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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飛看著冷漠的曹洪,突然有幾分陌生的感覺。他從未想到看似貪婪的曹洪,對一切看得竟如此透徹。


    “隻可惜你把好處歸給我,也把司空承諾的條件給了我。”曹洪緩緩道:“但你要進城,偏偏急需這個承諾。”


    默然許久,曹洪冷冷道:“旁人遇到這種情況,或可騙審榮相信,等騙開城門後,對其餘的事情哪想那多?偏偏你單飛不行,你若是這麽做,你贏了於禁,卻輸了你做賭的真正用意,亦敗給了自己的良心。”


    燈燭下,單飛望著那鬢角有些斑白的老者,一時無言。他發現他還是不了解曹洪,可曹洪對很多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了解!


    “向司空提要求的人本應是我。”曹洪嘲諷道:“老夫沒什麽良心,也不用考慮那多。”


    單飛緩緩點頭,神色沒有憤怒,隻有了悲哀之意,“不錯。”


    他轉身就要出帳,不想聽曹洪在他背後一字字道:“不過老夫可以替你向司空提出這個要求!”


    單飛霍然轉身,隻是他臉上不解多過驚喜,不明白曹洪為何要這般做?


    曹洪又道:“不過老夫沒道理平白損失一個這麽優厚的條件。”


    單飛沉默。


    曹洪透過燭光看著單飛,一伸手,“當”的聲響,有支令箭落在了單飛的腳旁。


    單飛緩緩蹲下來撿起令箭,發現箭頭居然是黃金打造,上麵烙著一個“曹”字。


    “這是司空賜給最親信之人的金箭,持此箭者可替司空發令!”


    曹洪未看單飛,隻是看著帳中的燭火道:“你拿著這金箭可取信審榮,亦可保住你想保之人的性命。你讓審榮開城,老夫和司空進城的那一刻,就會向司空提出不屠鄴城軍民的條件,司空不會不允。”


    單飛沒想到最困難的問題反倒就這麽輕易解決,一時錯愕。不過他並沒有急於感謝。隻是靜靜的等在那裏。


    半晌的功夫,曹洪才道:“你當然知道老夫能出讓這條件,並非大發善心?”見單飛不語,曹洪一字字道:“你記住——你欠我一次。總有一日,我會讓你如數的還上!”


    單飛心中微沉,不等再說什麽,曹洪已經擺手道:“好了,你出去吧。記得入城時通知老夫。”


    單飛手持金箭出了中軍帳。沒走幾步,張飛燕迎了上來,低聲道:“如何?”


    “曹將軍答應向司空求情,饒了鄴城的軍民。”單飛握緊金箭道。


    張飛燕大喜道:“如此來看,曹將軍也不像傳說中那麽……那麽……”他那麽了半晌,終於就沒有說出下文,見單飛如斯模樣,不由道:“可單兄弟好像有更為難的事情?”


    單飛未答,隻是扭頭望向不遠處。


    晨雨正移開了眸子,望向天上的明月。


    月色撒下來。如銀河清淺,有牛郎織女隔河相望,卻無喜鵲。


    xxx


    單飛得曹洪金箭後,並不著急去聯係審榮。


    隔幾天的光景,石來悄來,拉單飛到沒人的地方,低聲道:“郭祭酒說了,的確有曹將軍說的那種金箭。你入城後持金箭可暫替司空發令,就算於禁都不能違背。”


    單飛知道疆場形勢瞬息萬變,曹操知時機稍縱即逝。有時候還是要靠最親信之人控製局麵,曹洪無疑是絕佳的人選。


    石來有分遲疑,見單飛望過來,猶豫道:“曹將軍居然將金箭給你。對你也是頗為信任,卻不知道他想讓你做些什麽?”


    他當然了解曹洪,曹洪給你一個蛋,肯定要收迴十隻母雞才覺得劃算。


    單飛亦早想過這個問題,不過終究搖頭道:“不管如何,總要抓緊行事才行。”


    “不錯。”張飛燕湊來道:“最近於禁白日也開始攻城。而且是強攻!”


    “效果如何?”單飛關心道。


    張飛燕歎口氣,石來臉上有些不忍,“死傷很大,不過始終沒辦法破了城頭的硬弩。審配在每麵城頭配置的硬弩隻怕不下千餘,再夾雜弓箭和投石的手段,我軍甚至連城腰都登不到。”


    單飛當初見硬弩的殺傷力時,心中就知道會這樣。


    如果做個比喻的話,曹軍眼下攻城就像滿清那些八旗軍對八國聯軍的洋槍一樣,那硬弩和洋槍殺傷力仿佛,隻要不射光,任憑你如何會調兵遣將,一樣沒轍。


    “不過城西的司空大人,城北的張郃將軍亦在出兵攻城,想是為了分擔於將軍的壓力。”石來透漏道。


    單飛知道石來的意思,無論城東是否有動作,但於禁攻城,曹操、張郃不能不有所表示。


    “張郃將軍一直使用誘敵之法,嚐試消耗城中的弩矢數量,可惜效果亦是不佳,眼下最要命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審配究竟還有多少弩箭。”


    石來憂心忡忡道:“弩箭多呢,我等不想。弩箭少了呢,我們還是不想。”


