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有白光一道倏然射來,眾人雖多不知道什麽是死光,可腦海中始終盤繞著“死光”二字。許多人對旁的事情或許麻木,但對於自身生死大事如何會有絲毫含糊?聽到女修聲起,再看那白光瞬至,眾人難免駭異驚叫。


    有人驚逃……


    可誰快得過光?


    眼看那光芒集結一束,籠罩十數丈方圓,正落在單飛、鬼豐等人南方不遠處。


    眾人有的不由掩住了雙耳,本以為隨即要發出驚天動地的轟響,不想那白光並未如炮彈般的聲勢,隻是安靜地刺在了地上。


    可眾人的驚駭絲毫不下於看到秦始皇頻死反擊時的情形。


    光芒刺眼,光芒外圈耀的眾人幾乎不能直視,可光芒正中卻蘊含著純潔無暇、可說是極為透明晶瑩的光!


    眼下正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那刻,但在光芒照至時,光芒正中的一切卻是毫發畢現。


    光芒所罩處有十數人,還有斷樹、灌木、雜草……以及飄動的螢火、飛起的蚱蜢……本是隱在陰暗處的一切眾生,在那光芒來臨處無所遁形。


    那十數人有的人根本無從反應,有的卻是早生警覺,知曉不妙,倏然鑽至幾塊突兀而出的岩石之下。


    光芒刺落。


    時空凝!


    眾人眼中先是驚錯、隨即不可思議、再是驚駭欲絕……因為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在那束光芒的剝離下,本是活生生的一切,倏然幻滅!


    那十數人的毛發血肉、筋皮內髒,夏蟲的軀體,樹木、灌木、雜草的一切,在那光芒的剝離下,悉數消失不見!


    跳起的蚱蜢所剩的骸骨如木雕般的落下,光芒中的那十數人仍保持著站立的姿勢,卻已化作再無生機的白骨,哪怕那幾個聰明的躲入石下的人物亦是不能幸免。


    光芒穿石而過,並沒有什麽阻礙的剝奪了他們肌體的所有生機。


    單飛心中一緊,有個聲音激蕩在腦海中——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他霍然明白身毒死丘的真相。


    眼前的死光看起來極為驚怖,單飛卻知道這死光規模甚微,當年蚩尤啟動滅死丘的死光無疑要比眼下的規模要宏大千萬倍。


    效果卻無差別!


    死光不能對岩石這些無生命的物質造成損傷,卻可以摧毀一切有情眾生。無論花草、樹木、昆蟲或者人體的細胞組織,在死光下均會盡數毀滅!


    於是在死丘內,考古人員這才看到許多具完好的屍體。那些屍體死的很離奇,因為從他們骸骨的出土情況來推測,他們死亡的時候真的很安詳,或悠閑在家中、或漫步在長街,科學家一直不知道為何會有數萬人同時安詳的死去,如今事實極為清楚。


    黃帝、蚩尤他們創造的死光可在刹那間殺死有機生命的所有細胞,那些人本是悠閑的過活,卻在根本不知情的情況下瞬間死亡,就如眼前這些人一樣!


    “這隻是一個警告!”女修的聲音如錘子般砸在眾人的耳膜,“死光真正到來時,許都城的一切生靈,均會如這十數人般!”


    眾人毛發都立,不寒而栗。


    他們雖知道女修的手段,可親眼目睹這些人無可抗拒的死亡,想到自己亦會如此,有些人已忍不住要嘔吐起來。


    “單飛……”女修冷然又道:“你……”


    鬼豐突然截斷道:“單飛,你知道女修為何一定要讓神農出來?”


    單飛的目光終於從那些白骨上收了迴來,“或許女修亦想對神農使用同樣的手段?”


    “不錯。”鬼豐立即道:“女修眼下深知,白狼秘地能屹立不倒的原因是因為神農的存在,她要見神農,不過是要摧毀白狼秘地最強大的精神力量!”


    頓了片刻,鬼豐凝望單飛道:“如果你是我,此刻是否會讓神農出來?”


    單飛默然。


    眾人中倒有許多人在想——神農自然要出來,不然如何消弭這場災難?如荀彧般極精權術之人暗自皺眉,心道女修這般手段,不正合神農的心意,世上之人的死傷關白狼秘地屁事?若真是心機隱忍之輩,隻要死光和己無關、坐享其成就好,何必出來?


    “你是否會讓神農出來?”鬼豐再次追問道。


    單飛終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我恐怕你仍不知道!”鬼豐激昂道:“在世人看來,如今不正是英雄出頭之時?哪怕他們平日對英雄是如何的不屑、對其所為是如何的輕蔑,但在這種生死危機的關頭,他們還是需要英雄站出來——需要英雄幫他們抗住一切苦難,需要英雄來保護他們卑劣的性命!可這實在大錯特錯。”


    “這實在大錯特錯。”單飛喃喃道,他其實已知道鬼豐要說什麽。


    “聖人生而大盜起,聖人不死,大盜不止!”鬼豐盯著單飛道:“這句話同樣適用這世上的英雄。前仆後繼的英雄,並無法更改懦夫行徑!無論多少英雄出現,都已經改變不了懦夫瘋狂的滋生。”


