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看著神莫那雙充滿疑問的大眸子,心領神會般的點點頭,支開一旁的張狗蛋然後對他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麽,你想隱瞞的,也是我想隱瞞的。”


    瞧見神莫想要開口再問,村長又笑笑說道:“嗬嗬,不要以為隻有你們會法術的修士知道這些,我這把老骨頭,活了大半輩子,自然也是有過一些見聞。”


    “那村子裏的其他人知不知道?”


    “我早上醒來探了一下他們口風,”村長四處望了望,低聲囑咐“他們還不知道這件事情,以後也別讓他們知道。”


    村長顯得很和氣,但是眉宇間多了幾絲嚴厲和憂愁。他此刻非常明白,村子裏的村民們再也經不起折騰,一個死者的靈魂不能得到安息,對於福頭村的人來說,這是多麽悲哀的痛楚。


    “哎,如果違背了事實真相信奉這頭七之日,娃子你可要遭天譴的”村長憤憤講道“如果要遭天譴,也是我來遭。”


    “可是……”


    “夠了,我是一村之長,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言語間,前來吊喪的人越來越多,男的跪拜靈前,連哭三聲,婦女涕淚交流,嚎啕大哭,有調有詞。這個時候,陳叔點燃了火把,朝神莫和村長招招手。


    “去吧!”村長皺巴的大手一揮,示意神莫該去超度了。


    神莫極力迴想超度亡靈的過程,可是大腦裏空蕩蕩的毫無任何記憶追尋,並且腦袋瓜子伴有一些隱痛。


    “完蛋了,偏偏這個時候,腦子不靈光,完全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超度法事。”神莫邊走邊想,他生怕等下出了什麽岔子。


    他走到陳叔麵前接過火把的瞬間,轉眼靈機一動,問道:“一般你們這兒怎麽超度亡靈?”


    陳叔先是一怔,然後說道:“咳……我們這裏的方式可能和你的不太一樣,你按你的方式方法來就行,隻要能夠讓大錘子安息,怎麽都行。”


    “噢……”神莫隻是淡淡的迴應。


    “我的方式方法,我自己都不知道……”他望著手上的火把,再看了看已經做好的靈房,心中不由得繼續嘀咕道“那我幹脆亂來?”


    “不行!”


    “這樣非常不尊重大錘子!”


    內心深處的聲音打斷了神莫的想法,這正是他善良的潛意識在進行反駁和抵抗。


    “臥槽,現在咋整!”神莫一臉茫然,有些抓狂。


    “燒靈房的粗活我來做好了,你上高台去做法。”言語間,陳叔見他遲遲沒有動靜,便奪過火把,點燃了靈房。


    這個靈房是為大錘子燒去陰間的房屋,以便他到了陰間有個落腳點,此時村民們紛紛過來作揖祈禱,神莫心裏卻藏有一股說不出的悲傷。


    靈房一燃,火光便在滾滾上升的濃煙中若隱若現,火勢蔓延,吞噬著靈房整個結構,頃刻間化為灰燼,隻剩下那密密層層的煙灰在空中旋繞。


    “我這樣太胡來了,”神莫感到有些愧疚,“即使不知道如何超度,也必須對死者表示萬分的尊重。”


    他坐在由兩張八仙桌疊成的高台上冥思遐想,心中充滿對死者的敬畏、對二妹子的同情、對自身經曆的無奈,種種混合之情,讓他在此刻思緒萬千,茫然若失…


    過了良久,神莫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緩緩站起身來。


    “超度完了嗎?”二妹子問道。


    “嗯……完……完了。”神莫吱吱唔唔說道,心中很是內疚,一陣汗顏。


    旁邊陳叔突然問道:“你來念還是我念?”


    我念?念啥?


    牙齒緊咬嘴唇,神莫一臉迷茫,不知所雲。“你念,你來念吧。”他嗬嗬一笑蒙混過關。


    緊接著,陳叔嚴肅的扯著脖子賣力吆喝一句,“入殮——”


    村民們把準備好的石灰撒進剛做好的粗糙棺底,石灰在棺底鋪上薄薄一層,然後按死者的年齡向棺底拋撒了三十八個銅錢,兩個村民小心翼翼的將大錘子的屍體從門板上遷移至棺中,最後緩緩的合上了棺材蓋。


    殮棺結束,陳叔繼續高唿,“出喪——起靈——”


    送殯村民匯齊,響器吹吹打打,哭聲連成一片,此時炮聲隆隆,一行十幾個人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鄉間小路往太行山深處走去。


    越往裏麵走,山越多也越大,一行人走進大山溝裏,仰著頭向上一望,天空就成了一條曲折的線。再往前走,是一帶山嶺雜遝,田地甚少,林莽縱橫,乃是進太行山深處最兇險所在。沿途除偶然發現野猴子和野鹿外,往往五十餘裏不見人煙。


    約莫走上四個時辰,歇息片刻,已是替換了第二批抬棺材的村民,便踏上一條兩丈寬的岡脊,石地已與石崖相脫,兩邊都是深壑,泉瀑之聲奔騰洶湧。


    “此處有瀑布?”神莫問道。


    “嗬嗬,”村長在前麵領頭,他笑了笑講道“之所以聽到聲勢很大,是因為瀑布足足有百餘丈寬。離瀑布還遠著呢!”


