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林間小道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泥土的濕潤味道,帶著怡人暖意的陽光像是女兒家害羞的目光,透過新綠的樹遮遮掩掩地照在每一個路過的行人身上,讓人神清氣爽。


    這條小道的盡頭,就是泯城第一小學的大門。


    由於安全原因,學校規定家長接送隻到在這條路的拐彎處,因此這條路上現在走的基本都是新學期第一天上學的小學生們。


    有的小孩隔了一個漫長的寒假沒有見到自己的小夥伴們,這時候一和他們碰了麵,便忍不住打開了憋了一個月的話匣子,開始上蹦下跳,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有的小孩則還沒有從寒假吃了睡睡了吃的作息中轉換迴上學模式,一個個垂頭喪氣,恨不能讓寒假再延長一個月才好。


    路上瞅見溫螢的背影便急急忙忙衝過來的林得希是第一種,而很不幸,一臉沒睡醒的頹喪樣的溫螢正是第二種。


    試問十二年寒窗苦讀好不容易熬出來了,沒過幾年卻被打迴頭要從頭再來一遍是什麽樣的體驗。苦逼的溫螢同學一定會迴答,那就是一個“慘”啊。


    林得希一口氣不歇地將這一個寒假她遇到的所有好玩的事情都講了一遍,溫螢忍著耳朵要爆炸的感覺沒有推開她。


    好在她的語速非常之快,這段折磨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溫螢見林得希終於結束了講話,趕緊趁著這難得的安靜時光伸手從口袋裏摸出了兩塊臨走時媽媽給自己擱到口袋裏的糖,像獻寶一樣遞給她:“來,講累了吧,吃顆糖先。”


    林得希沒有接過糖,而是一臉沉痛和決絕地向溫螢擺手:“我不能吃糖了,我媽說如果我現在還吃那麽多糖,以後長出來的就會是蛀牙。”


    呃,家長們還真會騙小孩哈。


    不過溫螢並沒有戳穿林母的謊言,畢竟她也是為了林得希好嘛。


    等到了教室,溫螢突然想起了那個莫名其妙地想自己發射敵意的小胖子同桌陳思傲,瞬間對上學產生了更深的厭惡之情。雖說她並不是很在意這個小孩對自己的態度,但是誰樂意一天到晚和一個對自己擺著臭臉的人朝夕相處啊。


    溫螢決定,如果陳思傲再敢用惡意的目光看她,她就給他實實在在地懟迴去。


    然而溫螢多慮了,她發現自己位置旁邊的桌椅都不見了,然後在目光環視教室一周後她在最後排的拐角找到了它們……和它們的主人,陳思傲。


    陳思傲和她的目光對上了。


    他看上去很生氣,很悲傷,很……害怕?


    溫螢不理解他的複雜情緒,隻好又歸結於自己想多了。


    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睡)一(睡)事(覺)的理念,溫螢沒有管他,放下自己的書包後就趴在桌上打起了盹。


    陳思傲看見溫螢貌似毫不在意他搬走這件事,一時自尊心有些受挫,不過他又暗自慶幸溫螢沒有什麽舉動——他真的好害怕溫螢去找老師告狀啊。


    畢竟擅自改動位置是鄭老師不允許的,還有一項,就是不友愛同學。自己好像兩樣都占了呢。怎麽辦,有點慌,等會兒鄭老師來了,看見他挪到了這,會不會生氣?會不會罵他?會不會找家長?


    這一點點動搖的心思很快被陳思傲拋在了腦後。


    豁出去了。


    他大義凜然地想,溫螢那種惡心的人,他才不要和她坐呢。


    可惜溫螢完全不知道他那百轉千迴的念頭,也不知道自己在某個人心中已經被打上了“惡心”的烙印……她正和周公愉快地喝著茶呢。


    說起來,也是溫螢太久沒有當小學生了,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在“師命大於天”的一年級小學生(尤其是當他們的班主任是鄭玉錦那種控製欲非常強而又精力旺盛的老師時)眼中,擅自改變座位就是改變了老師欽定的班級格局,是非常嚴重的“叛逆”行為。


    全班人看陳思傲的眼光都變了。


    他們種又分為“寒假作業沒寫完怕挨批,有個人吸引火力簡直不能更幸運”的幸災樂禍黨,“哇陳思傲好有勇氣”的驚歎黨,“他為什麽這麽做呢,好想知道哦;不知道老師這次會怎麽應對,好刺激好想看哦”的八卦吃瓜群眾,以及以林得希為代表的一小撮和溫螢玩的很好,因此對陳思傲的舉動很不滿的小姑娘們。


    七八歲的小孩子沒有什麽辨別力,是非常容易收到群體氛圍影響的。某些反應慢一拍的孩子在感受到躁動的氣氛後也變得莫名興奮起來。


    唯有溫螢穩坐釣魚台,八風不動,瀟灑地酣睡如初。


    十分鍾後。


    鄭玉錦穿著過年新買的黑皮鞋,夾著教鞭和資料噔噔噔地爬上三樓,左拐,挺胸抬頭地走進教室,什麽都不說,東西也沒放,就先老道地給班上人來了個眼神殺。


    這種眼神殺的巧妙就在於在鄭玉錦那一眼中,她隻是非常威嚴而快速地掃視了一下教室,但所有的同學都會產生她在看自己,因而不敢輕舉妄動的錯覺。


    這一招往往能一擊製敵,因此鄭玉錦屢試不爽,但是今天貌似有點不同?