    單飛默然無言。


    他以往一直覺得鬼豐有些偏激,如今卻深知鬼豐看似偏激,實則是戳在世人最痛、最不肯麵對的地方。


    “你哪怕再為他們著想,可轉瞬之間,他們就會重迴自身卑劣的行徑。他們需要的不是英雄,不過是需要有人來保證他們螻蟻一樣的生,隻要能將他們卑劣的生命延續下去,他們完全可以考慮犧牲英雄。因此你在希望能幫他們迴歸本心的時候,他們卻選擇了將你拋棄!”鬼豐字字如針道。


    荀彧聞言忍不住的退後。


    鬼豐卻是看也不看荀彧,冷冷又道:“他們隻有在最後的關頭才需要英雄,卻根本無視英雄早在這之前就已傷痕累累、心灰意冷,英雄做的稍不合他們的心意,他們反倒會大肆嘲諷。英雄、不該再為這種卑劣的人犧牲。”


    頓了片刻,鬼豐清楚響亮道:“神農是白狼秘地的英雄!白狼秘地和世間不同,白狼秘地真正的尊敬英雄,不需要英雄在這種時候送死。因此……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在這種時候帶你去見神農。”


    單飛微微點頭,歎口氣道:“你說的很對,做的也沒錯。”鬼豐說的大違常規,可常規並不就意味著正確。


    女修冷冷道:“神農是英雄還是懦夫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在這種時候找借口的通常不是英雄。”


    “那你呢?”鬼豐對著南方質問道。


    四野又靜。


    “你是不是英雄?”鬼豐針鋒相對道:“你女修一向不都認為自己是世上最強的女人,甚至男人都要匍匐在你的腳下,可你是不是英雄?你為何如今隻肯躲在雲夢秘地,你是不是怕?”


    四野蕭殺。


    “你是不是也很怕我們和你一般的想法。”鬼豐無懼女修沉默帶來的肅穆,尖銳道:“怕我們引你出來,然後用死光滅了你?”


    眾人驚詫,倒不想白狼秘地和女修有著類似的手段,更想不到白狼秘地竟有殺死女修之能!


    單飛卻不出奇,暗想蚩尤、黃帝、神農這些人手段仿佛,神農掌控死光技術理所當然。


    良久,女修緩緩道:“單飛,你要記住,這些人是死在你的手上!”


    眾人瞬間周身發寒,有人已要開口哀求,可又深知在女修眼中,他們根本連草芥都算不上。


    孫尚香始終沉默,此刻無視自身的生死,卻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熱血,“女修,如今你還在混淆是非?掌控他們的是你,要滅掉他們的也是你,錯的是你,可你居然將這筆帳算在單飛的頭上?這世上還有這般荒唐的事情?”


    鬼豐一旁插嘴道:“孫尚香,你錯了,這世上本來盡是這般荒唐的舉動!”


    “單飛若是不執意和我做對,這裏的眾人本來多是大權掌控、一生無憂,何至落於今日的田地?”女修不理會鬼豐的諷刺,卻仍不放棄打擊單飛,“我什麽都沒有做錯,若真有唯一做錯的事情,那就是我本不該將單飛帶到這個世上。”


    孫尚香內心倏然陣陣發寒,一時間竟忘記了抗辯。


    “單飛,你既然已和鬼豐般執迷不悟,看來我就不能希望你來找到神農。”女修輕歎一口氣,“我知道你不會死,因為你有神通,可惜的是……這裏的所有人,終究因你而喪!”


    “等等!”單飛聽出女修言語的蕭殺之意,聲音嘶啞道。他知道女修絕不會憐惜此間世人,可任憑他如何挽迴,眼下卻是根本無計可施。


    女修顯然不想再等待,冷漠道:“動手吧!”


    一言落,四野眾人如臨死亡的宣判。有人拚命外逃,有人雙眼一閉、有人兩股顫栗,本要求救,嗓子卻啞的說不出話來……


    哪怕荀彧、趙達這般人物,都是不由大汗淋漓。他們平日均有掌控蒼生的感覺,可此時此刻,才發現自身的脆弱渺小。


    不想女修話音落地,半晌,東方竟沒有任何白光射出。


    眾人詫異,他們已見過死光的示範,絲毫不懷疑女修再能用出毀滅許都的死光,可為何根本沒有任何動靜?


    單飛卻留意到一個細節,原來發出死光的並非女修,如果是女修,她根本不用說“動手吧”三字,若不是女修,那會是誰在操縱死光?巫鹹?巫鹹有什麽道理停手?


    鬼豐眼中有光芒閃爍,突然道:“女修,怎麽還不動手?”


    眾人駭然失色。如今生死一線,能多活一刻就意味著還有生還的可能,他們卻不想鬼豐居然在催促女修動手。


    “劉備,怎不動手?!”女修聲音中有了震怒之意。


    眾人倏驚,就看到光華一道驀地出現在東方的天空。那如海市蜃樓的景象中,一人霍然在光影中現出。


    那人大耳長臂,眼中空負大誌的惆悵、身軀正在微微顫抖,不是劉備又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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