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的路上,溫螢忍不住問溫顧堯:“剛剛那個姐姐是誰呀?”


    想了想,為了顯得自然,她又加了一句:“長得好好看呀。”


    “哦,我學校的一個同學。”溫顧堯不以為意,順口道:“她被人欺負的時候讓我看見了,攔了一下,然後就認識了唄,剛巧她也來接她弟弟的,就搭了幾句話。”


    被人欺負?攔了一下?難道他倆相識是因為什麽英雄救美的爛俗套路?溫螢心裏覺得怪怪的,剛想開口問問細節,溫顧堯突然問了一句:“你覺得她長得好看?”


    溫螢一愣,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也覺得。”溫顧堯不知是想起了什麽,笑了一聲道:“我以前在學校看見她的時候就覺得她很好看,而且是和一般的好看不太一樣的好看,所以對她有點印象。說起來要不是因為這點印象,我也不會攔著那個欺負她的人……”


    “你是沒看見,那個人啊,喝醉了,和瘋了一樣……先是罵,然後操起門口人家曬著的拖把直接抽上去——我去,她一個小姑娘,瘦瘦弱弱的,這還不得被打個半死啊。偏偏那個巷子又偏,沒人——要不是我那天因為起晚了,急著抄近道去球場打球,也不會走那條路……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你哥我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奪過那拖把,順手糊到那酒鬼的臉上,然後大喊一聲‘快跑’,那姑娘機靈,撒腿就跑,你哥我見她跑了挺遠,趕緊扔了拖把也跑掉了,就留那個酒鬼在那,被你哥我一拖把拍的暈頭轉向——哈哈,你哥我帥不帥!”


    溫顧堯說的眉飛色舞,溫螢卻完全沒有捧他興致的興趣,隻是小聲道:“你有沒有受傷?”


    “當然沒有!”溫顧堯還沉浸在“英雄”情緒中,兀自笑著:“你得相信你哥!”


    溫螢兩條小眉毛蹙成一團,很久才又擠出一句:“你以後可別再這樣了啊,很危險的。”


    不知道為什麽,聽了溫顧堯的話,她心裏的怪異之感卻沒有減少半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是思來想去卻又找不到到底是哪裏不對勁,隻好暫且把這樣的感覺擱置下來。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家,溫顧堯看著溫螢跳下來,然後隨口應了一聲就摸鑰匙開車庫門去了,溫螢一看就知道,他是沒怎麽放在心上。


    也是,畢竟是十四五歲的男孩子,正值青春熱血的年紀,英雄救美這種極度刺激又能滿足自尊心的事情,不要說不受傷了,就是為此挨上兩下子,怕也要以為這是值得炫耀的事情,樂此不疲呢。


    溫螢有很多話想要講,仔細想想卻又一句一句被自己否決了,都說堵不如疏,叛逆期的溫顧堯她上輩子沒看懂,這輩子總算有了點意識,這會兒要是對溫顧堯說什麽楊傾艾不好的話,很可能會適得其反。


    慢慢來吧,至少她看明白了這時候溫顧堯對楊傾艾的感情還隻是青春期少年的一個小寄托,也遠遠還沒有糟糕到不能挽迴的地步。


    已經鎖好車關上門的溫顧堯看著自家妹妹苦巴巴的小臉,以為她還在擔心自己,感到有點好笑又有點感動,突然有點想要把這個小家夥抱起來的衝動。


    於是溫螢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脫離地麵了,嚇得她連忙抱住溫顧堯的脖子。好在溫顧堯雖然有點瘦,但是力氣並不小,抱起她來也沒有怎麽不穩,但是溫螢算是怕了他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渾身依然處於戒備狀態,以防什麽時候再一下子被扔下去。


    “對了,這件事你別跟爸媽講啊。”溫顧堯這會兒想起這個,有點擔心他妹迴頭就把他的“英雄事跡”捅給爸媽,然後自己少不了一頓教訓,趕緊叮囑她道:“你要是說出去,哥哥以後就不帶你出去玩啦!”


    “好好好。”溫螢點頭如啄米,畢竟這件事本來就夠亂的,要是爸媽再摻和進來就更亂了。


    溫顧堯難得見妹妹如此聽話,便許下承諾:“作為迴報,你可以向我提一個要求,隻要不過分,我一定答應你。”


    ……要是溫螢真的是七歲小孩,肯定得為這句話歡唿雀躍許久,但作為一個真身已經經曆過無數套路的成年人來說,她簡直對溫顧堯這種欺騙小孩的惡劣行為表示不恥。


    什麽叫“過分”,什麽叫“不過分”,還不是由他自個兒定嗎……溫顧堯這種行徑簡直就是那句無賴的“最終解釋權歸我所有”的翻版啊。


    ……


    那天晚上,如願以償喝到了魚湯的溫螢同學早早地爬上了床,然後打開一本新本子,趴在熱乎乎的床上,把本子翻到前一天寫到的那一頁,認認真真地把自己的想法繼續寫下去。


    為了對前世保持記憶,對今世保持警惕,她決定把她能想到的東西都記錄下來。她不算是一個特別聰明或是怎麽樣天賦異稟的人,她所擁有的隻是比別人多上那麽一點的記憶,而記憶這種東西,還是會在日久天長中慢慢模糊甚至扭曲的。因此,她不能賭自己一定能永遠做對的事,隻能盡量謹慎地走下去。


