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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中靜寂。


    單飛聽到甄柔和甄逸的一番言語,微有失望,不過這多少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這件事甄氏雖是參與,不過甄家人多是和丁夫人一樣,都不過如棋局棋子般,自身並不知道那道人下一步的走向。


    看堂中燈燃,單飛意識到天色已晚,起身道:“煩勞甄族長和甄姑娘以實情稟告,我尚有他事,先行告辭。”


    眾人微有錯愕,田元凱連忙道:“單兄弟,正是用飯時光,我等許久未聚,何不先用晚飯,再談其他?”


    單飛看出田元凱的做媒之意,不想彼此尷尬,堅決道:“田堡主,我是真有要事,還請諒解。”


    他不待眾人挽留,已然出了廳堂,未走兩步,就聽甄柔叫道:“單哥哥……”單飛微皺眉頭,聽到甄柔追出來,轉身客氣道:“甄姑娘有事吩咐?”


    甄柔輕咬紅唇,盯著單飛道:“單哥哥,我知道你是覺得我煩,因此才會匆匆離去。”


    單飛本待否認,可見甄逸、田元凱等人都站在堂前立著耳朵在聽,索性默認。


    甄柔眼圈微紅道:“單哥哥,你知道嗎,這幾年來不知你的音訊,我著實很是想念。我一直在等你迴來,親口對你說聲對不住。我知道當年是我任性、一切都可說是我的不對……”


    甄逸微有點頭,暗想這倔強的丫頭終於肯服軟,算是甄家的好事。他心中一直有個擔憂——單飛卷土重來,看起來不但得曹操信任,甚至連世子曹丕都對其青睞有加,如果甄柔始終和單飛不對付,難道甄氏滅族的預言會應在單飛的身上?


    田元凱更是捋須感慨,一幅得妻如此,夫複何求的樣子。


    甄柔上前一步,很是動情的看著單飛道:“但都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事到如今,我已經努力改過,單哥哥,你難道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一言落,庭院幽寂。


    單飛終於正眼看向甄柔,良久才道:“甄姑娘,很多事情,我早就忘記;很多事情,我不會放在心上。當年的一些事情,早就過去,甄姑娘也不必念念不忘了。”


    甄柔喜道:“這麽說,你是原諒我了?”看單飛不語,甄柔認真道:“單哥哥,你原諒我了?”


    單飛輕歎道:“甄姑娘言重了。”


    他轉身要走,甄柔卻已撲了過來,一把從後麵抱住了他,同時極低的聲音道:“單哥哥,女修密令曹操建造銅雀三台,本是要重啟女修之棺。”


    若依單飛的身手,甄柔如何能近他身側?可聽甄柔這般說,單飛心中微震,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群侯爭鋒,老辣的曹操如何會不參與其中?女修有密令促進一統,曹操為求一統,或許也會和女修一條船上?


    他心緒起伏,等迴過神來,才發現甄柔已經摟住了他。


    不過片刻的時光,堂前的幾人都是看直了眼,田元凱暗想單飛嘴上說著不要甄柔,可這反應還是比較誠實的。捋須微笑,田元凱覺得二人有戲。


    甄柔嘴角似笑非笑,又低聲說道:“單哥哥,你若想要知道女修更多的事情,不妨來找我。”終於鬆開了手,退後數步,甄柔揚聲道:“單哥哥,無論你怎麽說,我知道,你是不會忘記我的。你若要找我,我時刻都在等著你。單哥哥,你我才是天生的一對!”


    言罷,甄柔臉上紅暈,扭頭跑的遠了。


    眾人會意的笑,一時間倒覺得這晚飯吃不吃已經沒什麽兩樣。看著單飛略有猶豫,終於還是向府外走去,田元凱微笑道:“甄兄,我覺得此事很是靠譜,希望在許都城能吃上甄家的喜宴。”


    甄逸望著單飛遠去的身影,期冀道:“但願如此。”


    他們說著話的功夫,並沒有留意到院牆處的一棵大樹上,有樹葉簌簌作響。一人離樹而去,趁著微暗夜色的掩映,背離單飛的方向而去。


    那人奔行半晌,這才止住了腳步,眸中似有茫然之意。抬頭見月上柳梢,那人月牙般的一雙眼眸似染了分月意的晶瑩,亦帶著些兒月色的蕭瑟。迴頭向單飛離去的方向望了眼,那人又垂頭半晌,卻不準備迴頭,就要向前走去,突然頓住了身形。


    華燈初上。


    月意闌珊。


    升起的明月灑落清輝鋪滿世間,亦落在前方不遠處一人的身上。


    來人靜靜的站在那裏,手中拎著個箱子。


    箱泛七彩,敘說著流年逝水的滄桑。


    來人正是單飛。


    在樹上藏身那人驀地見到了單飛,如月牙般的秀眸中閃過絲光亮,隨即有了慌亂,她想轉身,可纖手都動不了分毫,她想故作不認,但曾經的風雨與共,讓她如何能忘?


