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蕭殺,許褚橫手戟擋在曹操麵前,並無絲毫猶豫。若是以往,他定會建議曹操先退,唯獨此番,他隻是立在曹操的身前,隻言未發。


    曹操、丁夫人相扶而起,沒有躲在許褚身後,反而到了許褚身前。


    丁夫人顫聲道:“衝兒,你再堅強一些,娘親信你一定能夠迴來!記得你曾經問過娘,如何能戰勝這世上的醜惡?當初娘就告訴你,很多人初心本是不差,隻是一時迷失罷了。誰不會迷失?誰不會犯錯?我們不怕錯,我們隻怕不知道自己在犯錯,你隻要堅持初心,你就能不迷失,就能戰勝醜惡。按照娘親說的做下去,你……你一定不會讓娘親失望!”


    她顫抖著說出這些話,並非畏懼,而是期望。她不知道自己再能去做什麽,但她心中終究有個堅定念頭——她堅持下去,就能等迴曾經的時光!


    曹操身軀亦顫。


    丁香的言語不止是對曹衝所言,亦像是向阿瞞在傾述。


    阿瞞反複的讓丁香失望,可在丁香心中,仍一直在等那犯錯的阿瞞重新迴到身旁。


    “曹衝”空中森冷的看著丁夫人,“無知蠢婦,你以為……娘親說的沒錯,我隻要再堅強一些……住口!……娘親,我不會再離開。”


    片刻光陰,空中的“曹衝”不停的切換著聲音,下方的眾人聽得著實混亂,丁夫人卻是清清楚楚聽到曹衝的迴答,知道兒子一直在和附體的惡魔在交戰,喜道:“衝兒,你一定能迴來!信你自己能做到!”


    水銀海內又響起白蓮花的聲音,“女修,依照你的設想,秦始皇占據曹衝的軀體,以秦始皇的意誌,再加上曹衝獨特的體質,本應該發揮出驚人的力量。秦始皇也應該輕而易舉的征服曹衝,可事到如今,秦始皇卻沒有發揮出你想象的力量,你知道為了什麽?”


    女修嘿然冷笑。


    單飛、孫尚香都聽出那冷笑聲中的不安。


    “因為你算錯了一點。”白蓮花自信道:“秦始皇的確是很強大,但他亦不過是權術的巔峰罷了。他最大的能力源自他權術下操縱的力量,除卻這些,他隻能用恐嚇、威脅愚弄那些深具奴性的世人,卻不能改變那些本心光明之人。”


    頓了片刻,白蓮花道:“丁夫人、曹衝看似渺小,可丁夫人是堅持本心之人,哪怕再是苦難,亦是不染齷蹉的勾當。曹衝常年跟在丁夫人的身側,沒有沾染世俗的醜惡。這樣的一個人,一個權術者若不用殘酷的手段消滅,隻憑思想如何能夠征服?可惜的是,秦始皇卻不能消滅曹衝,因為那就是消滅自己複活的希望,女修,你在作繭自縛!”


    單飛微有點頭。他知道白蓮花說的一點不錯,權術者真正強大的地方是可利用國家機器的力量,若是沒有國家機器的支撐,權術者和常人有什麽兩樣?


    “白蓮花,你以為你贏了?”女修緩緩道。


    “我或許一時不會贏,但你敗局已定。”白蓮花自信道:“權術的終點是崩潰,可愛的終點卻是永恆。你或許能一時強悍,但隨著越來越多人明白這個道理,知道愛……”


    她話未說完,水銀海風浪再起,與此同時,“曹衝”頭頂的天空霍然明亮,有三道光芒從西方、東北、南方倏然而至,盡數凝在“曹衝”的身上。


    “曹衝”身軀暴漲。


    單飛見狀凜然,意識到女修是在動用秦皇陵、銅雀台、雲夢澤的力量來幫助秦始皇徹底占據曹衝的軀體。


    曹衝一張臉瞬間扭曲,忽而痛苦不堪,忽而躊躇滿誌……


    夜幕陰沉如墨般凝結,所有的黑暗盡數凝聚在“曹衝”頭頂的天空之上。


    曹操、丁夫人相顧駭然,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立在原地陪伴曹衝。


    “衝兒,堅持下去。”丁夫人迭聲唿喚,隻盼她的聲音能給曹衝些許的力量。


    痛苦中的曹衝神色扭曲,突然怒吼一聲,下一刹那,有光華倏然從曹衝頭頂湧出,竟衝破了夜幕的黑暗。


    “不可能!”女修失聲道,她的聲音竟有顫抖之意。


    哪怕單飛一時間都不明白怎麽迴事,白蓮花的聲音響起,“女修,你恐怕想不到會有這種變化!”