    黑色的筆跡一點點在雪白的紙頁上擴展開來,時間……事件……人名……看著那些過去在紙上被記錄下來,溫螢的眼裏閃過惆悵的神色。


    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等她把想寫的都寫完,已經是半夜一點,周圍很安靜,安靜的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也不會有什麽將要發生。


    溫言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把本子塞到自己的書櫥裏,然後蒙上被子,睡了過去。


    她沒有注意到的是,在長袖掩蓋之下她的手臂上那妖冶的藤蔓不知在何時又顯出了形狀,色彩也隨著花紋的顯形變得越發濃重,如果仔細地看,甚至會發現那花紋並不是靜止的,它就像畸形的血管,有什麽暗色的液體在緩緩流動著,透露出無比詭異之感。


    溫螢正在做夢。


    夢境中,是一片碧藍碧藍的溫柔的海。


    溫螢站在海邊上,風很輕,連她的鬢發都沒有吹起,但海浪卻不斷地一層一層地向上翻湧著,有輕盈的白色泡沫點綴在浪花邊緣,然後隨著浪花拍打在海麵上,很快就消弭於無形。


    除了那片海和腳下的綿軟細膩的白沙,這裏什麽也沒有。


    她的意識很模糊,不知道今夕何夕,身在何處。


    溫螢抱著自己的手臂,覺得有點冷。


    突然,她的耳邊傳來了一陣笑語聲,她偏過頭去看,幾個年輕人正合力扛著一艘大約有兩人長的小木舟向海走去。


    他們身後跟著一個女孩子,懷裏抱著兩根船槳。那個女孩長的非常秀氣白淨,穿著簡單的淡藍色條紋上衣和寬大的牛仔褲,牛仔褲的褲腳被挽起來,露出了一截纖細光滑的小腿。


    模模糊糊地,溫螢看見她好像朝著自己的方向笑了一下。


    她笑起來很可愛,酒窩,虎牙,還有彎成月牙的笑眼。


    經過幾個人的一番努力,小木舟終於到達海麵,一個好像是領頭的高大男生一聲號令,幾個人一起鬆手,小木舟穩穩落入海中。領頭男生抬起腿跨入船中,女孩子在一邊笑眯眯地叫了一聲好。


    那個領頭男生看向女孩,問她想不想坐上去,女孩子猶豫著點點頭。


    於是剩下的人扶著船,領頭男生伸出手,女孩子道了一聲謝謝,借著他胳膊的力量也爬進了船中。


    船外的人用力一推,小船晃晃悠悠地駛向遠處,船體的微微顛簸讓女孩子緊張地扶船邊。她身邊的那個男生察覺到她的害怕,一把將她攬到自己的胸前。


    碧海,藍天,小舟,他的懷抱很溫暖,她聽見了很快的心跳聲,卻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她自己的。


    女孩子有點害羞地低下頭。


    岸上的一個男生舉起掛在脖子上的相機,喊了一句:“小翼,笑一下!”


    原來她叫小翼。


    不知為何,溫螢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莫名地感到了些許悲傷。


    可是……她是誰?


    女孩子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連忙迴過頭去。


    烏黑的長發揚起,羞澀的笑容還留在臉上來不及褪去,她眼眸微垂,臉頰上帶著渲染開來的淡淡的煙霞。


    美的像畫。


    岸上的男生在這一刻按下快門鍵。


    溫螢心中的悲傷感在這一刻到達頂峰,就像是心被誰給狠狠地揪了一把,而後,漫天大水忽至。


    所有的景象都在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隻有水,鋪天蓋地的水,溫螢想要躲開,卻沒辦法控製住自己的身體,隻能無力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在倏忽間就被淹沒,鹹腥味充斥鼻間。


    窒息的感覺讓她無法去思考,她徒勞地伸出手腳,想要抓住什麽,或者哪怕是碰到什麽……但卻隻能感受到無邊無際的厚重的水。


    她覺得自己仿佛是置身於一個龐大的盛滿水的容器之中,而黑暗中伸來一雙同樣龐大而有力的手,緩緩地蓋住了容器的蓋子。


    蓋住了一切生的希望。


    身體的力氣一點點被抽空,神思恍惚之中,她聽到了遙遠而似有若無的女孩子的笑聲。


    笑聲越來越弱,無盡的黑暗如期而至。


    ……


    手臂好痛!


    夢戛然而止。


    溫螢猛然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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