    她的神色一沉。


    班裏鴉雀無聲。


    老師是要發作了嗎?


    陳思傲瑟瑟發抖。


    雖說他的成績不算拔尖,但是一直都是很聽話很乖巧甚至有點近乎懦弱的學生,這一次犯下“大罪“,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最極端的行為了。


    鄭玉錦張開了嘴。


    幾乎全班人的眼神都集中到了陳思傲的座位上。


    ……


    但是鄭玉錦沒有說話,她不僅沒有說話,還非常平淡地把手裏揣著的一堆教案什麽的放到桌上,甚至還慢條斯理地仔仔細細地撫平了一張紙翹起的邊角。


    隨和,她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保持著一貫的優雅姿勢,小步走下講台,慢慢地……走到了溫螢的身邊,低下了身。


    “溫螢!你給我站起來!”


    由於湊的太近,在溫螢耳中,尖銳的女聲如同炸雷一般想起,她還沒有反應出發生了什麽事,就刷地一下站了起來。


    她的動作幅度過大,以至於碰倒了凳子。


    有點狼狽。


    鄭玉錦壓製住內心蹭蹭冒起的火氣,丟下一句“跟我來”,就帶頭往後門走去。


    同學們交頭接耳,熱鬧非凡。


    陳思傲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他還以為鄭玉錦要下來找他的麻煩,剛剛差點沒一口氣憋死自己。


    溫螢滿麵懵逼地在內心或同情或好笑的同學們的目送下邁著夢遊一般虛浮的步伐跟著鄭玉錦出門。


    她路過林得希的座位時,衣角被扯住,她低頭一看,林得希同學正著急萬分地用口型向她示意“裝可憐”。


    鄭玉錦猛地迴頭,厲聲道:“吵什麽吵,給我閉嘴。”


    班上立馬安靜下來。


    鄭玉錦這才滿意地走出去。


    溫螢一時沒有刹住腳步,差點撞到鄭玉錦身上。


    林得希在她身後無聲地哀歎著,內心為自己的小夥伴默默祈禱。


    “你你你,你怎麽迴事?”


    走廊上,鄭玉錦對著溫螢痛心疾首道:“你是不是好了傷口忘了疤?啊?一個寒假還不夠你好好反省的嗎?上次考多少啊?我講評試卷的時候怎麽說來著?你都忘了是不是啊?八十幾分很滿意很驕傲是不是?上學了來睡覺的是不是?和我唱反調是不是?”


    溫螢:“……”


    其實要是真的細細掰扯起來也怪不得她,她也很慘,每天都被怪夢和胳膊折騰到夜不能寐,隻能用早上的時間來補充睡眠,現在上學要早起,她的睡眠時間一下子就不足了。小孩本來就愛睡懶覺,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管是從心理上還是生理上,她的行為都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這些她能跟鄭玉錦講嘛……


    “我錯了。”她老實地低頭,在低頭的時候思維非常跳躍地想起了前世她重生前網上非常流行的“向黑惡勢力低頭”係列表情包。她感覺自己現在簡直就是那個無厘頭畫風的小人的真人版啊。


    然後她沒控製住,笑了出來。


    鄭玉錦的嘴角一抽。


    坐在位置上心在教室外,一直小心觀察著窗外的林得希的嘴角也一抽,然後絕望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對不起老師,我不該笑的。”眼見著鄭玉錦要發火,溫螢趕緊端正態度,承認錯誤:“我不應該把上學視同兒戲,在教室裏睡覺。我保證以後絕不再犯。”


    低眉順眼,畢恭畢敬。


    鄭玉錦的臉色好了一點。


    溫螢趁熱打鐵:還有,我已經用寒假好好反思了自己的學習態度,吸取了期末考試的慘痛教訓。請老師監督我,我一定會在新學期好好學習。”


    鄭玉錦琢磨了一下,覺得溫螢的神色不似作偽,想著她一向乖巧懂事,不怎麽讓老師操心,大概是一時糊塗,可以原諒。加之她也不想在新學期就讓學生怎麽挨批頭,尤其是這種麵子薄還容易哭鼻子的小姑娘。於是她就揮揮手,放她迴座位去了。


    溫螢如蒙大赦,一路小跑迴座位去了。


    陳思傲剛剛鬆了一口氣,這下又緊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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