,婉轉悠揚,脫俗於塵世。


    美哉於天穹,美入人心。


    歌聲清亮悠揚,穿透雲霄,抒情真切,鋪敘委婉,兩人不禁聽的癡了。


    楊若冰莞爾一笑,空手挽一朵劍花,劍氣過處,桃花陣陣顫動,飄落而下。楊若冰的曼妙身影在花瓣雨中悄然而立,下半闕低沉而起。


    望碧雲空暮,佳人何處,夢魂俱遠。


    憶舊遊、邃館朱扉,小園香徑,尚想桃花人麵。


    書盈錦軸,恨滿金徽,難寫寸心幽怨。


    兩地離愁,一尊芳酒,淒涼危欄倚遍。


    盡遲留,憑仗西風,吹幹淚眼。


    淚眼兩字落下,楊若冰已然眸中晶瑩。


    下半闕,一改前麵的悠揚抒情,變沉為蒼涼淒楚,最後以變徵之音收結。


    一曲唱罷,整個府邸寂靜無聲,那木罕雖不太明白詞意,但也覺迴腸傷氣,思緒嫋嫋不絕,迴味無窮。


    真金從其歌聲中聽到了蒼涼悲愴,聽到了家國之慨,聽到了佇望棲遲,無人慰藉的悲哀,他已淚目,望向楊若冰,同樣淚目的她,向真金嫣然一笑,卻笑得真金更加心痛。


    一曲完畢,事已至終。


    真金上前為楊若冰拭去淚花,輕聲道“若冰,我們迴太子府吧,在下還有很多話與先生說。”


    楊若冰微微一笑,迴身向那木罕行禮告辭,“若冰今日受邀,榮幸之至,他日得空再來拜訪四皇子。”


    那木罕欲留楊若冰晚膳,可畢竟真金在旁,思量半天後,他硬生生壓下了未出口的邀請。


    楊若冰伴隨真金離開,出門之時楊若冰又朝那木罕迴眸一笑,讓那木罕心裏恍恍惚惚,如同又隻小兔子在心房裏跳動,待楊若冰與真金走遠後,他心裏又如同數萬螞蟻在爬。今日本欲留下楊若冰一同晚膳,可以增進感情,甚至想找機會有所親近,真金卻橫刀奪愛,突然前來,打斷他與美人相會,那木罕雙目發紅,牙關緊咬,心底憎恨不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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