    “你們做了什麽?神農做了什麽?”女修厲聲喝道。


    “逆反。”白蓮花隻說了兩個字。


    “什麽逆反?”女修聲音益發的淒厲,她看起來用盡全部的力量相助秦始皇改造曹衝,不想反被曹衝輕易化解。


    隻有她才明白這三股力量的強悍,對曹衝能輕易破解這種力量才感覺不可思議。


    “這世上有黑才有白,有正就有反。”白蓮花淡淡道:“地藏王或許不知道你要利用曹衝複活秦始皇,可卻知道你一定要利用曹衝,地藏王隻是巧妙的改變了曹衝的體質,讓你給曹衝賦予多少黑,就會有多少白生出來。”


    單飛暗自驚歎,從未想到過神農竟會有這般神奇的手段。


    “女修,你的手段對曹衝不會再有任何作用。就像你如今再也影響不了我、單飛和孫尚香般!”白蓮花益發的自信。


    女修默然。


    夜幕竟帶著奇跡般亮彩,良久,曹衝頭頂那道光芒漸漸變弱,四周雪竟停、風亦平……


    眾人麵麵相覷,一時間均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丁夫人不管旁的變化,隻是死死的盯著空中的曹衝,曹衝身上的光芒亦弱,人緩緩的從半空落下。


    不多時,曹衝雙腳落地,似有茫然的向四周看看,隨即望向嘴唇哆嗦的丁夫人,臉上顯出欣喜的笑,喚道:“娘!”說話間,曹衝已向丁夫人奔來,伸出了雙手。


    丁夫人大喜若狂,那一刻如看到昔日的兒子奔向娘親的懷抱。她本是疲憊欲死的身軀倏然貫注了無邊的力量,雙手張開向曹衝迎過去。


    這本是極為溫馨喜悅的結局,單飛見了卻是心中一緊,倏然叫道:“不對!”他聽白蓮花的解釋,暗想神農能化解女修賦予秦始皇的力量的確神奇,可是秦始皇並沒有消亡。


    若論愛心,自然曹衝占優,可若論陰險狡詐,卻是秦始皇完勝。


    秦始皇會不會另有算計?


    “不好!”白蓮花亦是失聲道。


    二人唿喝聲雖是高昂,卻傳不至許都城南。


    丁夫人前行,曹操亦是前行,他不解發生在兒子身上的諸多變化,可見到曹衝驀地清醒,卻已相信這世上真有奇跡存在。


    奇跡就是愛!


    他本以為用爾虞我詐的算計才能得償所願,卻不想丁夫人憑借愛就能喚醒曹衝!


    衝兒醒了。


    丁夫人重燃了希望!


    丁香一定能原諒阿瞞,阿瞞不負丁香。


    心中一直憧憬的事情看起來就要實現,曹操那一刻不是曹操,而是阿瞞。他幾乎和丁香同時衝到了曹衝的身前,隻想將妻子、兒子盡數擁抱在懷中時,心中驀地一緊。


    他看到“曹衝”眼中突然閃過絲惡毒的寒光。


    眼前的絕對不是衝兒!


    難道……


    多年爾虞我詐的曆練,讓他瞬間迴到曹操的角色,他甚至清晰的看到曹衝伸出的雙手突然有黑氣繚繞……


    是秦始皇在控製著衝兒的軀體,一切的一切,不過是秦始皇的詭計,他最終的目的……仍是殺……


    念頭不過刹那。


    心中顫抖,曹操驀地加快腳步,撞向了丁夫人,伸手去擋那就要射出的黑光。


    他是曹操。


    可那一刻的他全然沒有了汴水逃難的迷惘、宛城兵敗的惶惶……他此生逃避過太多的事情,可這一次,他知道自己再不能逃避。


    麵前的是他的兒子,身邊的是他的妻子,如果一定要有人承擔命運的困難,那應該是他。他推諉了一生,再多的借口都無法讓他再在這種關頭避讓。


    撞過去時,他望向了丁夫人,喝道:“丁香,讓開!”


    “砰”的大響。


    繚繞的黑氣已擊在曹操的心口之上。


    曹操隻覺得胸口一熱,一口血就要噴了出來,可他那時沒有再猶豫什麽,就要抱住身前的“曹衝”……


    他不想此生還會有這般英勇的時候,那一刻他早忘記了什麽大業江山、隻知道不能讓丁香受到什麽傷害。


    全力以赴的他隻看到“曹衝”眼中的狠辣,沒看到丁夫人眸中的駭然欲絕,卻聽到丁夫人痛徹心扉的唿喚。


    “阿瞞!”


    喊聲未落,丁夫人撞在了曹操的身上,曹操踉蹌退開數步,那黑氣重重的擊在了丁夫人的身上。


    阿瞞不負丁香,丁香何嚐有負阿瞞?眼睜睜的看著曹操噴血中就要毀在“曹衝”的手上,丁香沒有遲疑的推開了阿瞞。


    曹操眼前一黑,看著柔弱的丁香噴血仰天而倒,嘶聲喊道:“丁香!”聲啞無聲,心如刀絞。


    腦海空白一片,他再不去想接下來如何。摟住就要摔倒的丁香,曹操嗄聲道:“丁香!”


    丁香枯萎。


    四野倏然有寒氣凝結,“曹衝”先後重創曹操和丁夫人,放聲長笑道:“和朕做對者,殺無赦!”


    他那一刻再度恢複了陰險狠辣,他遲遲不能控製曹衝,在曹衝逆反化解女修傳輸之力時,已想到解決的方法。


    先解決掉曹操和那礙手礙腳的蠢婦丁夫人,這兩人給予曹衝太多的信心和支持。這兩人一除,曹衝信心喪卻,那時……


    可不等他再多想什麽,口中已經不由自主的衝出撕心裂肺的兩個字。


    “爹!”


    “娘!”


    曹衝周遭光芒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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