    單飛看著眼前伊人的彷徨,似全然不知道:“尚香,一別兩年有餘,你……你還好吧?”


    樹上藏身那人正是孫尚香!


    孫尚香本還用紗巾罩麵,聽單飛一口就道破她的身份,澀然笑笑,取下麵紗,露出新月般朦朧的玉容。


    “單飛,不想……不想……”


    “天下很大,卻實在有點兒小。”單飛上前一步,見伊人竟似要退後的模樣,終於止住了腳步,“不想能在許都的長街,和你偶然遇上。”


    孫尚香暗自舒了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鬼使神差道:“恭喜。”


    “恭喜什麽?”單飛反問道。


    孫尚香玉容有些蒼白,“恭喜你……恭喜你……”她說了兩遍,容顏轉為苦澀,“你迴到了許都,重新選擇做你的摸金校尉統領了?”


    單飛笑笑,“尚香,你千裏迢迢的從江南趕到許都,就是為了問我這件事情?”


    “我不是……我不是……”孫尚香以往在單飛麵前一直從容不迫,此番卻是少有的不自在。頓了片刻,孫尚香一咬牙道:“我來這裏,不是因為你!”


    月色無邪,月中卻有陰影。


    單飛的笑容看起來像是紙糊的一樣,孫尚香甚至不敢去看單飛眼中的失落,堅持道:“我來這裏的目的,你應該猜得到!”


    “我猜不到。”單飛搖搖頭。他和孫尚香的距離看起來不過數尺,可他始終無法再邁前一步。


    有時候咫尺的距離,真的如天涯般遙遠。


    孫尚香玉容轉冷,“你這個摸金校尉的統領未免有點兒太不合格了。你不知道嗎?如今許都城風雨已至,不知有多少路人馬要借機興風作浪。以往他們是沒有機會,可這次……這次有女修暗中煽動,情形就是大不一樣,曹操不一定穩贏的!”


    看著默然的單飛,孫尚香本要說你如果選擇了曹操,無疑成為眾矢之的,一定要小心一些才行,話到嘴邊卻道:“我以為你巡視許都,是要捉拿和曹操做對之人。”


    單飛凝望著孫尚香,“江東也參與此事了?”


    孫尚香不敢去看單飛的雙眼,扭頭望向旁處道:“家父殞命、家兄辛苦十載,才打下了江東的基業。眼下誰都清楚曹操平定烏桓後,隨時都會揮兵南下。我是孫家的女兒,無論如何,都不能將江東基業拱手送到曹操的手上!”


    “你是孫家的女兒?”單飛喃喃念了遍。


    “不錯。”孫尚香硬起了心腸,重複道:“我是孫家的女兒!”這句話聽起來似沒有什麽問題,但她這般說的時候,心中卻有著難言的絞痛。


    看著單飛的默然,孫尚香隻怕再過片刻,終究抑製不住衝動的情感,故作冷漠道:“我告訴你這個事實,你也應該知道我會對曹操不利。你……你……是不是準備下手抓我?”


    單飛搖搖頭。


    孫尚香鼻梁的酸意湧上眼眶,迅疾的轉過了嬌軀,“你若不抓我,那我就走了。下次再見,你不要希望我會因此留什麽情麵。”她隻怕淚水奪眶而出,難抑聲音的顫抖,疾步衝入黑暗,再不見了蹤影。


    急衝了幾條長街,孫尚香這才停住了腳步迴頭望去。


    長街空蕩。


    伊人的一顆心瞬間也變得空空蕩蕩,耳邊又響起不久前甄柔的言語——單哥哥,你我才是天生的一對。


    她不是嫉妒甄柔和單飛的親密,隻是想著——單飛,我幫不了你什麽,可我再也不會拖累你。我今日來見你,本來要提醒你小心。今日一別,隻希望你……


    雖早存了這個想法,亦是決絕的實施,但真的見不到單飛,她再難忍心傷,強忍許久的淚水終於流淌而下。


    月色清冷,照在她孤單的身影上,亦落在還立在原地的單飛身上。


    單飛始終未動。


    追上去能如何?


    他那一刻倒沒有感到孫尚香的無情,卻隻感覺世事的無奈。


    腦海中又迴憶起孫尚香在潛艇的落淚傾述——我一心想幫你,卻終究害了你!對不起,你已做到了你能做到的一切,我卻始終拖累你……我不是一個肯認輸的人,但這一次我寧願輸給白蓮花、永遠的不見你,也希望你能安然的迴來!單飛……對不起!


    明月亮,銀河淡。


    他抬頭看向天上橫亙的銀河,許久才喃喃道:“尚香,你是孫家的女兒,可你亦是晨雨。當年是你給了我去愛、去勇敢麵對一切的勇氣。我要如何做,才能讓你知道,和晨雨並肩的單飛從來沒有放棄、亦永遠不會放棄?!”


    眼中有淚,單飛低頭看向手上的流年。


    流年滄桑。


    滄桑的可擦去世上的太多痕跡,卻唯獨抹不去天地間那傾心相許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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