    王大夫拿起水壺喝了一大口水,潤潤了幹啞的喉嚨,然後說道:“比起瀑布啊,那邊的彩虹也是美不勝收。”


    “大錘子生前說過,以後老了希望將他葬在那大瀑布附近,我們正是往瀑布方向去。”二妹子講道。


    實際上這裏距瀑布隻有十幾裏路,可山路崎嶇,順著被雜草淹沒的小徑,彎彎繞繞得走上三倍的路程,假若是鑽入叢林橫衝過去,隻怕會迷失在這不見天日的兇險森林之中,更何況一行人抬著棺材。


    他們踏過岡脊又直走上了一段山路,這裏已經沒有了莊稼地,滿山遮天的高林,氣溫變得很低,陣陣涼爽。


    “這裏真涼快——”神莫走出一身大汗,迴眼瞧見村民們也是一身大汗淋漓。


    陳叔瞥了一眼插在腰間的鋼刀,用搭在肩膀上的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珠說道:“幸好咱今天還沒遇到野狼黑熊,不然得耽誤不少路程。”


    行到此處,一行人前方左側壘著幾處土丘,在雲霧蒼茫中也未留意,這竟是一處小型墓場。中間芳草離離,放著一個大石桌幾個小石凳,被風雨腐蝕已經是久曆風塵的樣子。墳頭共有五個,青草長了有一尺多高,四圍遍植鬆柏,前邊有一個石碑牌坊,字跡已模糊不辨。


    “我的祖祖輩輩便長眠於此。”忽然村長指著石碑嚴肅的說道。在村長說這句話的時候,村民們早已放下大錘子的棺材,一同叩拜,神莫聞言,也跟著叩拜。


    “走吧,走吧……”


    路忽右折,兩旁都是林樹,剛過林子,順路一轉,便猛瞥見前麵荒山現出一片墳地,沿途都是零零稀稀的荒塚。


    “這裏的埋葬的人全是福頭村人嗎?”神莫開口問道。


    “附近幾個村子的人大多數都埋在這裏。”村長解釋。


    提起精神,神莫眺望這些數不勝數的荒塚,再迴想福頭村形形色色的村民,一種複雜的情緒油然而生。


    比起日月星辰,人的一生固然短暫,比起山嶺峽穀,人的生命固然渺小,但是每個生命依然朝氣蓬勃,難能可貴…


    “我們都是人間萍客,沒有誰可以注定一生安穩。不是發生意外,就是老無所依,到最後,嗬嗬,這一個個小小的土丘就是我們共同的歸宿。”村長觸景生情,淡然說道。


    “對於我們這些老漢來說,也隻當如此了。”王大夫坦然樂觀的說道。


    “嗬嗬,能自然的老去就很不錯了。”轉眼村長對著神莫和張狗蛋說道“對於你們這些小輩,唯有活在當下,不負今朝。”


    “什麽是唯有活在當下,不負今朝?”張狗蛋探頭探腦。


    “嗬嗬,就是好好活下去,不要做對不起良心的事,也不要做對不起你娘的事。”


    “哦,我好像明白了。”張狗蛋說完,又問旁邊的少年“神莫,你明白了嗎?”


    眼珠一轉,少年沉默無語。


    一行人又走了二十裏路,穿過一個小峽穀,眺望前方不遠處,在高及雲端的峰頂上,一幅巨大的銀簾奔湧而下,氣勢之雄,恰似天河倒流。


    “快看!要到了!”張狗蛋驚唿。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長驅直入來到大山深處,縱然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這道雄偉的瀑布。


    一行人加快腳步,剛進那處隱秘之山,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飛流直瀉的瀑布,這道瀑布足足有百餘丈寬,高約兩百丈許,氣勢雄偉,極為震撼。從遠處看,流水像一條銀白色的綢帶,從半個天裏掛下來,夾帶著嘩嘩的水聲,氣勢磅礴,甚是壯觀。離得越近,瀑布越顯浩大,恍如天河倒瀉一般,轟隆之聲,震動遠近。


    盡頭,水氣蒸起幾丈長的一團白霧,如輕綃煙雲,隨風飛揚,映著日光,幻成異彩,煞是奇觀。那潔白的水流,拍在懸崖上,立刻化做無數晶瑩透明的水珠和縷縷白霧,在陽光的折射下,映現出絢麗奪目的彩虹,形成斑斕迷人的道道彩虹。在同一處瀑布景象中,這些彩虹細細數來,裏裏外外共六層,足足六道彩虹,從內到外,一道比一道弧度大,一道比一道更加光華奪目。彩虹七色分明,燦然奪目,仿佛一座座彩色拱門,矗立在神莫等人的麵前,似乎隻要向前走跨上幾十步,就可以穿進彩虹門。


    順著愈來愈寬的小徑走到瀑布跌落處,抬頭是高聳入雲的瀑布斷崖,下麵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水潭,飛流直瀉潭中,水珠四濺,如雲漫霧繞,分辨不清哪是霧哪是水。水珠經陽光照射,反射出那五光十色的晶瑩星爍,頗為靚麗。


    看到這般人間仙境,神莫兩眼已經閃閃發光。一行人停下腳步,對瀑布充滿敬畏。


    “美,真是太美了!”


    “因為有泉,大地才有綠蔭。因為有泉,才有生機。因為有泉,心中才有滋潤。泉水佑地旺,地旺人昌盛,此處綿綿山脈真乃人傑地靈的風水寶地。”


    “塵世間,竟有如此象征人傑地靈的福地。”神莫不由得上前兩步,麵帶喜悅之情,發出連連讚歎。


    “人傑地靈“的說法自古以來便有,反過來的說法也是有的。某些地方由於地勢和所處位置,風水惡劣,天然的一股黴氣縈繞,居住在此地的人容易短命夭折,諸事不順。若是祖祖輩輩都紮根於此,更是黴到了骨子裏。而且經常滋生異象,發生屍變、厲鬼迴魂等事件的可能是別地的好幾倍。


    而此處此景,恐隻天上有。


    (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陰陽師神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黃鄧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黃鄧智並收藏陰陽師神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