    單飛暗自苦笑,知道石來一方麵擔心曹軍的傷亡,一方麵也擔心他單飛輸了這場要命的賭局。


    張飛燕歎道:“若隻是困而不攻,鄴城糧盡,隻怕堅持不到年餘,可看眼下這情況,誰都不想等到那時。”


    單飛向城南望去,就見塵土高揚,有烽煙、亦有火光;有殺聲、更有鼓響。


    城頭和城下都是拚得如火如荼,聚烽火益熱,散兵戈寒光。戰塵時不時的激揚衝起,凝在半空卻不散去,陰沉沉的遮擋住灼燒的驕陽。


    正夏日。


    士兵揮灑的不但是汗水,還有一身的熱血,就算不遠處的漳水,恐怕都被血水洗刷的黯淡冷涼。


    單飛收迴了目光,平靜道:“今晚去見審榮。”


    很多事情,既然無法阻擋,他就不再費心思去想。他能做的事情,就是早一日破了城東,讓更多的兵士還能去見期盼的爹娘。


    等到夜幕再降的時候,單飛和眾人入了地道,直到城下,見晨雨就要躍到地上。單飛伸手抓住了晨雨的袖口。


    伊人似有不解,秋波漫來。


    “晨雨……我……”單飛隻感覺這些日子來,離晨雨在桃花林前開包子鋪的理想益發有些遙遠。


    他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晨雨突然摘了麵巾,本是幽幽的夜明珠似被晨雨的容光點亮。


    除單飛外。眾人均是沒有見過晨雨的真容,陡見伊人清容明光,一時讚歎,他們見晨雨整日蒙著臉,隻以為她劍法高明。容顏說不定遺憾,卻沒想到晨雨花容露出後,甚至比伊人出劍還要讓人感覺驚豔。


    “單飛,你看著我。”晨雨輕聲道。


    單飛有些不解,但還是依晨雨所言望過去。


    晨雨嘴角微翹,有笑容清淺,暖了地下的寒色,“你根本不用擔心什麽,我知道你做的沒錯就好!”


    她笑得有如桃花盛開的燦爛。


    單飛見到伊人自信無悔的笑容,精神陡震。心中亦有了無邊的勇氣,用力點頭道:“好。”


    晨雨又是嫣然巧笑,知道不用再說什麽,蒙了麵巾跳到了地上,靜聽片刻,緩緩點頭。


    單飛知道晨雨是說審榮還在城頭,早將刻好的竹箭交給張飛燕。


    張飛燕接過竹箭看了眼,臉色微改。


    竹箭上刻著幾個字——放竹籃,我上去向你保證。


    單飛竟然要上城頭去見審榮?


    張飛燕一時猶豫,都說知人知麵難知心。單飛不過和城頭以竹箭傳信數次,就要上去和對方談判?


    如果這是個騙局,審榮要殺單飛,隻需在將單飛吊到近城頭時。一陣亂弩,單飛武功雖高,要活命的機會也絕不算大。


    就算到了城頭,那裏都是鄴城的守軍,一言不合,單飛如何應付過來?若是動手。單飛怎麽逃命?就算能逃命,事情敗露,單飛還有什麽機會再入鄴城?


    張飛燕心亂如麻,頭一次發現當初郭嘉、單飛幾人進入黑山軍和他們談判需要多大的決心和善心!


    想到這裏,張飛燕再望眼前那略顯瘦弱的執著少年,眼中不由露出欽佩之意。


    竹箭射到城頭半晌,城頭上並無竹箭返迴。


    張飛燕心中忐忑,單飛何嚐不是如此?他如今可說沒有半分把握,但除此之外,他實在沒有其它的選擇。


    唯一能讓單飛安心的是——晨雨閉目傾聽,並無半分異樣。


    晨雨如若聽到城頭異常的情況,不會不提醒他。


    就在城下眾人以為今日無望的時候,晨雨突然向城頭望過去。


    單飛、張飛燕不約而同的抬頭,就見城頭有人影出現,不多時,竟有個不小的竹籃從城頭垂了下來。


    眾人又是緊張又是激動,單飛看了晨雨一眼,見她眼中滿是期待的模樣,勇氣大漲。等竹籃垂到離地麵半丈的高度,單飛飛身入內,扯動下係著竹籃的繩索。


    竹籃緩緩向上。


    遠方戰鼓又響,這次戰鼓聲隱有暗啞之意,似乎攻城的兵士不堪疲憊,單飛一顆心卻是抽緊。


    隻幾日的光景,他就知道於禁用兵的確很有門道,於禁擂鼓震天響的時候,是在消耗守軍的精神,那戰鼓聲顯得疲敝之時,於禁反其道而行,說不定就會更加猛烈的進攻。


    不過這時候由不得他多想,看著竹籃漸漸近了城頭,單飛氣轉周身。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怎能無?


    他雖決意要說服城頭審榮,堅定其信心,但絕不能不防這些人突改決定。


    竹籃到了牆頭。


    單飛一伸手攀上城磚,踩在城垛之上,倏然止步。


    有寒光閃爍。


    那一刻他未見到城頭守兵,隻見無數硬弩就在他身前丈許,弩箭上弦,點點寒光閃閃,有如漫天冰冷的星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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