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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錯愕。


    在場的眾人頭腦均是不笨,從流年複述的往事中已猜到當年慘事的大概脈絡——劉武一直恨大哥劉啟不守承諾,但劉啟更恨劉武,他恨這個弟弟不肯痛痛快快的死掉遂了他的心願。


    不過劉啟多半還是顧及點兒臉皮和後世的說法,他雖為康熙帝的前世師表,卻沒有學會後世唐太宗的手段——殺了大哥和兄弟、囚禁老子至死,等得到權利後再修改史書來美化自己。


    既然劉武要自己走進陵墓,他劉啟就不想再擔個害死親生兄弟、忘恩負義的名聲。他劉啟積極的指引劉武自絕死路,但他劉啟心中還是很有怨恨的。他這才要讓兄弟哪怕死,也要心懷無邊的怨恨而死。


    殺死婉兒,讓劉武心懷怨恨的死在自己建造的陵墓中,永世不能翻身!


    在場諸人念及劉啟的這般作為,都是不寒而栗,卻想不到婉兒居然也早知道劉啟的心意?


    紅燭下,卜邑持劍的手輕輕的顫抖,醜陋的一張臉也在痛苦的扭曲,“王後,劉啟讓我在天明前殺了你,然後騙王爺說你已入陵等他。但是……你……你可以離開這裏。”


    眾人一怔,一時間不知卜邑的心意。


    卜邑壓低了聲音,“隻要你能從這裏衝到後園暗門處,上了那裏的快馬逃離梁都,說不定還能保得住性命。”


    婉兒並沒有絲毫的慌張之意,喃喃道:“不行的。劉啟要你殺了我,就是要試探你是否還有別的隱瞞。”


    卜邑持劍的手劇烈的顫抖起來。


    “他不殺你,也是因為你還有利用的價值,你能讓這出戲順利的演下去。”婉兒淒然道:“他劉啟謀劃了這久,就是要等待這一刻的到來。既然如此,這王府的周圍一定有高手雲集,確保所有的一切不會出現半點意外,我能逃到哪裏?”


    夜星沉眼角微跳,嘴角的鮮血絲絲縷縷。


    眾人驚詫,暗想聽婉兒這般說,劉武是稀裏糊塗的不知道大哥劉啟安排了這一切,卜邑和婉兒卻像早有預知的模樣。


    “更何況,我選擇站在了王爺這一邊,早知是要死的。”婉兒平靜道。


    燭火一爆,卜邑的眼中滿是痛苦之意。


    婉兒坐在燭台前,癡癡的望著紅燭半晌,低聲道:“卜邑,你知道嗎,當年王爺初見我的時候,我還是個卑賤的女子,我什麽都沒有。”


    卜邑微微點頭。


    “卜邑,你知道嗎?我從未想過王爺會愛上我,更想不到他會娶了我。我和他之間,本是隔著座難以逾越的山峰。”婉兒輕聲又道:“誰都不看好我們會在一起,在太後的眼中,我本是個輕賤的女子;在朝臣的眼中,我會侮辱了朝堂的尊嚴;在世俗的眼中,這根本不是門當戶對的姻緣。在更多人的眼中,像王爺這樣的一個人,娶一個女子,要娶的是她的門第、她的家財、她的背景,因為這樣才能匹配,才能確保他們將自身‘尊高’的地位,世世代代的傳下去。”


    眾人默然,不能不說婉兒說的很有道理。


    “可王爺不是那樣的人,我真的很少見到王爺這樣的人,他或許鍾鳴鼎食慣了,或許生性驕傲,但他內心本是極為善良的人。”


    婉兒聲音中滿是輕柔,眸中露出絲晚霞般的輕彩,“他見到我的第一麵就說——我喜歡你,我要娶你!”


    卜邑看著紅燭下那個眼簾濕潤的女子,手上的長劍無力的垂向地麵。


    “我自然不信。”婉兒搖頭道:“卜邑,你知道嗎?那時候的我活的很掙紮、都不知道自己為何還要那麽卑賤的活下去,聽到王爺這麽說的時候,我自然不信,我認為他或許就是找個樂子而已。像他這樣的出身,從別人的痛苦上尋求歡樂,不是常有之事?”


    凝望著紅燭散出的朦朧光彩,婉兒繼續道:“我拒絕了他,他卻沒有發怒,隻是轉身離去。我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他了,不想半年後,他再次出現我的麵前、還是對我說——我喜歡你,我要娶你!”


    眼中露出絲歡喜,婉兒低聲道:“我看出他是認真的,不由有些害怕。他雖是孤身出現在我的麵前,可我如何不知道他是當朝的王爺、天子的弟弟?我那時對他說——我不配,請你不要再取笑我。卜邑,你知道嗎,他當時說了什麽?”


    卜邑略有遲疑。


    婉兒輕聲道:“他盯著我的眼睛說——誰說你不配?在我劉武的心中,若有不配,那不配的人應該是我劉武才對。”


    嘴角泛出淺笑,婉兒搖頭道:“我不知道他為何這麽說,卻搖頭道——不行的,終究不行的。卜邑,你知道嗎?我那時候真的喜歡他了。可我喜歡的不是他的地位和家財,你……”


    “我信。”卜邑斬釘截鐵道。


    婉兒低聲道:“我喜歡他的善良,喜歡他的真誠,喜歡他在我這種人麵前,還是能真心以待的不加欺瞞,他是個好人。”


    神色轉為淒然,婉兒盈淚道:“卜邑,你知道嗎?在他不久前對我說出為什麽那麽傻,不該真誠的時候,我的心裏有多難過?為什麽?這個世界為何會逼他這種人也要這般去想?真誠有什麽錯?為什麽有人就是那麽殘忍,一定要去利用別人的真誠做著傷害人的事情?”


    卜邑雙手緊握,其上有青筋暴起。


    半晌,婉兒這才輕歎聲,繼續迴憶往事道:“他當時就問我——為什麽不行?我告訴他,他家地位尊高,他娘親是當朝太後,太後怎能允許我這種卑賤的女人進入王府?他竟然笑了,告訴我說——你知道我這半年去了哪裏?我自然不知?卜邑,你知道王爺他去了哪裏?”


    卜邑看著紅燭下那女子的寂寞,終於道:“王爺在被你拒絕後,就前往了京城。他對太後說了要娶你的事情。”


    婉兒嬌軀微顫,“他對你說過?”


    “不是王爺對我說的,而是我親眼所見,我那時已跟在他的身邊。”卜邑含淚道:“王爺第一次在太後麵前提及你的事情時,太後已為他選好了門當戶對的女子,但他不但拒絕了太後,還毅然說要娶你,太後因此勃然大怒,當著所有人的麵嗬斥了他,甚至要斬了你。可王爺並沒有放棄,跪在太後寢宮前三天三夜,餓的奄奄一息,太後終於心軟,收迴要斬你的命令。你要知道,劉啟雖是天子,可太後最疼愛的兒子卻是王爺。”


    “他沒有對我說過這些。”婉兒眸中有淚道。


    “他就是這樣的人,他說他做的事情,不需要別人知道。”卜邑輕聲道:“之後的時間,王爺知道太後餘怒未消,隻怕太後會為難你,因此始終軟磨硬泡在太後的身邊,直到太後被王爺說服,他才再次來找你。”


    “可他什麽都沒有對我說,他隻說要娶我。”婉兒傷心道:“他為什麽這樣?”


    “因為他愛你,他不想你因為他做的事情感到任何不安!”


    卜邑眼中亦有淚水道:“他對我說過——卜邑啊,你知道嗎?我今日見到了世上最高貴的女子。我那時自然不知,不知道在王爺這樣的人眼中,還有什麽樣的女子會比他高貴。”


    婉兒嘴唇喏喏,“他在說……”


    “他在說王後你。”卜邑含淚道:“他說今日畋獵迷途時見到一個貧賤的女子,她穿的破爛,餓的麵黃肌瘦,她辛苦的背著挖出的藥材走了十數裏到了市集,卻受人輕賤盤剝,最終不過換取點可憐的幹糧,但她在迴轉的路上遇到個饑餓垂死的乞丐時,卻毅然的將全部幹糧給了他。”


    燭光下,那可憐的女子已有淚水湧出眼眶。


    “王爺對我說——卜邑啊,你知道嗎,我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人會這樣。如我劉武這般,可以賞賜給別人的東西自然比那女子要多上千萬倍,可我劉武始終不如她。我們的憐憫隻是在不觸碰到自身的利益時才能表現的慷慨,如她這般忍饑挨餓還能救助旁人的,世上能有幾個?她這樣的人,難道不值得去愛?”


    看著燭光下淒婉的女子,卜邑神情激蕩道:“王爺對我說——卜邑,你知道嗎?我今日見到了她,我說我愛她,我要娶她,但我知道她不愛我,她在害怕。她怕什麽?怕我不過說說而已?我要做些什麽才能打消她的疑慮,不讓她因為我的出現而擔心害怕?我要去京城。”


    燭光下的那女子淚水潸然。


    “王爺對我說——卜邑,我今日終於又見到了她,我看到她的眸子時,就知道她也喜歡我。愛一個人,你能看得到的。卜邑,你知道嗎?我又對她提及我的決心——我愛她,我要娶她。她說她不配。”


    卜邑流淚的看著那紅燭下的女子,哀傷道:“王爺對我說——卜邑,你知道嗎?婉兒終於答應嫁給了我,在別人眼中,她是不配我。但在我劉武心中,不配的人始終是我劉武。隻有見到了她,我才知道了真正的善良;隻有在她身邊,我才會心安,才能夠知道我在做著什麽。我劉武一生有了婉兒再無遺憾!我劉武此生不會有負婉兒,終己一生,不會讓婉兒再受到傷害!”


    燭光暖暖。


    夜星沉嘴角溢血,癡癡的看著紅燭光暈後的女子。


    紅燭將盡,在殘月如鉤的暗夜中,隻能將其最後的溫暖,盡數撒在那柔弱無助的女子身上。


    燭淚如血。


    那女子不知何時,早就淚流滿麵……


    《鳳舞文學網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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